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分散

  林喻当然不怕走丢了, 上个世界在深渊一个人待了几万年也没怕过。她担心的是,这里人太多,三个甲方有事。

  诚如她所担心的, 三位甲方确实有事。方才三人着急地呼喊自己的身边人, 并非身边人走丢了, 而是自己被挤丢了。

  人流一直在动,裴苏扬被人挤人贴得难受,从未和陌生人这般靠近,让她极为不爽。而且大部分百姓都是身上未曾沐浴熏香, 逛了一天的庙会, 身上难免有些味道。这让讲究的裴苏扬十分难受,她找不到人慌了,一直往边上挤,边上人少,就算找不到大家,她也不要淹没在人群里。

  就在裴苏扬奋力挤向边缘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 抓住了她的手腕, 借给她力量, 带着她往边缘挤,甚至为她隔开了四周的人群, 免得她被挤到。

  在人群的另一角, 林佩漪着急地呼喊着疯娘, 疯娘脑子不清醒, 若是走丢了发病怎么办?林佩漪着急得不行, 声音吼哑了都还在呼喊疯娘的名字。她倒是不担心自己, 回去的路她都记得住, 再不济也能到庙会入口去等大家,可疯娘不行,疯娘离了她,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就在林佩漪嘶声力竭喊着疯娘的时候,同样也是一双手拉过了林佩漪,大声回应她:“在这边!跟我来!”

  林佩漪愣了一下,乍一下被抓住手,第一反应是甩开。但听到那人说她娘在那边,她就乖乖地跟着走了。

  而云娘则被挤得最远,她被人流带动,被迫随着舞龙舞狮队伍向前,甚至到了庙会的另一条街上。当她恢复行动力的时候,她已经身处人群的边缘,离原先的位置远了十万八千里。

  在元月十五的寒夜里,云娘急得额头都冒汗了。许元洪虽不是她亲生的,但也由她照顾了那么久。更何况,今日是她带许元洪出来,她就得负责许元洪的安全,若是走丢了,许元洪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向许家交代?依照许老太的脾气,恐怕得找她拼命。

  云娘一股脑要冲回人群中寻找许元洪,此时却被一个人抓住了手腕。云娘宛若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挣开,惊吓不定地回头看那人。

  裴苏扬在人群中被护着挪到了边上,随即立刻甩开了拉着她的手,皱眉说:“姓邓的,放开我!”

  邓敬廷便是今日跟在裴家兄妹身边的蓝衣公子,他与裴苏杭是同窗,其舅舅是魏州知府,他是裴老爷子重点拉拢的对象。裴家有意将裴苏扬许给他,只是碍于裴苏扬性格急躁,担心直接定下,会适得其反,再来次离家出走就不好整了,所以先让邓敬廷和裴苏扬多相处,既是为了培养二人的感情,也是试探邓敬廷对裴苏扬有意无意。

  显然,这些天邓敬廷跟着裴苏扬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对裴苏扬有意,接下来要不了多久,裴家就该和邓家结亲了。

  被人甩开,邓敬廷也不恼,只是拿一种宠溺的目光看着裴苏扬:“别急,裴兄应当也在找我们,我们不妨去到人群少一点,显眼的地方,裴兄自然会找到我们。”

  裴苏扬皱紧眉头:“我知道,不用你自作聪明,我正要这么说来着!”

  其实她还没想好怎么办,确实如邓敬廷所说,她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她大哥找过来,而不是轻举妄动。

  却说另一头的林佩漪同样也被人找到了,只不过这人便是本该去找裴苏扬的大哥裴苏杭。

  林佩漪回头看见裴苏杭,吓得立刻甩开手。裴苏杭不好意思地摇头:“抱歉,唐突了姑娘,裴某在这儿给姑娘赔个不是。不过令堂找到了,别急,跟我走吧。”

  此人是裴苏扬的大哥,而裴苏扬是林喻的朋友,林佩漪本就少了分疑虑,且事关她的娘亲,她也顾不上许多。还好,裴苏杭不是那种虚伪小人,他确实找到了疯娘。

  不止是疯娘,疯娘怀里还紧紧抱着许元洪,嘴里一直嘟囔着:“别怕别怕!娘不会搞丢你的,漪漪别怕,娘就在这里!”

  显然,疯娘是误把许元洪当成小时候的林佩漪了,一个劲儿地护着林佩漪。林佩漪眼眶一红,鼻头酸涩,走过去,声音有些哽咽:“娘,我在这儿呢!”

  疯娘抬头看林佩漪,又低头看了看许元洪,傻愣愣地说:“我的漪漪长大了?”

  疯娘旁边还站着一脸着急的李牧等镖师,想来是人流攒动时,镖师们正好把疯娘和许元洪护着的,裴苏杭自然也在其中。可李牧现在更想去找裴苏扬,他的主要保护目标是裴苏扬,现在裴苏扬走丢了,如何是好?

  裴苏杭看着林佩漪,叹了口气,虽不知道林佩漪家是什么情况,但对方的娘亲神志不清,想来是不会太好过。

  不过裴苏杭还是没忘记自己的妹妹,催促李牧赶紧带人去找裴苏扬。李牧领命,迅速爬到一家小贩的摊子上,居高眺望寻找裴苏扬的身影。

  裴苏扬和邓敬廷没多久就被找到了,大部队汇合,裴苏扬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林喻呢?”

  林佩漪皱紧眉头,她也想问,但是由于和裴苏杭不熟,不便开口。更何况,她不想和裴苏杭多说话,未婚陌生男女多少还是需要避嫌。

  裴苏杭宽慰道:“别担心,她比你们都要精明,兴许已经到了人少的地方等着我们去找她。放心吧,庙会很安全,不过是晚些汇合罢了。”

  许元洪这时候慌了,开始吵着闹着要娘。众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还有个云娘也和她们走散了。不过云娘和林喻都是大人了,走散应该也没事。林佩漪作为唯一一个还算有理智能哄得住许元洪的大人,便哄他说云娘只是去给他买糖吃,待会儿就回来了。随后为了让小孩子分心,又带许元洪去买点糖吃。

  有了吃的,许元洪一下就高兴了,顿时把娘忘到了天边去。

  而云娘则是在挣开别人的手后,才发现这个别人不是别人,而是林喻,云娘松了口气,转眼又紧张起来,着急地说:“元元洪不不见了!”

  林喻点头:“嗯,我知道,别着急,我陪你去找他。放心,庙会就这么大,很快就能找到,你去一旁的墙边等我,我爬上房顶看看能不能找到元洪。”

  云娘赶紧摇头,还伸手去抓林喻:“爬墙?不不行,太危危险了!”

  林喻拍了拍云娘的手,自信地说:“放心,我可是石河村第一窜天猴,有什么我爬不上去的?”

  什么窜天猴,她怎么没听说过?不等云娘说什么,林喻就一溜儿踩着路旁的几个木篓子爬上了房顶。

  “小心!”云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房顶的瓦片松动,连带着云娘的心也跟着颤抖。

  还好,林喻虽然没有兑换武力值道具,但体力也还是不错的,至少爬个房顶,小心些总没事。

  林喻见云娘如此担心,回头朝她回以宽慰一笑,招招手,得意地说:“看吧,我就说我很厉害吧!”

  云娘又气又无奈,站在底下,看着林喻的眼神气恼中又夹杂着担忧。这人真是一点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心上,可林喻这么做又是为了帮她找孩子,云娘不可避免地又感到一丝不清不楚的感动。

  林喻也不多废话,爬上房顶后,就开始眺望远方寻找许元洪。她视力好,毕竟用的是系统改良的身体,并非原主本来的瘦弱身躯,素质就比一般人好。没几秒就找到了和林佩漪在一起的许元洪,林喻仔细看了下,除了她和云娘,其他人都在一起,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

  看准了方位,林喻翻下房顶。云娘赶紧上前,提醒她脚下有木篓可以踩。哪知道林喻直接跳下来,吓得云娘心口又是一紧。

  拍拍手上的灰,林喻轻松地说:“找到了,元洪和佩漪在一起,她们所有人都站一块儿呢,在庙会的东北角,我们现在去找她们吗?”

  “嗯。”云娘简单回了一个音节,走上前,抽出张干净的手帕,仔仔细细给林喻擦手。因为扒墙,手上的脏污不容易拍干净,其实还有青苔啥的。

  林喻也不挣脱,老老实实任云娘给她擦手。从林喻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云娘认真的脸庞,低垂的眼眸掩下了眼里的情绪,却掩盖不住温柔的神态,

  林喻的目光落在云娘脸上,云娘早就察觉到了,心跳加速,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显露半分慌张。

  “好了,走走吧。”然而,磕绊的两个字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林喻笑了笑,没有拆穿,领着云娘往庙会东北角去。

  她们这一处地方人少,若要和大部队汇合,还得挤入人群中才行。林喻和云娘站在人群外,看着人山人海、龙山狮海,两人都有些犹豫。

  突然,林喻一把牵住云娘的手。云娘吓了一跳,心一紧,但清楚身边是林喻,鬼使神差般没有挣开。

  “怎怎么了?”云娘小声问了句。

  林喻看着前方热闹的龙狮争斗表演,突然转头看向云娘,晶莹透亮的眸子中映照着夜晚庙会的灯火,宛如被点亮的星辰:“云娘,你不用担心元洪吧,他有我姐照顾,还有裴苏扬她们,身边都是镖师。”

  云娘不知是受了蛊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点了点头:“嗯。”

  确实不用担心,原先着急是因为人山人海怕孩子走丢被人拐走了,现在孩子有熟人照顾,云娘按理说不需要担心。大家都是一个村儿的,若许元洪在林佩漪手上出了什么事,林佩漪也讨不了好。于情于理,林佩漪都会好好照看许元洪。

  林喻的眼里满是笑意,对云娘的回答很满意,她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那既然如此,不如把带孩子的活儿甩给别人一晚上,我们俩去好好玩玩?”

  “啊?”云娘愣住了,睁大美目望着林喻。

  林喻还是第一次见云娘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吃惊呆住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这确实是林喻临时起意,但这个想法并不是突然生出来的。先前大家逛庙会,她本意是希望大家都能玩得开心,结果因为带上了许元洪,云娘这一趟根本就不是来玩的,是来当贴身保姆的。

  许元洪要吃的,云娘就得给他喂到嘴边,还得给他擦嘴收拾干净。许元洪要玩的,玩腻了就丢给云娘,云娘十分尴尬,玩具是林喻买的,许元洪玩过就扔,这让她如何面对林喻。还好林喻不计较,不然云娘真是钻进地洞里无颜面对林喻。

  总之,这一趟下来,在这之前,云娘就全程只顾着照顾许元洪,她自己是一点都没得放松机会,反倒比平时累了不少,因为许元洪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想要。许元洪不敢找林喻撒泼,但敢找云娘撒泼,要这个要那个。

  明明是想叫云娘出来放松玩耍,结果害得云娘为难又心累,林喻心里很不痛快。

  这下逮着机会了,林喻可不管那么多,既然云娘没反对,那她就把人拉走先。牵着云娘的手,林喻拉着她转头走向庙会的另一方,远离大部队。

  等云娘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和林喻到了庙会的另一条街上。这条街不同刚才的街道那般人挤人,虽然人也不少但大多是摊贩,地盘不宽,所以没有舞龙队伍。

  这样纯粹的摊贩街也有不少人,并非所有人都爱凑热闹,有些人就喜欢逛逛买买。

  两人走在街上,林喻一直牵着云娘,云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乖巧地跟着走。

  走至一处卖首饰的摊贩前,林喻松开云娘的手,开始挑挑拣拣。云娘低头扫了眼失去温暖的手,笑笑摇头,没说话。

  云娘不过十七,正是爱美的年纪,喜欢美的事物也正常,不过这些东西她也只是看看而已,眼里除了欣喜,别无他想。看着林喻挑选首饰也挺开心的,自己不能戴,林喻戴上给自己看看也是不错的。

  却没想到,林喻选了一对银质镶嵌着翡翠的耳坠,拿起在云娘的耳边比划。

  云娘脸一下就红了:“这这……”

  林喻笑着说:“嗯,还不错,很衬你,显得皮肤又白又嫩,你觉得呢?”

  云娘僵直地站着,首饰摊的小贩以为二人是好友或是姐妹,便一个劲儿地夸:“哎哟,小娘子戴这副耳坠相配极了,肤如凝脂,是玉衬人,而非人配玉。”

  果然是干买卖的,比林喻会夸人,林喻跟着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我也觉得。”

  云娘嗔怪地睨她一眼,就是什么就是,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云娘哪里看不出来林喻是要买来送她,都在她耳朵上比划了,看不出来是傻子。

  云娘正要拉着林喻离开,这摊子虽不大,但东西样样都好看,一看就不便宜。

  可林喻不管,开口就问小贩:“小哥,这对耳坠多少钱?”

  小贩高兴得很,他这摊子卖的东西品质都还不错,来往的人来挑选看看的也不少,只是大多试过后一打听价钱就走了,看这小娘子的架势,似乎铁了心要买,买卖上门,小贩自然高兴,开口便竖起两根手指:“不贵,一两三钱,不过我见两位娘子花容月貌,令我这小摊子都亮色几分,便给二位折个价,算你们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银子一对耳坠?云娘倒吸一口凉气,这庙会上的东西如此昂贵吗?

  林喻也摸过耳坠,材质摸着不错,不像假的,也值这个价钱。外加上耳坠确实漂亮,很衬云娘的脸,于是林喻爽快付钱。

  小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问林喻是要替她们打包好,还是直接戴上走人?

  林喻转头看着着急想要劝林喻别买的云娘,摸了摸下巴,说:“戴着走吧。”

  云娘急了:“不不要浪费……”

  话还没说完,林喻打断她的话:“这不是浪费钱,这是我的心意。”

  云娘怔住,目光如水望着林喻:“什么心心意?”

  林喻歪头:“希望你开心的心意。”

  云娘哑口无言,她想说就算是心意,也太贵了,但林喻已经拿着玉坠上手给她戴上了。

  温柔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耳垂,惊得云娘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缓了。

  林喻凑近,两人身体脸庞相距不过一拳,呼吸仿佛都交织在了一起。柔软的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地捏揉她的耳垂,夜色下的灯火有些昏沉,林喻或许是在寻找耳洞,又或许别有他意。

  林喻见云娘呼吸都快停滞了,再紧张下去非给自己憋死不可,立马就不逗她了,轻柔迅速地给人戴上翡翠耳坠。

  冰凉的材质和温热的手指形成反差,让云娘忍不住抖了一下。林喻退开一步,接过小贩递来的铜镜,摆在云娘面前,让她看:“好看吗,喜不喜欢?”

  云娘回过神来,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许家也有铜镜,但她不常照镜子,每日只需简单梳洗,连打扮都没闲心,更何论照镜子。

  云娘美而自知,十里八村好多人都贪恋她的容貌,但她并不以为自己的美貌是种幸运,相反,她觉得是种罪过。如果不是她长得好看,或许她不会被爹娘以十几两银子嫁给许老大;如果不是她长得好看,当初就不会接连遭受众多骚扰,以至于后来她爹因为嫌她招惹的麻烦多,都不肯让她跟随学医看病。

  美貌对于这时候的云娘来说,是种累赘,因为旁人对女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子,有着无限的恶意。

  云娘欣喜的目光瞬间消失,笑容勉强:“好看。”

  好看,但是会招致不幸。

  林喻如何察觉不到云娘眼里的失落,只说好看,不说喜欢。林喻伸手向云娘的脸颊,轻轻抚摸:“你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莫管他人如何评头论足。”

  云娘犹豫不定,看着林喻没说话,只是脸上的温热,让她不忍心拂开。

  “今天是出来开心的,我只管你开心就好。”林喻眨巴两下眼,收回手,又恢复以往的轻松,牵着云娘往另一个摊子去,“哎,那边有吹糖人的,我们再去看看。”

  任由林喻牵着自己走,云娘想着林喻的那句话,看着林喻走在前面的侧脸,久久不语。

  林喻只管她开心吗?她有那么重要吗?

  从小到大,林喻是第一个说只在乎她开心的人。

  云娘心跳如雷,不由得向前一步,追上林喻,抓紧了林喻牵着她的手。两只手本来只是单纯的一人抓着另一人的手腕,突然变成十指相扣,连林喻都察觉到不对了。

  不过林喻并没有开口询问,她知道云娘脸皮薄,若是开口问了,云娘立马就会撒手。索性就放任云娘扣住自己的手,带着云娘尽情吃喝玩乐。

  两个人的庙会有无数种逛法,在小吃摊买好几种小吃,分着吃,一人能吃到好几种不同的食物还不会吃撑;在首饰摊挑挑拣拣,试戴不同的首饰,装扮不同的自己;在喷火杂耍艺人的摊前看火龙从嘴里喷出,惊叹于对方的艺高人胆大,拍手叫好的同时肾上腺素飙升。

  当庙会只剩下林喻云娘两个人的时候,云娘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不对,是变回了真正的十七岁。她可以肆意玩耍,她可以跟着林喻逛遍每一个摊位,她可以去看小时候无数次想象过但却从未接触过的玩意儿,糖人儿木马竹青娃,过了年纪才来补偿自己幼时缺失的童年。

  只可惜,这样的快乐随着庙会接近尾声,灯火和摊贩的叫卖声一起退去。两人也知道是时候回去找大部队了,朝着东北角去。

  但在这时,二人却被一行男子拦住了去路。

  作者有话说:

  云娘:我感觉自己年轻了

  林喻:无语,十七岁的小丫头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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