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百花宴

  百花宴闹腾了一个多时辰,二皇子除了刚开始时,在三楼露了次面,一直也没出来。

  宴席宾客本来还有些收敛,后来见皇子没有再出来的意思,便都放开喝,甚至醉倒了好几个,场面好不欢腾。

  江羽把韩旗拽出去之后,方兰松便独自在雅间呆着,刚才虽没吃太多酒,毕竟是一杯倒的酒量,这会儿感觉身上软软的,靠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听着外面的喧哗声,一时有些恍惚。

  他还是不习惯这些场合,华服的人都带着假面,每句话都要得体,行走坐卧好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以前,他在晏含章面前是有些自卑的,觉得自己拖累太多,总灰头土脸的,做的事也大都不能见光。

  加上性格使然,他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担,不愿拖累旁人,那些一团糟的事情,都不愿意说给他听。

  但少年人又都有一份骄傲在,他也会在夜晚翻上随便一个屋檐,喝酿好的米酒,独自看月亮。

  本以为这辈子要给储公子做刀剑,又遇见了晏含章,让他想要挣脱桎梏,轻轻松松地跟他并肩。

  窗户框住一片夜空,月亮安静地镶嵌在中央,方兰松带着淡淡的酒气,掀开雅间的帘子,想出去透透气。

  “少爷,”酒楼伙计把布巾往肩膀上一搭,“您有什么吩咐?”

  “没,”方兰松对他摆摆手,“出去走走。”

  “好嘞,”伙计笑着给他指路,“您请便。”

  酒香掺杂着花香,在酒楼里交缠发酵,方兰松觉得走路都轻飘飘的。

  穿过站在一起交酬吃酒的宾客们,方兰松有些不自在地把衣衫上压出的褶皱抻平,无意间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装点着绸带花枝的楼梯上一闪而过。

  方兰松没加思索,悄声跟了上去,他穿的不招摇,没有人对他多费目光。

  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方兰松确定了那人的身份,柏安手腕被绑在后腰,走路软绵绵的,任由几个黑衣侍卫拽着往上走。

  储公子跟二皇子交好,这次百花宴却并未露面,本来方兰松还觉得好奇,这下明白,恐怕百花宴是假,暗地交易是真,柏安估计是失了手,被对方抓住了。

  方兰松站着楼梯隐蔽处,转身往后迈了一步,皱皱眉,又回身跟了上去。

  柏安一直被带到三楼的楼顶,方兰松一踏上楼顶,就被黑暗里几个人挡在了身后。

  “好久不见,”储公子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透光的琥珀酒杯,“兰松。”

  方兰松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提起腿踢在身后几个侍卫身上,转眼把几个人踢翻在地,正要翻身下楼,却听见柏安凄惨的叫声。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脚尖勾起地上一个侍卫的佩剑,寒光凛凛的一柄剑划过,转瞬架在了储公子脖颈上。

  “别,”储公子紧紧盯着方兰松的脸,弯着一双桃花眼,眼仁儿里映着金色的光点,“咱们谈谈。”

  “跟个疯子没什么好谈的,”方兰松收了剑,目光晦暗,“你若还有心的话,就放了他。”

  “心?”储公子清郎的笑在顶楼上显得有些瘆人,他歪着头,仍不错眼地盯着方兰松,“我心里只你一个,你跟我走吗?”

  方兰松听见这话,肩膀猛地震了一下,看向储公子的眼神充满了厌恶,“我成亲了。”

  储公子捏着手里的琥珀酒杯,重重砸在面前的桌子上,“知道晏含章出去干什么了?想知道你的身世吗?当年救你的庄娘子是谁,想知道吗?”

  方兰松突然察觉了什么,重新把剑架在储公子颈侧,“你把他怎么样了?”

  “放心,他没事儿。”储公子用两指夹住剑身,仰头看方兰松。

  他其实长了一张很美的脸,眼尾稍微下垂,笑起来甚至有几分可爱,然而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眼底却蓄满了仇恨和偏执。

  听了自己跟晏含章的荒唐身世,方兰松同样不相信,也不想跟他废话,剑身往储公子身上近了半寸,直接抵在他喉咙上。

  储公子仰头兀自喝掉杯中的酒,剑刃滑出一条浅浅的血线,血珠顺着脖颈滴进领子,“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但有人证,有物证,有悠悠众口,旁人信不信,才是最主要的。”

  “这事若是传出去,庄娘子名声尽毁,你猜你那个好相公,会不会因此而恨你?”

  方兰松另一只手在袖子里暗暗握成拳,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安,他勾起嘴角,手上稳稳地举着剑,“家事而已,不劳旁人费心。”

  “我在你心里,成了旁人吗?”

  “你从不在我心里。”

  储公子把手里的琥珀酒杯掷出去,对远处几个侍卫招手,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把柏安按在楼顶边上,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你想清楚,”储公子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要不要救他?”

  方兰松在衣袍上蹭蹭手心的汗,笑笑,“不跟你走,我自己也能救下他。”

  储公子拍拍手,几个侍卫松开柏安,昏迷的人软软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坠下。

  方兰松踩上桌子,飞身过去,揽住了柏安的腰,把他扔到楼顶的平地上。

  他自己则攀住檐角的瑞兽,借力要上去。

  混乱之中,旁边一个侍卫伸出手,使劲推了一下方兰松,纤瘦的身躯飘然而下。

  储公子疯了一般跑到楼顶边缘,看着下落的人,回身捡起那柄剑,刺进刚才自作主张的侍卫喉咙。

  清风楼酒店三层之高,第一层更是有高高的穹顶,若在上面跳下来,中途借助伸出来的栏杆卸力,方兰松有九成把握不会受伤。

  只是这次是被人推下来,身体后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调整落地的姿态,尽量不伤到头。

  不知道摔成什么样,这要让晏含章看见了,肯定又要生气,这下怕是不好哄。

  终于触到地面,全身疼得像被摔碎了,方兰松习惯忍着一声不吭,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用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

  姓储的是什么人,方兰松心里最清楚,本以为他放过了自己,没想到还是太天真。

  说什么心里都是你这样的话,不过是又在发疯罢了,他就像个噩梦,把方兰松牢牢困住,除非彻底打碎,否则可能永远摆脱不了。

  那些侍卫不知什么时候会下来,方兰松眼前一片模糊,只想着要快点站起来,去找晏含章。

  小心翼翼地不想伤到他,还是把人牵扯进来了。

  方兰松疼得像被摔碎一样,眼底赤红一片,若真要打碎才能摆脱,他可以让这噩梦碎得更彻底一些。

  不甚清晰的脑子思考不了旁的东西,只想着先把晏含章找到,再去一并清算。

  这些年在他身边,他太知道怎样把那人拉下来。

  “别动,乖,别乱动。”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传进耳朵里,方兰松仰起头,看不清面前的人,却听话地不再乱动,倒进了一个带着寒气的怀里。

  晏含章抱着方兰松,一寸寸检查他的骨头,手稳得像在医治一个不相干的人,眼神却让人毛骨悚然。

  小腿骨头断裂,手腕也错位了,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内脏。

  百花宴的宾客被惊动,纷纷聚集过来,在不远处围成一个圈。

  储公子分开人群,脸色少见地苍白起来,狼狈地喘着气,有些失魂落魄。

  他上前来,弯腰想摸方兰松的脸,被晏含章推开了,“不想要他的命,就别乱碰。”

  储公子罕见地没有回嘴,听话地收回了手,一双眼却仍钉在方兰松身上。

  “都他娘的闪开,”韩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气喘吁吁地过来,把储公子推了个踉跄,“你是郎中吗你?别在这儿碍事儿,滚滚滚!”

  储公子被推地后退几步才站稳,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向韩旗,却被旁边的江羽挡住了。

  两个皇家打扮的男子在酒楼走出来,围观宾客吵吵嚷嚷的议论声瞬间小了。

  有人低声问道:“三皇子怎么也来了?”

  “是啊,”旁边的人凑了一堆,边往这边看边讨论,“他不是跟二皇子是死对头么?”

  出来的两个人年岁相仿,长得也很像,其中一个高声问道:“这怎么回事儿?”

  “是啊,”晏含章看向储公子,“储二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不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确定其他地方没有伤,晏含章轻轻把方兰松抱起来,向最近的医馆走去。

  医馆老郎中已经睡下了,被韩旗折腾起来,一见门外这阵势,赶紧让晏含章把人抱到里面。

  老郎中认识晏含章,知道这后生医术胜过自己,问他要不要自己来。

  晏含章摸索着指节,说不用了,他在旁边帮忙就行。

  稳着手把人抱过来,已经耗尽了心力,晏含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坚持给他医治。

  小时候给娘亲治病的情形,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第二次。

  -

  最近,城西这间小小的医馆,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自己办的宴会出事,又被三皇子看见,二皇子不敢徇私,当晚便带了自己的侍卫和衙门的人来,把医馆牢牢护住。

  储公子带着郡公的府兵也在外面围了一圈,说是要保护里面人的安全。

  韩旗也来凑热闹,把他二哥叫来,带了不少人,理由是探望好友。

  一时间,这医馆外面围满了人,一开始,周围的店家都战战兢兢,后来发现那些贵人们都只是偶尔来看看,并没有起冲突的意思。

  于是,周边商户便放心下来,纷纷在医馆旁边支起小摊,向他们卖各种吃食。

  韩旗翘着二郎腿,大剌剌坐在医馆门口,沈南川下了朝,穿着官服过来,坐到他旁边,“那储老二怎么这么老实,不让他进也不闹腾。”

  韩旗笑着凑过来,“老郎中说兰松伤势严重,不知还能撑几日,最好不要再受刺激。”

  “什么?”沈南川没控制住声音,见旁边的人都往这边看,才压低了声音,“多严重?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哎哎哎,坐好,”韩旗拉住他,推了个杯子过来,“喝茶。”

  “喝个鸟的茶!”沈南川道,“你还有心情喝茶。”

  韩旗见他不喝,自己抿了一口,“骗人的,没大事儿,就是断了几根骨头,养养就好了。”

  “这么说都是吓唬那姓储的,”韩旗掀开沈南川带来的食盒,“正好我饿了,不客气了哈。”

  沈南川正要制止,一筷子鱼肉已经进了韩旗的嘴,只好安坐下来,跟他一起在这儿晒太阳。

  远处,晏含章提着食盒过来,经过医馆对面的储公子身边,狠狠疯了他一眼。

  “今儿吃什么?”韩旗扯着嗓子道。

  晏含章把食盒换了只手提,生怕被这嘴馋的人抢了去。

  医馆内,方兰松半躺在铺得极软的床塌上,右边小腿和手腕都绑了木板,见晏含章过来,眼睛亮亮的,“阿宣,怎么才来,我饿了。”

  断手断腿的小郎君格外黏人,晏含章一刻也不想让他多等,跑着坐到了床边,利落地打开折叠起来的小桌子,把食盒里的东西一盘盘摆出来。

  红烧猪蹄、胡椒凤爪、清蒸乳鸽腿,还有一道排骨汤。

  方兰松看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这便是传说中的…以形补形?小神医还信这个?”

  “啊,很可信啊,”晏含章拿出一双红漆木筷子,端着方兰松的手打量了一下,往纱布上戳了个小洞,把筷子塞了进去,“快吃吧,哥哥。”

  方兰松晃晃包成粽子的右手,卡在纱布里的筷子摇摇欲坠,“别逼我骂人。”

  晏含章撇撇嘴,把筷子抽出来,“我不就想听你叫声好听的。”

  “那日看见你掉下来,我心都要跟着碎了。”

  “你不知道我强忍着给你检查伤势,然后一路把你抱过来,心里有多害怕。”

  “你不是说,这种话要旁人说才管用吗?”方兰松盯着他道,“还笑话人家韩旗。”

  晏含章咬着嘴唇,端起排骨汤,盛出一勺在嘴边吹吹,伸到方兰松嘴边,“呐,吃吧。”

  方兰松看他这个样子,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眨眨眼睛,把受伤的右手伸过去,在晏含章脸上蹭蹭,“求你了,相公,喂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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