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出去后,整个宣政殿只有楚玹霖和苏赫俩人,大殿内烛火通明,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香味。
很好闻,像是花香,又像是木香。
苏赫没闻过这样好闻的东西,只是在楚玹霖身上闻到过,所以觉得很熟悉。
“今日玩的可还开心?”
“开心。”
苏赫心里嘀咕,若是你不喊我来,我更开心。
楚玹霖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他:“你来大楚有多久了?”
苏赫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这个,照实答了:“算算日子,该有七月了。”
楚玹霖又不说话了,在桌上拿了一张纸起身来到他面前,递给他:“这是漠北王给你的家书,可要看?”
苏赫一听是家书,不假思索立马接了过去。
自从得知要把他送给楚玹霖后,他再没和阿爹说过一句话,他恨阿爹把他当做一个物品送给了别人,也恨阿爹太懦弱。
可再恨那也是他的阿爹,出来这么久,怎么可能不想家。如今突然来了家书,也不知是不是漠北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玹霖没离开视线,在苏赫看信的时候,便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连眼底的那点思念都没放过。
一封家书,简单的言语,寄托了远在漠北的亲人对苏赫的思念,这也让他第一次有了想回家的冲动,哪怕回去看看,也是好的。
楚玹霖见他眼眶渐渐泛红,轻声问:“可是想家了?”
“我才没有!”
苏赫哑着嗓子不承认,转身背对着楚玹霖摸了一把眼睛。
到底是个孩子,情绪不懂得掩藏,开心与否都表现在脸上。
“皇上,这封信,我可以带走吗?”
“漠北王给你的,便由你决定。”楚玹霖转身回去坐下,继续拿起书看。
苏赫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玩意儿,这是他今天在集市上一眼就相中的小马驹,长得和他在漠北的爱马乌雅一样。
走近案前,他把小马驹恋恋不舍地放在楚玹霖面前,说:“这个送你。”
楚玹霖抬眼扫了眼小马驹,随后拿在手里看了看:“今天买的?”
“唔,我一眼就相中了,现在送给你。”苏赫咬着唇,想了想还是道了一句,“谢谢你。”
他知道这封家书若是没有楚玹霖的同意,阿爹是送不到宫里的。
楚玹霖打趣他:“送给我了,你便没有玩的了,不后悔吗?”
苏赫仰着脖子说:“不后悔,你是我好兄弟,送你这个就当做今天的谢礼了。”
“…………”
楚玹霖揉了揉太阳穴,到底要怎么给苏赫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兄弟那般呢?
“皇上,那我可以走了么?”苏赫生怕楚玹霖留他侍寝,连忙又说,“我买了很多吃的,还没吃呢。”
楚玹霖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他又不是禽兽,怎可能夜夜笙歌,留他侍寝。
“退下吧,若是想家了,可以给漠北写信,朕准了。”
苏赫立马有了笑脸:“谢谢皇上!”
话罢便迫不及待跑了出来。
苏赫走后,顾洵从里间出来了,适才俩人对话,他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来到案前看到楚玹霖把玩着那个小马驹,顾洵便调侃他:“哎呀,这玩意我记得小时候常有,如今大了,倒是一次也没见过。”
楚玹霖不理他,把小马驹收了起来:“洵哥若是太闲了,不如再娶一房妾室回去,也好让顾家人丁兴旺起来。”
“……”顾洵掩嘴笑了起来,“臣先谢过皇上了,不过你让他和漠北来往书信,不怕他把我军机密也告诉漠北王?”
楚玹霖闻言失笑起来:“洵哥何必在朕面前装不懂。你明知朕清楚他的一切行为,若是他真写了,朕也不会怪罪于他。”
顾洵:“哦?那臣倒是斗胆问一句皇上,泄露我军机密可是灭族之罪。”
“可若朕也有心想利用他呢?”楚玹霖挑了挑眉,笑意加深,“要不洵哥和朕打个赌怎么样?”
顾洵拱手:“臣,洗耳恭听。”
“朕派往漠北的人来信说漠北王的兵力尚未增加,整个漠北并无参战之意。”楚玹霖反问他,“可若漠北王没有想要反抗大楚的意思,那这苏赫与漠南王之间的联系,会不会是这孩子被利用了呢?”
顾洵也摸不准这个事情。
按目前战况来说,漠北王除了加强防御外,尚未发兵增援,也未有意和漠南王联手。
可上次他们在宣政殿商讨的兵力部署问题,却被漠南王提前知道,并且避开了雍州等地。
而最有可能传消息出去的人,那便是苏赫。
至于如何传给漠南王,这件事情他查过,帝都城内有不少漠南王的眼线,楚玹霖不让打草惊蛇,留着以后有用。
漠南王如今养精蓄锐,即不攻打,也不撤退,若非要说他在等什么,那便是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又或者他在等某个人的消息。
但还有一个问题,这种军事机密是朝廷密令,除了他们几个,无人知道。
那这苏赫……到底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顾洵看着面前这位,一身坦荡毫不掩饰,便问他。
“皇上想赌什么?”
楚玹霖:“赌苏赫可以让朕打赢这场仗。”
顾洵可不这么认为,苏赫虽与漠南王有联系,却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在他眼里,依旧把苏赫当做一枚不起眼的棋子。
漠南王也不是傻子,但凡有一次失望,便不再信任苏赫。他们虽清楚苏赫意图,却也不能一再失误丢了将士们的性命。
果子虽甜,却也不能贪心不足。
“若是皇上输了呢?”
楚玹霖望着他眨了眨眼睛,少有的调皮:“就赌召诰王,怎么样?”
顾洵:“…………”
“若是洵哥赢了,那朕便允召诰王每月进都一次,若是朕赢了,日后洵哥绝不可再提皇嗣之事。”
“如何?”
绕来绕去,楚玹霖的本意依旧不是战争是否能赢,而是不让顾洵催他生皇嗣。
顾洵心里摇头无奈,心说先帝,帝后,臣真的已经尽力了,霖儿已成人,不像小时候那般好忽悠了。
接受这个赌约,顾洵又提道:“皇上上次让臣查的事情已经清楚了,帝都确实有漠南王的眼睛,该如何处置?”
“不必打草惊蛇,找个可信的人按照吩咐去说便好,苏赫既要通过他们传信,那这些人定然也是漠南王十分信任的人。”
顿了顿,楚玹霖又接着说,“倘若他们听到的信息与苏赫有别,那么一来二去,苏赫便失信于漠南王,定会想其它法子试探他的诚意。”
“所以,皇上是想挑拨苏赫与漠南王之间的关系,然后利用苏赫将半真半假的军力部署传给漠南王?”
楚玹霖微微一笑:“不错,漠南王是个疑心非常重的人,自己安排的眼睛和苏赫之间,他肯定会怀疑苏赫。”
顾洵了然,如此一来,不论真假消息传到漠南王手里,他都不会轻易相信。
所以楚玹霖并不在意苏赫给漠南王传递信息,因为压根不重要,漠南王也不会信任他。
**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初秋,大楚与漠南的战争开始全面爆发,每日朝堂之上都在争论不休。
有人觉得漠南王来势汹汹,我军该狠狠反击,而有人却认为一个漠南王不足挂齿,遛遛他,时辰一到来个瓮中捉鳖。
秋收过后,漠南王征收了百姓粮食,若是不上交,便送他归西。
为了保证百姓不受牵连,楚玹霖下了密旨,若漠南王要粮食,便给他。
或许百姓也不知皇上为何会做如此决定,甚至有人觉得,如今的皇上或许稚嫩,到底不及先帝的狠。
然而还不等他们想完,楚军却连夜偷袭了漠南王在平阳的粮仓,抢得抢,烧的烧,给了漠南王一个措手不及。
十月初,漠南王对西北雍州开始发起“丧命式”进攻,王良昌因轻敌前后丢失银川、中卫、凉州三地。
楚军折损近十万兵马,漠南王直逼西北金城。
为此楚玹霖发了好大一通火,命文江雁为弩机军司马将军,即刻前往金城御敌,势必要将丢失的地界全部夺回。
先前并没有让文江雁去雍州,本想着漠南王若是攻打这里,文江雁便前后围堵,如今倒是失策了。
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整个西北陷入了焦灼的战火中。
帝都,流云殿。
“世子世子,家里来信了!”
近来降雪,帝都气温骤降,即使生于漠北的苏赫也怕冷不想出门,更别提出去跑马了。无法跑马,又不能出宫,便只能日日待在流云殿内闲的发慌。
“不是上月才来了书信?”苏赫抱着个火龙卧在软塌上,接过信问道,“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青松进来时关上了门,小心走到苏赫跟前,附耳说道:“是南边。”
苏赫一怔。
近日战况他有听说,虽不知详情,却也知道漠南王打了胜仗,连夺三座城池,甚至逼得楚军渐渐颓败。
但自从第一次与他通信之后,漠南王再没与他联系,如今打了胜仗,又与他来信,意欲何为?
打开信快速扫了一眼,苏赫便知道漠南王为何给他写信了。
信上说,西北并非重要之地,若想打败大楚,必须夺得辽东地区方可取得胜利。
漠南王希望苏赫能够帮忙拿到通辽三省的军力部署。
听闻大楚皇帝对他宠爱有加,想来贤侄定然能有办法打探到消息。若是这次能够助他取得辽东胜利,他定会派人来接他回漠北!
苏赫看完信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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