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当断不断

  大将军赵牧离开皇宫后回了自己的府邸,闭门谢客,也不去后院,自己留在大厅内独自饮闷酒。

  正喝着,家仆报周夫人来了。

  周夫人是赵牧之妻,十七岁时嫁给赵牧,夫妻生有两子,长子十五岁,次子十岁。周夫人虽然已三十有五,但容貌体态保持得还不错,能看出年轻时也是标致的女子。只是为人有点短视,而且胆小怕事。

  当初齐王萧铭响应二皇子檄文,起兵攻打京城。赵牧曾左右为难。若是帮永德帝,就是对齐王不义。若是帮齐王打皇帝,那就是不忠。周夫人就给他吹枕边风,齐王和天子既然水火不容,无论帮哪一面都不讨好,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这样两边都不得罪。

  周夫人觉得这是良策,其实这种墙头草的做法是很不合适的,只是当时萧铭能理解他不能出兵的苦衷。换了小心眼的人,早就心怀怨恨了。

  赵牧带兵打仗是有一手的,要不也不能镇守边疆,只是他耳根子有些软,他也觉得周夫人的建议有可取之处,便采纳了。后面永德帝自焚于凤栖宫,萧濯和齐王在胜京大战后和解,他终于不用为这件事头疼了。而萧铭登基后也待他不薄,直接将他升为大将军,统领大燕全军。

  平安度过这个危机后,他就对周夫人的判断更多了几分信任。

  如今齐明帝驾崩,萧北珩命他准备军队,择日攻打安王萧濯,他又犯了难。毕竟萧濯和萧北珩是兄弟,似乎帮哪一边都不合适。

  周夫人来后,赵牧和她说了当天经历的事情。周夫人嗨了一声,道:“这事都是摆明了的,老爷怎么还会拿不准呢?”

  赵牧将酒碗顿在桌案上道:“这事怎么就容易了?”

  “平王立储的旨意可是杜撰的?”

  “丞相大人确认过了,是陛下的圣旨。”

  周夫人拿起酒壶为他倒酒,道:“这不就结了。陛下既然驾崩,平王身为太子,登基继位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老爷怎么敢当面顶撞天子,莫非是不想要命了?”

  赵牧想到自己在金銮殿上对萧北珩的冲撞,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管萧北珩怎么失礼,后面丞相等大臣都下跪承认萧北珩是皇帝了,只有他自己还在那梗着脖子不肯跪拜,确实有些失策。

  “当时平王直接就坐在金銮殿上,我一时着急……”

  “老爷,就算天子礼仪有失,不去迎回他父皇的灵柩,那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来指责,”周夫人道,“咱们做臣子的首先不能出错。否则被天子抓住把柄……”

  赵牧听得额头冒出汗来,把端起来的酒碗放下道:“夫人,那……那依你之见呢?”

  周夫人道:“老爷,陛下命你率军攻打萧濯,这显然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否则陛下怎么会容忍你在金銮殿上的失礼,老爷应该没有危险。等下我让下人准备一份厚礼,中午老爷带着亲自入宫向陛下赔罪,然后率大军消灭萧濯,后面就高枕无忧,平步青云了。”

  赵牧苦笑一声,道:“我已官拜大将军,位极人臣,没什么值得追求的了。”

  周夫人瞥了他一眼道:“你就光考虑你自己那点事,咱们儿子以后也要靠你呢。萧濯一旦被灭,靖州和凉州就空出来了。陛下当了天子,安州渝州也空出来了。你若不立下战功,陛下怎么给咱们儿子封爵位?”

  赵牧沉吟道:“我当初和萧濯的夫人沈月晞打过交道,我觉得她为人很不错。萧濯弑君这件事恐怕有些不对头……”

  “老爷你想这些做什么呢,”周夫人佯嗔道,“莫非你认为皇后娘娘说的话是假的?自古知人知面不知心,萧濯当年不是曾杀死他的老师么。现在刺杀他的父皇不也是情理之中。”

  赵牧还在犹豫,有位家丁来报:“老爷,安国将军来访。”

  周夫人听了,看向赵牧道:“老爷,安国将军就是带来消息的那个齐盛珏?这人怎么在这个时候上门了?”

  从赵牧回来到现在,天刚蒙蒙亮,一般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赵牧心中一惊,自己在金銮殿上顶撞萧北珩,难道萧北珩派他来抓自己了?

  他尽量装作平静地问道:“安国将军可带有人马?”

  “没有,只有一个人,”家丁道,“安国将军很隐秘,似乎是躲着外人来的。”

  听到齐盛珏自己一个人来,赵牧这才放下心来,对周夫人道:“安国将军来访,夫人暂且回避。”

  周夫人答应,但她心中清楚齐盛珏来得诡异,肯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不肯就这么走了,偷偷躲在隔壁听着。

  齐盛珏在家丁带路下来见赵牧,两人叙礼完毕。赵牧对齐盛珏道:

  “你也知道我的规矩,要谈事先喝下三碗烈酒。否则免谈。”

  齐盛珏也知道他这个特殊的要求。并不客套,也不推辞,直接拿起酒坛倒下三碗酒,一口气将三碗酒喝光,将酒碗放下。

  赵牧看他如此痛快,不禁也拍手道:“好,是个痛快的。”

  齐盛珏用袖子擦了擦嘴,对赵牧道:“大将军,还请让下人退下,我有一席话要和大将军说。”

  见赵牧屏退下人,齐盛珏方对赵牧道:“久闻大将军与天子私交深厚,当初大将军触犯永德帝,就是天子为大将军解危,可有此事?”

  赵牧见齐盛珏提起他和萧铭关系,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得道:“陛下与我,是君与臣。我怎么敢妄言与陛下深交。”

  齐盛珏将声音放低道:“那陛下被刺,大将军愤怒否?”

  赵牧道:“当然,来日我便拜别天子,率军征讨逆贼,为先皇报仇。”

  齐盛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大将军是真心话么?大将军真的认为是萧濯做的?”

  赵牧本来就不太相信萧濯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今被齐盛珏一问,他本是个武人,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念头,当下也犹豫起来,不知如何回答。

  齐盛珏看出他的态度犹豫,心中便有了底,低声道:“大将军今日在金銮殿上,也看到平王的神色了。其实陛下是平王刺杀的。”

  “什么!”赵牧宛如受惊吓般跳了起来,连面色也变得苍白了。

  他其实也对萧北珩有怀疑,但是内心还是不太相信萧北珩真会做出这种行为。毕竟萧北珩和萧濯不同,萧铭对萧北珩有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如今齐盛珏来亲口说出他心中所疑,他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齐盛珏不慌不忙地道:“大将军和天子关系情同手足,我来此就是告诉大将军实情。希望大将军能明辨是非,不要助纣为虐。”

  “这不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么?”赵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齐盛珏。

  “陛下被刺之时,平王萧濯还没到呢。萧北珩对我说是野猪伤了陛下。我和御医看了,实际是剑伤,”齐盛珏声音更低,“后面皇后娘娘说陛下是平王所害,可见皇后和萧北珩是一伙的。”

  赵牧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得知了这些内幕,他心中已隐约猜到齐盛珏要他做什么。但他一想后面要发生的事情就心惊肉跳。

  齐盛珏道:“陛下待我不薄,我虽不才,却不能容忍一个弑父之人登基为帝。大将军受陛下大恩,总领燕军,若是反过来帮助萧北珩,陛下有灵,在九泉下得知也会心痛。希望大将军能为大燕百姓着想,将真正的逆贼擒下,迎回安王。”

  话已经挑明,现在就看赵牧的态度了。

  赵牧期期艾艾,不敢直接回应。他本来就不是个能决断的人,否则当初就不用周夫人给他出主意了。犹豫许久,方对齐盛珏道:“此事实在太过重要,容我慢慢考虑后答复。”

  齐盛珏有些着急,道:“大将军,你今日在早朝时顶撞萧北珩,萧北珩看似不在意,但他心里怎么想大将军根本不知道。一个能杀死父亲的人,大将军觉得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赵牧听了又犹豫起来。

  齐盛珏说的很有道理。他在金銮殿上顶撞萧北珩,这已是大不敬之罪,但萧北珩居然没有什么表示。这在周夫人看来,是因为萧北珩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既然萧北珩还要用他,应该就不会害他吧?

  想了一圈后,他觉得还是自家夫人说的有理。便对齐盛珏道:“我都清楚,但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我脑海里一片混乱,容我细思。”

  齐盛珏道:“大将军,这件事根本容不得慢慢思量。大事当断不断,必受其害。您是燕军统帅,边关十万守军又是您的心腹魏良统领,只要您振臂一呼,天下响应。有军有势,大将军为何还要瞻前顾后?”

  赵牧紧皱眉头,转身端起一碗酒灌了下去,心中升起豪气,对齐盛珏道:“安国将军说的对,我在金銮殿上便看到萧北珩面色惊惶,做贼心虚。如今将军来告诉了我实情,我已没有怀疑。将军可有什么良策?”

  齐盛珏大喜,拉着赵牧坐下,低声道:“如今京城的军队都归大将军指挥,萧北珩虽登基为帝,却没有能力调动军队。大将军要擒捉他易如反掌,你我在午时在军营整备军队,然后大将军请他来为三军训话,我自派几名力士擒之。”br>
  赵牧点头,但他心中还有担忧,问道:“萧北珩所示旨意,丞相大人已确认过了,确实是立他为太子的。如今陛下驾崩,萧北珩登基名正言顺。我若在军中擒他,是不是会被天下非议?”

  齐盛珏道:“大将军为天下苍生擒拿弑父逆贼,何来非议。陛下当日立旨之时,若知道萧北珩会有弑父之举,难道他还会立下此旨?大将军不必疑虑。”

  赵牧连连点头道:“将军说的是,我心意已决,就按将军所说行事。”

  齐盛珏起身道:“我自去城外军营准备,大将军按计策行事。此事事关生死存亡,大将军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以免节外生枝。”

  赵牧也知道此事太过重要,当下用刀割破手指,与齐盛珏歃血为誓。齐盛珏这才放心离开,自去城外准备。

  送走齐盛珏后,赵牧才回到房间,便看到周夫人等在那里。

  “老爷,你可太糊涂了!”周夫人一见他便哭出声来,“我不在你身边帮忙,你就做出这等事来?”

  赵牧见周夫人哭泣,心下惊慌,问道:“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幸好我听了,否则这大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死在那个齐盛珏手里了!”周夫人哭得更加厉害。

  赵牧不明白为何,对周夫人道:“夫人何出此言?”

  周夫人擦了擦眼泪道:“老爷你真是糊涂了。齐盛珏是什么人?他以前是萧濯的手下你不知道吗?如今陛下驾崩,他身为一个降将,自然要为旧主子说话。他全是私心,满口谎言,来害我们全家。”

  赵牧道:“他是在安州猎场亲眼所见……”

  “你哪只眼看见他是亲眼了,”周夫人气急败坏地道,“不全是他一张嘴在那里瞎说么。皇后娘娘的懿旨还能是假的?陛下立储的旨意还能是假的?啊,敢情这些真的你不看,你就被他空口无凭的几句话就说得信了,你要去害陛下,这是大逆不道,这是诛九族的事啊。”

  赵牧本来已准备好了行动,但被周夫人几句话又说得犹豫了,站在原地不吱声。

  “咱们全家都在京城,你居然要去对陛下动谋反之心,”周夫人继续哭道,“咱们是什么人,这官职这爵位都是陛下给的,你不要命,难道我们全家的命你也不要了?自古行刺天子的,你见有几个成功了的?就算是成功了,那也是被后人说成是篡位的逆贼,遗臭万年。”看書喇

  赵牧听得头都大了,本来他就喝了不少酒,周夫人喋喋不休,说得他头疼。

  但周夫人说的也没错,萧北珩现在确实是名正言顺的天子,这是丞相等大臣们都承认的,他若是对萧北珩下手,成功了也有可能被骂是谋朝篡位的逆贼,失败了那更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想到一家老小都被绳捆索绑,押到闹市口,被刽子手一个个砍掉脑袋,他也害怕起来。

  “那……那依夫人之见呢?”他艰难地问道,仿佛风烛残年的老翁。

  “那还用说,派人去把那个齐盛珏抓起来,”周夫人连珠炮一样口水直溅,“然后带着齐盛珏去找陛下赔罪。你检举奸贼有功,陛下必然会原谅你。他还要借助你的力量去攻打萧濯呢,怎么会为难你。”

  “可……可是我刚才,”赵牧觉得脸红耳热,“我已经和齐将军定了盟誓。”

  刚和齐盛珏定了誓言,反过来就去抓人家,那实在太无耻了。

  “誓言是什么东西,榆木脑袋!”周夫人毫不客气地训斥,“誓言能当饭吃吗,誓言能有命重要吗。胳膊拧不过大腿,这都什么时候了,先保住自己才是重要的。”

  赵牧觉得齐盛珏说的也有道理,周夫人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实在太过重要,关系到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他确实不敢轻易下定论。

  周夫人在他跟前哭哭啼啼,不断地陈述厉害。他只能不停地一碗碗喝酒,喝到后面周夫人生气了,一把将他酒碗夺下:

  “亏你还是个男人,这个时候还在喝酒。都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午时,是齐盛珏约定的行动时刻。

  赵牧昏昏然抬头,待看见窗外高悬的日头,这才猛然惊醒,起身撞翻桌子,桌上的酒碗,酒坛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酒水咕嘟嘟地从破碎的坛中流出,流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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