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y市著名的月湖边举行。
来的人不多，全是熟人。
有些是纪明月在y市的邻居，有些是她的老朋友。
像杜二爷啊，楚东离，还有楚大少楚青岚也来了。
用他的话说，他是来看着楚东离，阻止他搞破坏的。
对此言论，楚东离不以为然的发出嗤笑。
楚大少壕无人性，大手一挥，给她送了一个岛，说是送给她和周疏朗的新婚礼物，举办婚礼之后可以去岸边度蜜月。
度不度蜜月纪明月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个婚怕是结不了。
周明朗作为证婚人，今天难得的正经。
好不容易走完流程，等到新娘新郎交换戒指的环节，苏苏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挂断，那边的人又打过来。
她仔细一看，对着那熟悉无比的号码发了会儿呆，等反应过来，她已经按了接听。
几年不见，她才发现自己依旧清楚的记得林敬的声音。
“我想复合，你什么想法？”
苏苏看向纪明月，后者嘴角噙着笑，正等着周疏朗给她戴戒指。
与此同时，红毯的另一头，走来一道身影。
长发飘飘，气质清冷。
穿着一袭婚纱，径直走到周疏朗面前：“我来抢婚。”
直白且冷静，只有那双直勾勾的双眸，紧盯着周疏朗，抓紧捧花的手用力到泄露了此时她的忐忑和紧张。
手机里，林敬叫了她一声。
苏苏说：“林敬，我想我们……”
不合适三个字在唇齿间滚了一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林敬追着问：“我们如何？”
苏苏捏着手机不说话，就在这时，她看见台上原本一脸笑容的纪明月脸色大变，整个人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怔怔地僵在原地。
苏苏很少见她这副模样。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保持冷静。
就像三年前，打电话让人开车去撞霍涔的时候。
当时的她冷静的让人害怕。
当霍涔浑身是血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她那个冷静到无情的表情，让苏苏一度以为她要给对方殉情。
此时又是看见了什么呢？
苏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第一眼便看见了林敬。
第二眼，才看见他前面的霍涔。
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霍涔，是因为他太瘦了。
瘦得像一个皮包骨的骷髅。
他坐在轮椅上，双手搭着扶手，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无声的看着纪明月。
这一刻，苏苏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她已经顾不上别人了。
她看着林敬，眼里也只有林敬。
“我们……或许可以再试一试。”
纪明月的婚礼再一次被破坏。
当霍涔来到她面前，眯着双眸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他。
旁边，纪大宝穿着小礼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霍涔不放，拽着她的衣角问她：“妈咪，这就是我爸爸吗？”
纪明月点头：“看着像。”
纪大宝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爸爸好丑，我可以不要吗？”
纪明月失笑，瞥了眼男人，“你儿子的意思，我们做大人的要尊重一下。”
霍涔冷笑。
他这副枯瘦如柴的模样，笑起来怪渗人的。
纪大宝最后被杜二爷一把糖给骗走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让纪明月好好看看，他爸爸是真的好丑。
纪明月换下婚纱，推着霍涔沿着湖边慢慢散步。
两人谁也没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霍涔问她：“让人撞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纪明月还真的认真想了想。
如实的回答道：“什么也没想。”
霍涔嗤了声：“你这个女人，没有心么。”
“有啊，挺疼的，但是没办法，谁让你霍家人害死了我妈呢。”
她态度平静到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倘若他能活下来，一切恩怨尽消。
霍涔良久没出声。
纪明月主动找话题：“这边风景挺好的，可以留下来玩几天。正好让纪大宝熟悉熟悉你，你想带他去北城住我是没意见的，不过不能常住，他毕竟还是要跟我在一起。不然你带个孩子，影响你娶老婆。”
以霍涔的身份，别说带着一个孩子，就是带着是个孩子，也不影响想嫁给他的人成百上千。
霍涔淡淡道：“我又没有生育能力，娶什么老婆。”
“别开玩笑了，钟医生早就跟我说了，你那不是不治之症。”风逐渐大了起来，纪明月见他瘦削的样子，脱下披肩搭在他身上。
笑道：“别着凉了，霍总。”
霍涔道：“谢谢。”
霍涔在y市待了一周。看書溂
纪大宝还是嫌他丑，不承认自己这么好看的宝宝居然有这么丑的爸爸。
逢人便说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后来被纪明月听见，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霍涔在旁边冷眼看着，丝毫没有要培养父子关系的意图。
他走的那天，纪明月去送他了。
机场里人来人往。
她帮他接了杯温水让他，他双手握着温暖的水杯，那手依旧冷得不寻常。
她大概也猜到他是伤了根本，短时间里恢复不过来，便也没有多问。
霍涔经常看着她不说话，一说话就是那句“你的心是真狠”。
纪明月每回也都是那句“是的是的，我的心是铁做的”。
现在他又这样说了。
纪明月盯着他没有血色的手，没回他。
过了会儿，霍涔说：“过两天，我给你送两个人过来。”
纪明月瞥了他一眼，“干嘛，我不要。”
说完就走，让他一路顺风。
霍涔冲着她的背影说道：“纪明月，我的心是肉做的，哪天你要是后悔了，来找我，我还要你。”
纪明月头也没回，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霍涔才收回视线，“走吧。”
来的时候，他带着林敬。
走的时候，他把林敬留下了。
没多久，苏苏和林敬便举行了婚礼。
纪明月在两人的婚礼上喝得酩酊大醉。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喝醉了。
除了林敬。
也不能说林敬没醉，他只是没有醉到其他人那种程度。
他让人把纪明月送回去，上车的时候，纪明月抓住他的手，闭着眼胡言乱语：“我后悔了的。”
“真的，我真的后悔过……”
“我不想他死，我想他好好活着，我……我的心也不是铁做的。”
“林敬，你说，他是不是恨死我了？”
林敬叹了口气：“纪小姐，你喝醉了。”
纪明月松开手，点了点头，“嗯，我喝醉了……可是，林敬，他一定恨死我了吧？”
“没有。”林敬道：“霍总没有恨您，他从来没有恨过您。您大概不知道，霍家的男人，都有点恋爱脑。”
霍涔没有恨过她。
就像当年的霍启然，从未恨过纪烟一样。
第二天，林敬把霍涔说要送给纪明月的那两个人送过去了。
那两人纪明月也认识。
正是当初她让苏苏找来的老胡和老四。
两人再度见到纪明月，就和纪明月见到他们一样意外。
她宿醉刚醒，头疼的裂开：“你们来干什么？”
老胡和老四对视一眼，随后从兜里掏出个本子。
纪明月一看那本子便愣住了。
这本子和纪烟那本手机本一模一样，连边上的手绘花纹都一样。
不过保存得很好，除了泛黄，没别的损坏。
老胡和老四对视一眼，老胡说：“这是霍启然的手记本，记了很多东西，我们当时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你就跑了。”
老四跟着说：“听说你开车撞了霍少爷，我们才知道你误会我们的话了。”
纪明月觉得自己大概是没睡醒：“什么意思？是你们说霍启然从你们这里拿了毒药给我妈吃了啊，你们还给我看了证据，现在跟我说我误会了?”
“霍启然是给你妈吃了毒药没错，但那不是害她，他是想救她啊。你妈……就是以前在盘华的时候吧遇到点事，被人注射了一种慢性毒药，没有解药的，后来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研究出来了一种新型毒药，能抑制你妈体内的毒素蔓延。那时候你妈都快被毒死了，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冒险试一试，没想到还有一点成效。”
纪明月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你们不是为了隐瞒霍启然的罪行才隐姓埋名的吗……”
“当然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老四压低声音道：“霍启然为了研究这个药……嗯，怎么说了，用地下场的人……做实验，这件事后来被你妈知道了，两人大吵一架，你妈为了制止霍启然，也是为了保护他，把相关的人都遣散了，我们属于核心人员，也是他们最信任的人，当时约定好了，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这件事情只告诉他两人的孩子，除此之外，谁都不能说。”
纪明月哦了声，靠着墙，整个人失魂落魄。
仔细看去，她垂在身侧的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老胡说：“当时你跑的太快，我们来不及阻止，后来怕被地下场的人发现，就匆匆离开了，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和霍家少爷一直自相残杀的事。”
“霍启然绝对没有杀你妈，不过他后期有点魔怔是真的，认不清人，又一次发疯差点把你妈掐死了，后来他可能是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就疏远你妈了。这本手记里面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上到后期他已经出现幻觉，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才会失控。”
纪明月下意识抗拒那本手记。
但老四还是把它留下了。
良久，她才颤抖着手拿起来，缓缓翻开……
手记前面的内容，和纪烟的记录差不多。
纪明月看了他的才知道，留手记本这种事是纪烟想出来的，说是要专门留个东西记录他们两人的感情，看着很幼稚，但两人都变成了习惯。
霍启然的文字言简意赅。
满目全是纪烟二字。
到了后面，他是真的疯了。
他表面维持着正常人的模样，内里早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用别人做实验还不算，为了确定那药不会致命，他亲自试药，长久下来，他自己身体也垮了。
纪烟死后，他就彻底疯了。
他和纪烟对盘华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可是他最爱的人已经没有了。
他甚至都没有去报复纪如林，没有纪如林，她也活不了多久。
他一心只想着在剩下的时间里，给杜昆铺好路，完成他和纪烟的心愿和计划。
他们要让盘华，再也没有黑暗。
他们把黑暗聚集在一处，可是，却没有来得及让他消失。
杜昆是个忠心的人，他按部就班的沿着霍启然为他铺好的路在走着，唯一的变故，就是纪明月。
纪明月的到来，加速了计划的推进。
他在合适的时机，把地下场交给了霍涔。
让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杜二爷和方枢，成为霍涔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是，最终谁也没想到。
结束这一切的，不是霍涔，而是杜二爷。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或许霍涔会成为那个人。
可命运，就是如此造化弄人。
纪明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周。
等到苏苏和周明朗等人砸开门冲进来，就看见她坐在阴影里，人都快没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她送去医院，等她醒过来后，便坐在窗边发呆。
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众人都束手无策。
就这么持续了又一周之后，忽然一个阳光明媚的造成，她叫住周明朗，让他给自己买张机票。
周明朗愣住：“什么机票？”
“回北城的机票。”
周明朗诧异，“回北城干嘛？”
不是说了再也不回去了吗？
纪明月看向窗外，脑海里想起不久前，机场里身形瘦削的男人。br>
“……哪天你后悔了，来找我，我还要你。”
她喃喃道：“我去找个人。”
她好几次把他扔下了，现在想把他找回来。
可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笑她。
北城。
霍清欢正在花园里和霍涔说着话，霍涔听得昏昏欲睡。
这时候，一辆车在门口停下。
霍清欢回头冲王姐喊道：“王姐，去看看是谁来了。”
王姐应了声好。
但一去没回。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霍清欢以为是王姐，转头一看，愣在原地。
“哥……”
“嗯？”
霍涔听见声音，掀起眼皮看过去。
只见傍晚的夕阳下，漂亮的女人牵着一个满脸不爽的小孩，站在橘黄色的光晕里看着他。
那小孩朝他挥了挥小胖手，不情不愿道：“晚上好啊，我的丑爸爸。”
霍涔失笑。
眼睛却一直盯着纪明月。
后者刚露出一抹笑，眼泪就砸了下来：“霍少爷，我来找你了，你还要我吗？”
霍涔微微眯起眼，心道，要把这只小狐狸留在身边，真是九死一生啊。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