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后。
聂槐安听周围的动静,猜测大概是有什么东西被送了上来。
那东西似乎很沉,要很多人才能抬得动。
太子立于石阶之上,俯瞰底下宴席,朗声道:“今夜,我在此设宴款待三百人,一是为了纪念先祖皇帝,二,便是为了萨哈宗的‘长安乐,百世欢’。”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牢牢盯着那巨大的酒缸。
两个太监踩着高凳打开酒缸的封口,其中一个太监正把一根由青玉所制的长勺伸进酒缸里。
不一会儿,那根青玉勺就舀出了一只金灿灿的东西,耀眼得惊人。
约莫有孩童的拳头一半大,肉嘟嘟圆鼓鼓的,正微微蠕动,明显是活物。
也在这时,一股浓郁得叫人如痴如醉的花香酒香飘满了宴席。
连一开始排斥用虫酿酒的聂槐安这时表情也慢慢变得沉醉。
太子满意地扫视众人的神态,三百人无一例外,均是一副沉迷在美梦中的恍惚。
有个太监拿出一把巨大的扇子,在酒缸口轻轻扇了扇,离得近些的,一滴酒都没尝直接就趴下了,两颊酡红。
聂槐安坐得远些,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体发软,连筷子都拿不动。
他明明一滴酒都没有喝,脸却粉粉的,好像彻底喝醉了。
小太监离得他近,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鼻孔里与其他太监和守卫一样,塞了一小团沾了特制药水的棉花。
聂槐安觉得头晕得紧,天旋地转的,趴在桌上嘟嘟囔囔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司珩,司珩……”
太子眼神示意酒缸旁的太监把黄金牡丹放回酒缸并封好,一旁的太监点上一炷香计时。
香才燃了一小截,十几声闷响炸出烟尘四起。
众人的头顶忽然从天而降落下几十个黑影,离太子最近的一个不过十几米的距离,黑衣蒙面,身形魁梧得不像晟楚人。
太子近卫反应极快,瞬间便组成人墙护卫太子,为首一人飞身跃出,挥刀取其首级。
宴席上三百人都醉得人事不省,对于突然出现的刺客与混乱浑然不觉。
聂槐安身边的小太监早就被吓跑了,护卫东宫的金吾和羽林正和这些黑衣蒙面的刺客厮杀,整个东宫忽然之间陷入极致的混乱。
聂槐安还趴在桌上,他的位置离太子和酒缸比较远,没有受到波及。
他还晕晕乎乎地叫着司珩的名字,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进怀里。
“安儿。”
聂槐安听见熟悉的声音人也没醒,像喝醉似的傻笑了两声,脸颊贴在柔软冰凉的衣衫上蹭了蹭,“司珩,司珩……”
司珩紧紧抱着聂槐安,望着远处的混乱,不难看出这些刺客的目的并不是太子,而是那装着黄金牡丹的酒缸。
宴席上的三百人包括聂槐安在内全都或倒或趴,更有倒霉的被羽林和刺客之间的打斗波及,人被踢翻老远。
司珩抱着聂槐安躲在暗处,怀里的人一直模模糊糊地叫着他的名字。
眼看着那根计时用的香已经燃了一小半,聂槐安座位周围的人忽然醒了。
就像宿醉的人睡醒一样,一脸今夕何夕的茫然,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表情顿时慌张起来,起身就跑。
司珩见宴席上的三百人逐渐醒了一小半,这才放心地抱着聂槐安离开东宫。
玄机宫的马车一直候在东宫外的巷道里。
东宫里的动静魏崇英等人自然听得见,可还没等他们硬闯进去,远远地就看见有个人正往这儿来。
司珩抱着聂槐安稳稳落地,怀里的人稍微醒了一些却还没完全清醒,但是力气恢复了不少,两条手臂正紧紧圈着他的脖颈。
魏崇英担心地问:“安儿怎么了?”
“醉了。”
司珩刚说完,他怀里抱着的人就嘿嘿傻笑着用脸颊蹭他的脸,“司珩,司珩……”
感觉到右脸上细嫩光滑的触感,司珩表情柔和下来,“黄金牡丹所酿的酒比我想的要厉害。”
“安儿喝了?”魏崇英问。
司珩道:“没有,只是闻到了。”
“只是闻到了就醉成这样?”魏崇英疑惑地问。
“嗯,也正因此,招来了不该来的人。”
魏崇英视线一转望向东宫,“是什么人?”
“不是晟楚人,应该是来自比北疆更远的地方。”
两人谈话间,聂槐安已经完全贴在了司珩身上,脸埋得紧紧的,他师兄想看看他的脸都难。
魏崇英蹙着眉头,上前一步想从司珩怀里接走聂槐安,“好了安儿,跟师兄回去。”
聂槐安不肯松手,带着明显醉了的模糊语气,“我不要。”
魏崇英心里很不是滋味,莫名有种孩子是水泼出去了的感觉,“你是不要师兄还是不要回去?”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青冥和宣麟都惊了。
聂槐安没说话,他就像睡着了般,窝在司珩脖颈里没了动静。
魏崇英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也没说,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率先朝巷道里的马车走去。
回到魏宅,司珩这次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聂槐安的院子。
他将聂槐安放在床榻上,青葵没敢跟着进去,只好去厨房给聂槐安烧水。
因为聂槐安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已经把人放下的司珩只好随着他,没挣开,俯身没起来。
比起在东宫时,这会儿聂槐安其实已经清醒了许多,能想起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回来了。
但他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变成这样。
“司珩……”
“嗯?”
“我这是怎么了?”聂槐安声音闷闷的,“我是喝醉了吗?”
“不是,是因为黄金牡丹。”
“这虫……这么厉害?”
“嗯。”说着司珩抱着聂槐安坐起身,这个姿势下聂槐安只能是坐在他的腿上。
“安儿,让我看看。”司珩轻捏着聂槐安的一点下巴,仔细看他的脸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聂槐安想了想,“没力气。”
“想喝水吗?”
“不想。”
司珩不听,想去给他倒杯水,被聂槐安察觉按住了手,“不许动。”
司珩只好作罢。
“你怎么会在东宫?”聂槐安问。
“找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还在马车里我就知道了。”司珩淡淡道:“实在放心不下,就跟着进去看看了。”
聂槐安嘴角抿出一抹笑,随后像想起什么般话锋一转,“东宫出什么事了?”
“有人意图在宴席上强抢黄金牡丹。”
“得手了吗?”聂槐安问。
“没有。”
“是什么人要抢?”
司珩没直接回答,他问:“安儿知道北疆再往北是什么地方吗?”
聂槐安想了想,不怎么确定,“……北阳?”
“嗯。”司珩没忍住亲了亲聂槐安,“我没猜错的话那些人都是北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