又过了几日,这几日顾廿整天呆在演习场,不止是他,陈沉、林清和姜宣都在,要么是何涧指导,要么是陈宗教授。
所以哪怕听到一旁的弟子们在讨论季寻回来了,顾廿也不能立即去找他,只能耐心地等今天的练习结束。
小半个月没见季寻,顾廿才知道季寻在他心中已经有多重要了,他的人生中对他好的人极少,对他好又让他心动的更是只有这一个。顾廿已经顾不上尴尬不尴尬的了,他只想赶紧到季寻面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在清醒的状态下。
直到夕阳西下,今日的功课才算结束,顾廿看向姜宣:“上回你帮了我,还未感谢你,正巧今日时辰尚早,就今儿吧?”
姜宣一直思索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提起此事才不显得刻意,眼下顾廿主动提及,姜宣十分欣喜:“好,去摘星殿吧?”
顾廿摇头:“长宁院不也有小厨房?便去你那儿吧?”
姜宣不在意地点头:“好。”
到了长宁院,本应先拜访季寻的,不巧院仆说掌门与几位长老在正院商议事宜,不便见他们,于是两人便直接来到小厨房,顾廿问:“阿宣,你想吃什么?”
姜宣思考了一会儿:“就……肉包子吧,许久没吃你做的肉包子了。”
顾廿笑:“阿宣果然还是如此质朴。”嘴上打趣,手下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倒面粉、和面、剁肉馅……
姜宣看得目不转睛,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忘不了当初饥寒交迫时顾廿递给他的肉包子,那般美味,让他毕生难忘。知道他喜欢吃,入了听雨楼后,顾廿也常常做给他吃,而他也百吃不腻。
顾廿做得不少,上锅蒸时是满满当当的一笼。包子上锅了,顾廿洗净双手,看向姜宣,只见对方坐在灶前,火光映着他的脸,而他仿佛在神游天外。
顾廿搬了条板凳坐在姜宣身旁,拍拍他的胳膊:“别想了,那事已经过去了。”
姜宣蓦然回神,看到满脸担忧的顾廿,心里一暖,笑道:“我没事,只是在想,那天晚上,你给我的包子,真好吃啊……”
“以后想吃了,你就来找我,我会一直做给你吃的。”顾廿低声安抚他。
“好。”
火堆前的两人,郑重其事地做好了约定,这一刻,两个人都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
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出炉了,顾廿挑了四个让院仆给季寻他们送去,剩下的就留着两人一道吃。姜宣去大厨房领了晚膳,和顾廿一道,配着菜吃肉包子。
顾廿做的包子个头大,有巴掌大小,但习武之人胃口不小,姜宣又喜欢,一连吃了两个,一点菜没动。顾廿笑:“别光吃包子,吃点菜吧,一会儿该腻味了。”
姜宣拿起第三个包子,说:“许久没吃了,还和从前一样好吃,一点也不腻味。”但依然听了顾廿的建议,夹了菜配着包子吃。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顾廿与姜宣在院中消食,正院里依然没有停止讨论的迹象,姜宣突然道:“阿廿,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顾廿已有些累了,闻言点点头:“好,你也早些休息。”心道,还是明日再抽时间去寻长老吧。
第二日正午,用过午膳的顾廿趁着休息时间来到长宁院,却被院仆告知季寻正在歇息,不便见客。顾廿心说真不巧,却也没办法,只能离开,匆匆去往演习场。
第三日,顾廿午膳也未用便去到长宁院,院仆告诉他,长老用膳去了,顾廿沉默了一会儿,说:“长老从未去膳堂用过膳。”
院仆阿禄不好意思地笑笑:“长老是去的少,但这次长老去京城谈下了不少营生,便拨了些钱给弟子们改善伙食,这不,长老今儿去视察去了。”
改善伙食这事顾廿是知道的,便也没怀疑,和阿禄告别后匆匆前往膳堂。季寻没见到,见到了尚在用膳的姜宣,姜宣见了他,问:“阿廿,你今儿去哪了?午膳也未用,我帮你取了。”
顾廿在姜宣对面坐下,拿起筷子,问:“季长老呢?”
姜宣摇头:“师父没来膳堂呀,素来是阿祺在小厨房为他另做的。”季寻对吃食额外讲究,忌口也多,是以很少与弟子一道用膳。
顾廿皱眉,所以阿禄骗了他?可是为何呢?是……季寻躲着他吗?
第四日一早,顾廿便来到长宁院,正巧姜宣从长宁院出来,看到他,很是惊喜:“阿廿!你来找我吗?”
顾廿犹豫了一会儿:“我是来找季长老的,他可起了?”
姜宣的喜悦一下子散了大半:“起了,方才还在院子里,可要我陪你进去?”
“不必了,”顾廿拒绝,又道,“你且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正好一道去演习场。”
“好。”
顾廿进了院子,并不见季寻的身影,只有在院中洒扫的阿禄,顾廿上前,询问道:“长老这会儿可得空?”
“啊?长老不是在——”阿禄指着院子的另一边,那里早已空无一人,阿禄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顾廿,讪笑道,“顾师兄,长老许是有事去忙了,要不您晚些再来?”
顾廿看向正院,他耳力好,能听到里头的细微响动:“长老在屋里,阿禄帮我转达一下吧?我有事要见长老。”
阿禄苦着一张脸:“哎这,顾师兄,您就别为难我了,不是我不帮忙,这……实在是长老吩咐过了呀!”
顾廿失落且疑惑:“长老不愿见我,为何?”
阿禄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这我真不知道。”
其实顾廿大概能猜到原因,只是他没想到季寻会见都不见他,好歹……好歹和他把话说清楚呀!顾廿强忍着失落,出了院子。
“阿廿,”姜宣在等他,看到他满脸失落地出来,有些担忧,“怎么了?师父斥责你了?”
顾廿摇摇头:“长老不肯见我。”见都不肯见,谈何斥责?
姜宣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在他看来,季寻忙归忙,但无论是作为长老还是师父,都是非常称职的,直接不见弟子,姜宣认为这是难以想象的事。但看顾廿情绪不高,他还是安慰道:“许是这会儿有什么急事,阿廿不妨再找个时间过来。”
顾廿点头:“嗯,我晚些时候再来,先去演习场吧。”不管季寻如何想,这事总归是要说开的,这边不上不下的像什么样子?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夜深人静之时,顾廿悄悄来到长宁院外,院门已然关闭,但这难不倒顾廿,他比量了一下,助跑几步便轻松翻进了院子。
正对上季寻略微诧异的眼神。
来之前虽想着要和季寻说开,但真正见了人,顾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倒是季寻先开口:“小家伙,这么晚了不歇息,跑我这里翻墙玩?”
顾廿有些委屈:“还不是你一直躲着我。”
季寻笑,并不回应这个话题:“天晚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我不!”顾廿见他不答,也犟起来,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季寻沉默,顾廿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良久,季寻才叹了一口气:“我是为了你好,不说长老和弟子相处过密本就是不伦,但就是断袖之事传出去便好听了?”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那晚为什么要答应我?不清醒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要是不喜欢我,直接把我打晕了带回去有多难?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季寻,你就是个懦夫!”顾廿无法接受季寻的解释。
季寻并未在意顾廿的指责,他微微别开眼,不去看顾廿,见状,顾廿更是生气,他上前几步,双手抓住季寻的手臂,压抑着道:“你说话呀!”
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止顾廿在等待季寻的回答,东院里住着的姜宣也在等待,不同的是,姜宣知道季寻的选择。他清楚季寻对顾元的感情,更清楚有着相似面容的顾廿对季寻的吸引力。
可是……为什么阿廿会喜欢师父呢?姜宣蜷曲在门后,死死咬住手腕,控制住想要冲出去的冲动,不、不能出去,阿廿会不高兴的……
终于,他听到了季寻的回答。
季寻抬头,对上顾廿背着月光看得并不分明的脸,嘴角一勾,透出些许邪气:“可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遇到问题只会逃避,解决问题能将就绝不费心,你真的喜欢这样的我吗?”
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季寻让顾廿心里有些发怵,他脸上的迟疑被季寻发现,季寻自嘲道:“你看,我这种人你就应该远远离开。”
季寻有些落寞,顾廿则再次回想起季寻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决定相信自己看到的季寻,他微微倾身,抱住季寻,轻声道:“喜欢的,我喜欢你。”
季寻的呼吸一滞,眼中似是闪过挣扎,最终却还是身上,抚上顾廿的背,在他耳边轻轻道:“你今天不走,我以后也不会让你走了。”
顾廿心里暖洋洋的,他埋首于季寻的脖颈,轻哼道:“不走,我不会走的。”
姜宣并未听到后来两人的对话,但一直没听到顾廿离开的动静,他便已经猜到了结局。他颓然地抱住膝盖,为什么呢?他本以为顾廿并无龙阳之好,便一心只想着陪伴在他身边,可为什么,顾廿喜欢男的,可那个人却又不是他呢?
姜宣浑浑噩噩,最后也不知道何时靠着门睡着了。
院子里,季寻收回手:“好了,你真的该回去歇息了,你明天可有的累呢!”
顾廿撒娇似地紧了紧手臂:“我可以和阿寻一起睡吗?”话音刚落,顾廿就感觉到季寻浑身一紧,他满怀希望地抬头,眼神亮亮的,“可以吗?”
“好。”季寻沙哑着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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