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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完)

  杨戟死了。被柳鸷压制后,他就服毒自尽了。

  柳鸷那时还没意识到他死了,把他拎起来晃了晃,发现人真的死了,不知所措松开细肢;但李眠派来的人却毫不在意,引他去春水台,制住柳乌。

  现在就出现很奇怪的场景——柳乌被制住,可也被护住了。柳鸷不肯松开她,也不肯把她交给任何人。

  李眠让李镛去传令,急调兵力驰援二城。也就在这场混乱中,柳鸷带着柳乌不见了。

  有人暗示李眠是否去追,他摇了摇头。尽管春衣也在宫内,要追查柳鸷很轻松,可实在不必旁生枝节。

  在柳乌进宫前,春衣就带柳鸷秘密入宫见过李眠了。虽然接触不多,可李眠觉得,这污秽似乎心思很简单,就像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不撒手,硬抢反而要哭闹。

  他放出了柳丞相,柳鸷立刻就把从前那堆不愉快的过节给忘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一瞬间,李眠又动过那种心思,把柳鸷纳为己用,让污秽永远为李镛效力。

  毕竟……

  不过,他很快放下这个念头。

  它能为李镛效力,也能为其他人效力。关键的那个人不在,柳鸷就难以被彻底控制。

  不如放开它,让它去吧。

  -

  一路穿过宫阙之顶,柳鸷凭着记忆回了家。

  家仆以为柳相已死,各自散去,庭院早已荒废。他慌慌张张把柳乌放下,在几乎陌生的院子里呆住了。

  张引素的声音,在半路就响了起来,问他怎么了;柳鸷只想,自己要救柳乌,不能让她也死。

  张引素:好,你既然下了决心,那就这么做吧。

  可如今,他救下柳乌,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张引素的声音没再响起来,柳鸷甚至想,反正都回了家,要不就离开这具身躯算了,说不定自己走了,张引素就回来了。

  姐弟俩互相望着,柳乌终于问道:你是什么?

  柳鸷:……起初只有娘看得见我,跟我说些话……后来柳鸷死了,她不说话了,我就装作柳鸷,和你们住在了一起。

  柳乌:所以你不是我弟弟。那你为何要救我?

  柳乌:……你真的把自己当成柳鸷了吗?

  柳鸷:那你呢?这么多年,没有把柳鸷视为弟弟?

  柳乌略笑:你说呢?我住的院子,和你住的院子,中间隔了那么大一片。每天也只见一两面,偶尔说句话。

  柳乌:你不是人,所以反而该更通透些。血亲不代表任何东西,就好像母亲和你,你明明不是她的孩子,却视她为母亲。可也有些血亲,朝夕相处,实际形同陌路。

  柳乌:若说有不舍得,唯独对父亲有些愧疚。听说他被李眠所杀,确实有一瞬间乱了阵脚……

  柳鸷:我还以为,你只顾自己。

  柳乌:人为何不能只顾自己?难道要顾上所有人、无趣度过一生,才是好的一生吗?我不喜欢。

  柳乌:所以,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李眠斗了吗?因为对他来说,“顾自己”和“顾所有人”是一样的……这样的人,当真有趣。

  柳鸷想伸手拉住她,可柳乌已经走向门口,似乎就要这样离去。

  柳鸷:姐姐,你要逃了吗?

  柳乌:逃?不,我只是回桃氏那里去。

  柳鸷跟上几步。杨戟死了,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还要回那去。但柳乌走得很坚定,没有回头。

  柳鸷担心:杨戟死了,你回去怎么办?谁护着你?

  她的手轻轻盖着腹部,轻笑一声,离开了。

  当士兵赶来柳府的时候,柳乌已经没有了踪迹。

  -

  混乱在几日后被平息。说起来,此次风波之后,春衣竟保住了国师之位。

  在李眠的记录里,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每个人都以为这个寒门出身的人会就此滚回山野,他平日得罪的人不少,都因为李镛在所以不敢动他,在李眠没决定春衣去留的几天,这些人几乎是弹冠相庆。

  可等了几日,仍是毫无动静。不罚也不赏,好似就打算这样让事情过去似的。

  春衣让人探听了朝内的消息,只知道李眠正在加急处理所有的公务,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都叫李眠了,但其实这个人从小到大,能好好睡觉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通宵几个日夜处理完目前积压的公务,李眠终于好好睡了一觉,这一觉睡了一日一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榻边站满了人——李镛身后全是御医和大臣,所有人站在榻边神色紧张,以为他睡出事情来了。

  李眠让所有人都下去,只留李镛。他穿着睡衣躺在榻上,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

  李眠:其实有话想同你说……只是想来想去,若是说了,你定然难过。

  李镛:你想说,吾这次做得很差。

  李眠:不是很差,是极差,毫无可取之处。你顾念百姓,可是又只顾念了百姓。无能的慈悲,只会害死更多人。

  李眠:你,为什么从小就学不会,要顾念到更多的人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过年轻人的鬓发。

  李镛望着他,欲言又止,过了很久,才犹豫着开口:吾想全都保全。

  李眠的那双眼睛柔软若春水。换做从前,他会教育李镛,这太幼稚,太不切实际。但是今天,他只是苦笑。

  李眠:可你做不到呀。

  李镛:总能做到的。

  李眠:你做不到,你就输了,敌兵控制内廷,你就连命都没有了。

  室内静了片刻,外面的风沙沙吹着,像是书页翻动过去的声响。

  李镛的眼神落在外面的树影上,不知道为何,比以往都显得宁静。

  李镛:吾无所谓。

  李镛:你在一日,吾便担惊受怕一日。害怕的时间久了,就只想要个解脱。

  他低低笑了:再说,御皇的命也只是一条命,既然贤王是保全大多数人,又为何要让大多数人来换王的一条命?

  这是第一次李镛主动伸出手,去抓住李眠的手。叔父的手很冷。

  李镛:其实小时候你教吾什么是贤王的时候,吾就在想,贤王真是累,做什么都不顺心,还要保全多的,牺牲少的。但归根到底,无非是让多数的人活下来,让他们来保护自己。

  李镛:所谓贤王,归根到底,不过是尽可能活得更久的王。

  李镛:这不是贤。叔父,如果不想救所有人,赖在这个位子上又有何用?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会不会这样想又是一回事。无论李眠如何教他摒弃这种想法,可这种想法都会存在。

  既然如此,那就让它在吧。

  李眠怔了很久,似乎在思索某件荒唐、可笑,却合情合理的事。李镛在等他的回答,但没有等到。

  李眠说他要带春衣去办一件事,准备更衣外出。

  -

  柳丞相回去后,将家里收拾了一下。可北楼那边仍是一片荒芜——不管是谁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人,都没法立刻应对。老人也是同样。

  柳鸷就被留在了那。李眠和春衣到的时候,他蜷缩在满是灰烬的楼里,神色呆呆的。

  春衣:你……是不是没吃东西?

  柳鸷没声音,饿的。他根本不知道,人是要吃饭的。

  张引素的身体差点就被他活活饿死——他们连忙唤仆人给柳公子灌了点蜜糖水,才让人缓过劲来。

  春衣:你要是把这具身子饿死,那他就真回不来了。

  他扯开柳鸷的衣襟,翻出那枚紫雷花钱的坠子——柳鸷不知道要把它拿掉,清圣之气的圣物,把这具容纳污秽的身躯烫出了疤痕。

  还好没拿掉。

  柳鸷回过神来:你们来干嘛……

  春衣看了眼李眠,不敢擅作主张说出口。倒是李眠,神色淡淡的:超度你。

  北楼外,侍卫们已经遵照命令,从泥土中挖掘着什么。须臾,有人从很深的地方挖出了一些细碎的东西。

  是骨头,很小的残骸。几乎像小猫、小狗似的,稍不留意,根本不会以为是孩子的骨骸。

  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不敢议论。这座府邸一直有闹鬼的传闻,与之相联系的,还有些关于前朝的旧事……

  在很久之前,这座宅邸曾用来让前朝的皇子皇女们居住。那是李氏元主的恩德,让那些孩子在这度过一生。

  接着,这些孩子的往后,就再也无人过问了。

  柳鸷看着那些骸骨,在心里很深的地方,猛然有了些感应。就好像在过往的某日,曾有人把他推进这口深而窄的土井,他爬不出来,只能看着土一点一点被推回坑里……

  李眠没有解释,让人将那些骸骨收拢,交给春衣。那枚紫雷花钱还在微微发烫,因为感应到污秽之力的起伏。

  那个人的残魂在其中——将肉身让给污秽时,张引素魂魄消散,唯有一缕残魂,被这枚赦威道的花钱所留存。

  虽是如此,他也需要在楚山的赦威道清圣之地沉睡多年,才可能苏醒复原。

  残骸被浸泡在清水之中,碎碎落落。柳鸷好奇地探头看它们,心跳得越来越快。

  春衣在旁边和他解释,好像“超度”是件很好的事;可柳鸷却只在想,自己是不是要走了?

  是不是要消失了?

  污秽是可以被清圣之力打得魂飞魄散的,那叫消亡;也可以被超度,叫往生。

  人都觉得,往生是好的,是污秽们放下了魔念,往新的天地里去了。但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回不来了。

  张引素的声音在安慰他:没事的,不用害怕,不会痛的。

  确实,法阵中散发的清光,虽有神圣之气,但无杀意。

  像母亲的手,很温柔、亲和地引着它,从这具身躯中出来,去往无苦痛之处。

  柳鸷怔怔:那我就不在了。

  张引素:每一个生灵,最终都会不在的。

  柳鸷看了眼春衣。春衣没有催促他进入法阵,只是等候在侧。李眠已经离开了,这里的事情,他不再管。

  过了许久,柳鸷合上双眼:那你不会忘记我吧?

  张引素的残魂说,那你在我手心刻个名字吧。

  等我醒了,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忘记多少事……只要看见这个名字,就会想起你。

  他忘记柳鸷是怎么回答的,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听见回答——仿佛从很深的水中急速浮起,它走了,而他回来了。

  -

  春衣回宫,说明了超度已毕。李眠批完今天的公文,没有留臣子说话,也没去见李镛,回了冷宫的住处。

  这段时日,叔侄都放下了多年来的争锋相对,从未有过如此的和平相处。没有争执,没有少年御皇崩溃的大叫,没有摄政王的训斥……一切似乎回到了某种原点,当年先皇托孤,李镛还年幼无措时,对他的全然依赖。

  后面的那几天,李眠没有让任何人进入宫室打扰自己。他花了几天来休息,将从未睡足的觉一口气睡饱。除了吃饭和睡觉,不考虑其他任何的事。

  就这样过了几日,他才让人去请李镛。那是个午后,宫人们准备了一些茶点,摆在春水台。

  李眠:张引素被送往楚山,这几年,你可先依靠春衣国师。

  李眠:柳相年迈,让他赋闲吧。

  李镛总觉得有些许不对劲,心里不安,什么都吃不下;那人让他用些茶点,听自己弹琵琶。

  李眠:你小的时候,我就很担心你。很温柔、优柔的孩子,有些小聪明,可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李眠:就一直在担心,一直想替你把所有暗处的恶事做了。后来又觉得该狠狠心,逼你自己做……我忘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性情了。

  李镛:你觉得吾的性情,是好还是坏?

  李眠:是庸。

  可是有的时候,庸而善的人,更能抵达海晏河清。只要他坚持自己是对的,坚持这种庸而善。

  李眠说,你长大了,李镛。叔父该走了,我走后,你就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了。

  他口角有鲜血淌下,殷红流过素白面容,带着几分恬静和释怀。

  李眠困了。

  -

  从那水中急剧浮上、浮出水面的霎那,张引素想看自己的手心——

  可他却没法把手抬起来。

  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动弹不得,毕竟昏睡了数年,形容憔悴;负责照顾他的是个小道生,正靠着门口打瞌睡,见里面的人醒了,呆滞地回头,盯着他看了许久。

  然后,小孩就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去找掌门。

  张引素昏睡了四年。四年里,好像发生了许多大事,又好像完全没有变化。

  包括他的掌心——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不知是柳鸷没有刻,还是伤痕早已好了。

  醒来后,李镛的使者就送来了文书和玉印,是个很好的位置,御皇近臣,前途无量。至于春衣,四年内也触及了大半的朝堂。

  等他身子好些了,春衣也来看过他。没聊正事,聊了会儿最近时兴的琴曲。

  但都不如阿泛的琴,算了,也不必再提。

  赦威道的车马送他下山回府。经过柳府时,府邸已破败,柳相在去年病逝。

  张引素想了想,让人停车,自己拄着手杖下了车。昏睡多年,身体还很虚弱,光是从马车走到府门都有些难受。他在柳府门口往内望,不知是不是错觉,胸口那枚紫雷花钱微微烫了起来。

  那年超度,柳鸷已往生,无苦无痛。或许只是残留在府内的污秽之气尚未散去,引发圣物的反应。

  张引素循着记忆走在蓬草间,向北楼而去。那栋楼愈发残破,仍旧鬼气森森。

  可就在他迈出下一步的时候,突然,脚踝被什么勾了一下,整个人都摔了下去——但抓着他脚踝的力量将他提了起来,一阵欢欣鼓舞……

  柳鸷:想不到吧!我没走!

  那团黑影窝在一堆碎碎的骸骨上,几年不见,愈发的巨大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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