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妓子偷偷生的儿子,怎么配做皇子。”
“皇兄,他还妄想博得父皇宠爱!”
“我看就应该打死他!”
皇子?
沈执清皱紧了眉头正准备撑着手臂起身,哪知身子根本不受自己支配的冲着人低呵出声,“皇后原先不过也是个妾而已!”
围在四周的人瞬间火了,当即沈执清就感觉自己身上被柳条抽了一个一下。
突然而来的疼痛让沈执清浑身上下一缩,攥紧了手。
“皇后如此尊贵,岂容你如此诋毁!”
“打死他!”
“打死他!”
在耳朵里的谩骂声,沈执清柳条被招呼身上。
沈执清咬唇无力的承受着,他微微掀了眼皮看向了几个人里站在最前面的人身上。
一身深黑,金色的绣纹在上,看上去也是一个皇子。
这个场景,这个被称为妓子偷生下来的孩子,皇室之中,能对的上号的,只有现如今的南梁帝嵇君策。
南梁帝嵇君策是先帝长子,但他却生于民间。
母亲是欢喜楼中的艳娘,因意外被临幸而怀上了龙种。
皇室的长子竟是出自一个□□,说出来皇室的脸都会丢尽了。
当时先帝在得知到这件事之后,就派人找到了艳娘,让人把孩子打掉。
可不知道是这个孩子命不该绝还是什么,艳娘奇迹的发现孩子竟然还在,就将人偷偷生了下来。
她带着孩子离开了京都生活,可一个未婚带着孩子的女人生活艰难。勉强将小孩养到八岁,她身子就撑不住去了。
临去世的时候,她将身世告诉了嵇君策。
嵇君策在艳娘死后,一个人拿着信物孤身来了皇宫。
先皇当时并不想认,但嵇君策当时年仅八岁,却是拔剑挥开了想要将他赶出皇宫的士兵。
其魄力,不输先帝当年英姿。
先皇不想将事情闹大,就让人留在了皇宫。
先皇后是先皇家养的妾,后被抬升坐了皇后,后来为皇室生下长子,本想着能一路顺风顺水地位再无撼动,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嵇君策。
从嵇君策入宫的那一刻起,南梁皇室的长子就成了嵇君策。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天上的大雪下的越来越大,那些身体娇贵的皇子们,才放过他。
“走吧,回去了。”
“这雪下大了,这人在这……会冻死的吧。”
“我母后说他本来就是个已死之人,冻死了正好。”
父皇不喜,皇后厌恶,兄弟反目。
嵇君策的幼年在皇宫之中孤立无援,可谓是过的十分凄惨。
沈执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他。
但他现在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周遭的风雪越来越大,身上被抽出来的伤口也也因为雪变得逐渐麻木无知无觉了。
起来啊。
沈执清在心里喊。
然后沈执清却从少年的心里感受到了比雪还冷的无边苦寒。
像是没了生的希望。
他想死。
沈执清在感受到这个想法之后稍稍一惊。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伞突然撑在了头顶。
伞将头顶的全部风雪遮挡,让周遭的一切归于沉静。
沈执清随着原身的动作,慢慢的动了动身子朝着一旁的人看去。
入眼,是一双精致长靴,再向上看,是一张看上去极为精致的少年的脸,那人蹲下身,手指在他身上的伤口上抚过。
少年的眉眼尚未张开,但沈执清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拥有这张皮相的,是雍玦。
嵇君策嘶了一口凉气,颤抖着双唇问出声,“你……你是谁?”
果不其然少年偏头,冲着人笑道:“我叫阿玦。”
嵇君策眯起了一双眼,“这里是皇宫……我……从未见过你。”
“今日燕国前来进献,我是随着燕国的使臣来的。”
雍玦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身上交错的伤口,“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嵇君策咬唇,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雍玦声音一顿再次出声,“伤口杂乱毫无章法,打你的人只是想让你疼,他一定比较恨你。”
嵇君策依旧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冷哼了一声。
这皇宫之中哪个人不恨他?
雍玦:“你不想活了是吗?”
嵇君策:“不用你管。”
雍玦将手伸到他的身前,“你若不想活了,不如把命给我。”
嵇君策抬了抬眼。
雍玦再次出声,“做我的人,他们欺负你的我会帮你全都讨回来。”
嵇君策嗤笑了一声,“你……帮不了我。”
他入宫这么多年,反抗过,挣扎过,可那些人却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又怎么能帮得了他。
雍玦轻笑了一声,“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不知道是不是雍玦的话太过动听,还是嵇君策现如今需要的就是在死亡面前将他拉出来的人。
在对方的视线里,嵇君策将手抬起放在了对方的手中。
雍玦将那冰冷的手握住,“你叫什么名字。”
嵇君策:“嵇君策。”
雍玦笑了笑,从怀中将一枚黑色的铁环拿出扣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
嵇君策伸手扯了扯脖子上仿佛是项圈般的东西,“阿玦……”
雍玦将手放在对方冻的通红的脸上,“我更喜欢你叫我主人。”
此前一直以为两个人在废弃的燕宫之中是第一次相遇。
直到这一刻,沈执清才意识到。
南梁的皇宫才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而雍玦随着燕国使臣而来,那领着他进来的那个人,便一定是燕国人。
想到后来雍流口中的表述……
带着他来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位先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位先生其实早就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了。
沈执清脑海之中刚思索结束,思绪抽出的那一刻,周遭的景象突然开始消融,褪色。
梦醒了?
他闭上眼睛,鼻息之中,却是突然嗅见了浓郁的血腥味。
恐惧,害怕,兴奋的感觉一瞬间蔓延在心头。
那股子血脉之中久违的膨胀与畅快让身体的神经都变得兴奋。
一双染着凉意的指尖突然碰触到他的脸颊。
“阿策,睁开眼看看。”
沈执清喘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是漫天飞雪是世界。
宫室四周的树木被染上了一片素白之色,而这片干净纯净的素白之中,却染上了红。
挂雪的树干上溅了血,就连地上深厚的雪地当中都被红色的血染红。
一地鲜血,满地尸体。
而嵇君策手中的染血的长剑,剑尖指着趴在地上被折磨的满身是伤口的人的脖子。
那人混身颤抖着,染着血的手指攥住嵇君策的衣摆,求饶出声,“别杀我!”
“我是你弟弟!我是你亲弟弟!”
然而立在身侧的雍玦却是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阿策,他之前怎么欺负你的你忘了吗?”
“你把他当弟弟,可他可有把你当成哥哥?”
雍玦笑了一声,“你别忘了,三年前的雪夜,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在雪地里面了。”
嵇君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微微偏头,“阿玦……”
雍玦的手指从肩头滑倒了他领口,在摸到了那禁锢着脖颈的黑色铁环后,他轻笑了一声,“阿策,遵从自己的本心。”
不要!
沈执清在心中喊出声。
一旦做了,真的就回万劫不复。
然而嵇君策压根听不见。
雍玦的蛊惑,加上嵇君策心中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恨,他的长剑刺了过去。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沈执清瞳孔一缩,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另外一幅场景。
那是七年前的场景。
七年前,在去莲花巷中他喜欢上了与他同去办案的同科进士林景殊。回到京都之后,他满心欢喜的去找人,可没想到当他将林府的大门推开的那一刹那,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林府之中,一地尸体,而着了一身华贵黑袍的摄政王握着长剑站在院子中央,将林景殊虐杀致死。
不知道是他的眼神太过浓烈,以至于立在院中的嵇宴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一个在血泊中混身上下染了一股子浓郁的杀伐冷,而另外一个站在廊下脸色苍白。从这天开始,滥杀无辜,手段残暴就是沈执清给嵇宴打的标签。
而两个人的关系也从那天起彻底的冷了下来,直到嵇宴死,两个人在未缓和。
沈执清猛地惊醒,他坐起身,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那股子浑身冷到脚的寒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之中暑气有些蒸腾的午后。
沈执清低头看了看自己手。
虽然杀人的不是他,可他在嵇君策的身体里却真实的仿佛是自己杀了人。
直到现在,他的鼻息之间仿佛还能嗅见那股子浓郁粘稠的血腥味,举起来的手指还在颤抖。
就连手脚,像是永远都捂不热的严寒,让他冷的发颤。
屋内没有人。
沈执清扣住床檐,掀开被子起身,却是站起来,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出来。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什么?明明昨天人还好好的为什么会昏睡不醒?”
“你跟在他身边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
“喂,我跟你说话。”
房门外传来两个人的争吵,沈执清抬起头。
迈步走进的嵇宴却是将手中的药碗一把塞给萧钦,快步上前。
萧钦随后赶来,在看见地上的血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吐血了。”
“这血里有冰,你的寒症又复发了?”
沈执清冲着人摆了摆手,“我没事。”
看着萧钦还想在说什么,他再次开口,“你先出去。”
“等等。”嵇宴抬起头,“萧家是不是有株火灵芝?”
萧钦点了点头,“是。”
嵇宴:“他的命需要火灵芝来救,你若真想救他,去把火灵芝拿来。”
“你说什么?”
萧钦皱紧了眉头,“可……一个月前,君后……雍玦称陛下病危,已经将火灵芝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