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顾灿然说了自己无事，可李墨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收回了自己手，凑到少女面前，关切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
人的注意力都是有限的，当关心与担忧占据上风时，李墨那些因为与少女再次相逢所生出的莫名羞怯也尽数褪去。
她恢复了此前淡定从容的模样，还多上一分属于年长者的关怀。
沉稳冷冽的木香在靠近，顾灿然只觉得呼吸之间全是这个人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明明没有拥抱，可顾灿然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环抱了一样。整个人浸在安心舒适的氛围里，略有些晕头转向。
她咬住了下唇，耳尖微微泛红，微微垂首，略有些羞涩地回答：“嗯……没事的……”
少女含羞带怯的姿态，引起了李墨的注意。
她看着身前默然垂首的少女，敏锐地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气息。
无形的暧昧在她们周身缭绕，李墨那个好不容易顺畅的脑袋，再一次卡了壳。
她恍然想到不久之前，少女向她索要的拥抱，眼神下意识往下挪，落在了对方纤细单薄的腰身上。
这是个好机会，她是不是可以抱抱对方？
好像也不太合适，这个动作未免也……
太下流了。
包括她现在的眼神，都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审视。
意识到这一点，李墨匆忙地收回了视线，微微别开眼，将另一只手拎着的氧气瓶提起，递到了顾灿然的面前：“我觉得你不舒服可能是有点高反，如果还是觉得浑身提不起劲的话，一会就吸两口氧气。”
“身体很重要的，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了，记得及时告诉我。”
毕竟是她领着两个小朋友出来旅游，自然要照顾好她们两个人。
顾灿然看着递到眼前的氧气瓶，顺着李墨那个被白色塑料袋勒住的纤细掌心，仰头看向了李墨的脸。
又一次发现李墨避开她的视线时，顾灿然眨了眨眼，心底隐约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是错觉吗？这么别扭的关心，既然不是不在意她的话，那么就是……
这个人……在不好意思？
这个念头一起来，顾灿然也觉得有些诧异。她莞尔一笑，颇有些无奈的开口：“姐姐……我并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只是……”
李墨听到少女的辩解，飘忽的眼神再一次落在了顾灿然身上，关切又不解：“只是什么？”
这一回，顾灿然没有再感到委屈，而是发自内心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李墨说：“我只是因为觉得你刚才在冷落我而感到委屈……”
如果是李墨这样的人，那么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会受到伤害的吧。
和这样纯粹得像个年轻小朋友的大人相处，那么她也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对吧？
李墨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回答，她眨了眨眼，脑袋偏向了左边，一头雾水：“嗯？”
她什么时候冷落过对方了，刚刚不是还在担心她是不是不舒服，跑去买氧气瓶了？
李墨张口，正欲辩解，就在这时一旁卫生间突然响起了冲水声。
哗啦啦的水声似乎将李墨所有的话语都冲掉了，她站在门口，看着眼前俏生生的少女，不禁升起了一个念头：莫名其妙的，她干嘛要和对方解释自己不是在冷落这件事？
因为对方在意她吗？
此时在李墨的脑海中，似乎有成千上万个自己在叽里咕噜地发表着意见，争执不休。
就在这时，旁边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一把拉开。站在门口的顾灿然和李墨听到动静，齐齐转头，将目光落在了卫生间门口的李长庚身上。
接受了注目礼的李长庚一脸莫名，她眨了眨眼，单手撑在卫生间门笑嘻嘻地开口：“怎么，本公主现在排场这么大，上个厕所都有人候着吗？”
“大白子，小然子，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背着本公主说坏话吗？”
李长庚看着相对而立的姐姐和好友，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好戏。
忽然出现的李长庚打断了李墨和顾灿然之间的奇怪氛围，李墨陡然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将目光落在李长庚身上，开口说：“收拾好了就出门吧。”
“都快六点了，现在可是用餐高峰期，我们要是晚一点去，说不定要排很久的队。”
对妹妹说了一通之后，李墨将视线落在顾灿然身上：“然然也去收拾吧，我等你们，快一点。”
顾灿然眼睛亮了一下，拎着氧气瓶对李墨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好。”
在李墨的催促之下，两个小朋友收拾完东西，拿着手机和包包，打车前往了丽江古城。
从住处到丽江古城有两公里的距离，因为是晚高峰，打车也花了大半个小时。
当三人抵达那家十分有名的菌菇火锅店时，太阳已经全然落山了。
青灰色的云笼罩了天空，夜幕缓缓往下拉，只余最远的天边还挂着一丝丝朦胧的橙红色。
空气里泛着细微的蓝色，李墨拿着手机按着导航，领着两个小朋友走在了前头，那些灰蓝色的雾气就这么若有似无地缠绕在她身上，为她黑色的身影裹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冷色。
顾灿然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走在夜色前方的身影，只觉得她周身陷入了迷障之中，如梦似幻。
总觉得，这是一个很可靠的背影。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被奶奶牵着手走回家的感觉。
她们往前走了大概一百多米之后，前方的李墨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手机导航皱着眉头轻声嘀咕：“奇怪，是按照这个方向走没错啊，怎么还没到呢？”
跟在她身后的李长庚听到她嘀咕，连忙凑上前，疑惑地问：“怎么了大白？”
李墨扫了妹妹一眼，有些心虚地说：“好像……我带错路了……”
李长庚顿时惊讶了起来：“怎么会呢，你不是按照导航走的吗？”
结果李长庚凑到李墨身边一看，只见李墨的手机导航根本没有点开「步行导航」，而是直接按照路线图走了。
李长庚当时就无语了：“你怎么都没点开始导航呢？快点开看看，是不是走错了！”
天呐，她姐怎么白痴成这样。
李墨讪讪地回话：“这不是只有一百多米，我想着我方向感挺准的……”
李长庚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路痴吗？你的方向感要是能准，猪都会上树了！”
李长庚把姐姐说了一顿，冲心点开了导航，才发现她们完全走错了方向。
火锅店的方向，和她们走过来的方向完全相反。李长庚大无语，拿着李墨的手机转了个方向，折返回去：“算了，你是靠不住了，接下来还是我来带路吧。”
顾灿然在一旁，将姐妹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看到李长庚开口，忍着笑开口：“没关系啦，就当是散步啦。”
顾灿然说完，抬眸看了眼略显窘迫的李墨，善解人意地开口：“是吧，姐姐。”
原本还因为带错路有些不好意思的李墨，稍稍缓解了尴尬感。
她笑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开口：“就是嘛，反正都到了，两百米而已，走几步也不算什么，就当我带你们散步好了。”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带错路吗？至于在别人面前这么数落她吗？
李长庚哼了一声，拿着手机迈步走到了前头：“重点是几百米吗？重点是我快饿死了！走快点，我要吃晚饭！”
什么事都没有她干饭重要！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顾灿然莞尔，转眸看向了李墨。两人视线对上，相视一笑。
青涩而富有朝气的少女，在好友背对着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迈步走向了一旁不成熟的年长者，小小声地说：“走吧姐姐。”
“好。”
李墨应承了她的话，怀揣着此前一个半月积攒起来的默契，和少女并肩而行。
穿着舒适鞋子的人垂眸，看着少女踩着高跟鞋，走在极其不平坦的石板路上，微微蹙眉。
李墨倾身，凑到顾灿然耳边，小小声地问了一句：“难走吗？”
顾灿然抬眸看向她，撞上了一双极其专注的眼眸。
那深邃的眼睛里，好似高山湖泊，又像幽林深潭，将世上一切的纯净都倒映了进去。
顾灿然心底泛起了一丝涩意，她咬住了下唇，点了点头：“不太好走。”
少女思索了片刻，朝对方伸出了手，小声询问：“姐姐能牵我吗？”
李墨唇角微弯，点了点头：“可以。”
她自然地伸出了手，将少女柔弱无骨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里。
燥热的夏日傍晚中，李墨的手干燥而凉爽，牢牢地裹住了顾灿然。年轻人的手心炙热，似乎将她常年冰凉的掌心都烫热了。
一直以来都很讨厌他人温度的李墨，在这时却没有察觉到一点不适的感觉。
真奇怪，少女温暖的手，仿佛透过肌肤，透过血肉，触摸到了她的某种灵性物质。
相握的一瞬间，李墨只觉得一整天躁动不安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这久违的安宁感，让李墨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掌心，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对方。
察觉到对方动作的顾灿然抬眸，有些惊讶地看了身侧的李墨。
在看到对方平静如常的侧脸时，顾灿然垂眸，往李墨身边又走近了一步。
很快，两人相牵的手臂靠在了一起。
渐渐地，暮色降临，各种绚烂的灯牌从古城内部透了出来，尽情地洒在了人潮汹涌的路上，投下了两道似乎相依在一起的亲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