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玹霖突然心头一震,握紧了拳头,可是他任然没有回头,闭着眼睛沉默着。
“赫儿开始是恨你的,甚至想杀了你,可是后来没有了。苏赫儿想告诉你,他没有后悔来到大楚,更没有后悔被当做礼物送给你。”
苏赫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用最好听的声音告诉了楚玹霖,他不后悔被当做求和物品送给他,也不会后悔现在的结局。
他希望,楚玹霖可以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可惜没有。
直到他踏出宣政殿,他的霖哥哥仍然没有回头。
或许这样也好,楚玹霖不受任何人牵制,哪怕是有了他的孩子,犯了错依旧不会原谅。
那么反过来想想,或许以后,有了自己这个先例,霖哥哥也不会再对其他人付出太多了。
苏赫想,他是划算的。
转身的瞬间,苏赫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两道泪痕顺着脸颊落下,此刻心里没了负担,没了罪孽,只剩下了完全解放的轻松,他接受了这个结局,也清楚楚玹霖对他的恨,
摸了摸肚子,好像在告别,又好像有些不舍。
“霖哥哥,怀这个孩子,苏赫儿是有私心的,哪怕你不要他,也不要我了,苏赫儿依然爱你。”
“霖哥哥,永别了。”
心里这般与他告别,苏赫闭上眼睛,走一步,脚上的铁链“哗啦”响一声,永别了。
楚玹霖从没有这般难受过,那声“霖哥哥”喊的他心烦意乱,仿佛看到了了站在大雪中向他挥手的少年,又看到了拿着糖葫芦要自己尝第一口的苏赫儿。
可他无法接受苏赫私自怀皇嗣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你可以犯错,只要不是无法弥补的错,他都可以酌情处理。
哪怕苏赫给自己下了毒,他都没想要他的命。
但苏赫犯了他的大忌,犯了皇家的大忌,偷怀皇嗣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哪怕你想要个孩子,可以同自己商量的……
“世子!”
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喊叫声让楚玹霖回了神,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踏出了宣政殿。
赵福匆匆赶来差点撞上楚玹霖。
“何事如此慌张?”
“回皇上,苏赫……苏赫从阶梯口摔了下去,出血了。”
楚玹霖心里一紧,宣政殿外的台阶足有二十阶,常人摔下去都会受伤。
“他为何会摔下阶梯?”
“……苏赫突然往城楼方向跑去,御林军怕他有什么目地,于是去围堵……”
楚玹霖没责怪赵福,也没再继续质问,阔步往阶梯口走去。
“简直疯了!”
苏赫没想过要自杀,出了宣政殿后,他发现这里距离城楼不远,所以想去最后看一眼。
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御林军自然不会任由他乱走,在跑的过程不小心滑倒,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于是发生了意外。
人被送到了宣政殿内厅,顾洵得知后也赶了过来,但楚玹霖把其他人都拦在外面不让进去,只准太医进去。
巴雅过来时询问了原因,二话没说推开门进去了。
“……前辈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束缚啊。”郑景仁见状默默说了一句。
顾洵却低声道:“怕是这苏赫定不了罪了。”
“是啊,皇上虽不重情,却也难得有较喜欢的人,往日臣见过苏赫陪皇上在御花园游玩的画面,才子佳人。只是……就算留下来,这苏赫怕也是不好过啊。”
顾冷淡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怪不得别人。”
殿内,楚玹霖站在卧榻前,盯着昏迷的苏赫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巴雅进来,他才动了动眼睛。
“皇上不是赐了毒酒给他,为何又要救他?”
楚玹霖不说话。
巴雅也不在意,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心里紧张着这小子呢。
走到软塌前将苏赫从头到尾扫了一眼,最后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肚子上。
“肚子没事,人太虚晕倒了而已,流点血紧张什么,就当替他挡灾了。”
太医:“……”
巴雅说完其他太医也就没再说什么,苏赫确实也无大碍,他们也懒得再找借口替一个罪犯开脱。
“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巴雅让太医们都走了,楚玹霖也默认了。
所有人出去后,楚玹霖才说:“这孩子……”
巴雅打断了他:“留不留皇上自己决定,无需征求其他人意见。你是皇上,你有权利做主。”
楚玹霖沉默了一会后才道:“前辈,你可有见过父皇?”
“这事无可奉告,皇上以后也别再问了。”巴雅随手检查了一下苏赫没受其它伤,便放心了。
“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皇上不必担心。既然不想杀他,那便吩咐给他吃点有营养的膳食,确保皇嗣不受影响。”
“……前辈,父皇他……”
“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皇上赶紧找人给他洗洗吧,臭死了!”
楚玹霖:“…………”
不等他再多说一句,巴雅转身就走了,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由此可见,巴雅定然知道先帝身在何处,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而已。
罢了,随他去吧。
走近软塌,苏赫脏兮兮的脸浮现在他面前,是瘦了,也憔悴了很多。以前即使年龄再小,也不至于这般瘦弱。
视线往下移去,停留在苏赫的肚子上,人太瘦了,肚子又很显怀,即使躺着都能看到鼓起的一个包。
是啊,苏赫今年也才17岁,冬月才满18岁。
但他的所做所为,却远远超过了这个年龄。
说他机灵,却被自己叔伯利用,说他蠢,他又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悄声无息怀了龙种,还给自己下了毒。
楚玹霖想到底是自己太宠他,还是苏赫儿装的太真切,让他这个皇帝都差点失足掉入陷阱中。
“皇上,春竹姑姑来了。”
楚玹霖回神,转身出去了。
春竹也是听闻苏赫怀了龙种这才匆匆过来询问。
“奴婢参见皇上。”
“姑姑免礼。”楚玹霖直接问她,“姑姑可是为那苏赫而来?”
春竹也没瞒着:“是,听闻他怀了皇嗣,但有罪在身,皇上已经赐了他鸩酒?”
“嗯,这么做已经对他很宽容了。”
春竹却笑了起来:“皇上若是喜欢这孩子,留着便是,不必为难。”
楚玹霖沉默了一会,才问:“姑姑不觉得他罪孽滔天吗?他给朕下毒,又私自怀上皇嗣,他就是在逼朕放过漠北。”
春竹跟随了顾星舒那么多年,自然了解他的孩子什么性格,虽然楚玹霖貌相上随了先帝,但性格实则和顾星舒非常相似。
只是这孩子当年受顾星舒病逝太大打击,随后先帝又失踪,让他匆忙登基。为了楚家的江山,所以他把和善的那面给收了起来。
从她听说有个外族世子常出现在皇上延福殿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孩子定然是特别的。
“下毒乃是死罪,若皇上真想治他于死地,今天也不会再救他,一个犯人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春竹走过来轻声说:“先后一直希望皇上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年封太子时,先后就与先帝有过争执。”
“所以皇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因为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丢了自己本心。奴婢想若是先后在,他肯定也会尊重皇上的想法。”
楚玹霖追问她:“可是姑姑,他差点杀了朕。”
“所以即使死罪可免,活罪依旧难逃,怎么处置他,我想皇上心中早已有了定量。”
春竹说的没错,楚玹霖心里有数的。
具体如何处置,依旧是看楚玹霖的意思,今天若是没发生这个意外,他便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但偏偏就发生了意外,所以楚玹霖心想,是不是在冥冥之中,这个孩子想留下来?
春竹心知楚玹霖放不下,所以特意来一趟劝劝他,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苏赫弑君未遂,按律当灭族,就是顾星舒和楚萧在,苏赫也是板上钉钉面临死亡,甚至可能会牵连到自己族人。
可如今的这个人是楚玹霖,他有先帝的狠劲,也有顾星舒敢爱敢恨的一面,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他就要偏袒一些,但也不过分给他太多甜头。
……
转眼又一个秋末来了,马场的杏树上硕果累累,顾昱景和文江雁天天往马场跑,有时晚上还要在这儿夜宿。
文江雁当今手里也有了兵权,战后一直留在帝都。
华东弩机军先前没出过世,这是先帝暗中培养的军队,军中大都是女子,除了上阵杀敌,太平时期她们都有各自的家庭要兼顾。
因此战后楚玹霖依旧让军队回了华东,不用留在帝都,一切照旧。
但文江雁收复雍州有军功,楚玹霖要封她为官,文江雁嫌做官有各种制度束缚,所以拒绝了,只让楚玹霖赏了她一处宅子。
楚玹霖说要不给她赐婚,撮合她和顾昱景俩人,结果被文江雁直接拒绝,事后还跑去威胁顾昱景,敢答应赐婚就等着被她打。
这俩人虽然天天腻歪在一起,但用顾昱景的话来说,那就是相看两相厌,做兄弟可以,做夫妻那不可能。
这日难得天气不燥不热,顾洵刚外出回来,闻言俩人在马场,于是也来到马场准备活动活动筋骨。
来了以后才发现,楚玹霖居然也在。
“今日可真热闹,看来小景又要破费一直羊了。”
顾昱景闻声像只猴子一样蹿了出去,扑到顾洵怀里挂着。
“洵哥,你什么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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