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吃瓜

  “文若兄,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晏含章盘腿坐在地毯上,望着满屋子的花灯架子抱怨,“雇几名工匠过来,做完这些也不过只一日的工夫。”

  “自己做才算心意嘛,”秦文若手里熟练地糊着油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含章,你去喝盏茶休息片刻吧,都忙活一下午了,我瞧你手都磨红了。”

  “没事儿,不疼,”晏含章跟手里没扎好的花灯对视一眼,轻轻摇摇头,“做完手里这个吧。”

  “等你成亲的时候,一定得请我好好吃一杯酒。”

  “行,”秦文若点头,“把我珍藏的那坛眼儿媚给你。”

  满屋的花灯差不多做好一多半了,样式各异,但外面画的都是兔子,秦文若亲自设计的花样。

  当时,他用笔杆戳着下巴,眼里的恋慕藏也藏不住,“媚生是属兔子的,他说,他最喜欢的便是小兔子。”

  晏含章如此这般打趣他:“你爹要是知道,小时候花大价钱请邱老先生教的丹青,最后却被你用在追求小郎君上,会不会气得吹胡子?”

  秦文若摇头晃脑,理直气壮,“区区丹青笔墨,若是能博媚生一笑,便很值得。”

  晏含章退后半步,托着腮上下打量他,“秦家怎么出了个小情种?”

  奶娘眼睛看不见,便坐在院子里,手上熟练地编着竹篮,听这几个孩子吵吵闹闹。

  卯生毕竟才四岁,坐不住,帮着扎了几只花灯,便提着那只小灯笼,满院子地追蝴蝶。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院子,屋檐上的琉璃瓦闪烁着金光,墙外是一条繁华的街,烤板栗的甜香随着飘进来,伴随着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京城的繁华在满目金黄里显露出一角。

  方兰松在水壶里续上热茶,给每个人端了一碗。

  不是什么讲究的龙凤团茶,也没有碾茶、点茶的精细功夫,只是热水冲泡的一撮散茶。

  当初,秦文若固执地要恢复婚约,他爹娘不同意,说要是敢出门便断了他的银两,他在自己府里跑出来,身上只带了几枚铜板。

  他从小吃的精细,肠胃一时受不了粗茶淡饭,刚开始难受了好几天,奶娘劝他回去,他说这些饭菜虽淡,跟媚生吃便很有滋味,好过那个无情的富贵府邸。

  秦文若斜坐在地毯上,端着热腾腾的茶碗,头发用布巾挽着,脸上带着憧憬和满足。

  “喝口茶吧,”方兰松把一碗茶水递到晏含章面前,接过他手里快做好的花灯,三两下便扎好了,“做这么慢,在西市是要被罚工钱的。”

  晏含章端着茶碗,故意把上面的热气往方兰松那里吹,“在我们东市便不会,东市行头仁慈,小郎君要不要考虑过来这里?”

  方兰松把扎好的那只花灯摆放好,睨了晏含章一眼,“东市行头欺男霸女,谁敢过去?”

  他盘腿坐在晏含章身边,晏含章顺势靠过去,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霸女是从来没有,不过欺男我承认。”

  方兰松弯起手肘,照着他胸口来了一下,“谁要让你欺负了。”

  这一下分明没使什么力气,晏含章却捂着胸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兰松,你好凶啊。”

  方兰松攥起拳头,对着他的胸口比划了一下,“还能更凶,信不信?”

  “我信,郎君饶命,”晏含章顺势又靠了过来,把发红的手掌摊开给方兰松看,“你瞧,手都磨破了。”

  方兰松轻轻在他手掌上捏了一下,看着他瞬间皱起的眉头,冷冰冰地道:“刚才谁说‘没事儿,不疼’的?”

  “那我现在疼了,”晏含章干脆赖皮到底,把手伸到方兰松嘴边,“你给我吹吹。”

  方兰松:“卯生现在受伤都不用吹了,你几岁?”

  晏含章:“三岁半,不满四岁,尚且算是小奶娃娃一枚。”

  方兰松:“……有你这么高的小奶娃娃么?”

  虽这么说,方兰松仍一脸鄙夷地捏着他的手掌边缘,把嘴巴凑过去,轻轻吹着气。

  目睹了一切的秦文若:其实散茶也没那么好喝,夕阳也就一般好看。

  -

  后天便是上巳节了,晚上吃了饭,几个人加紧动作,做好了计划的全部花灯,等在满屋的花灯里抽身时,已经是二更时分了。

  晏含章这次没缠着要送方兰松回家,而是直接先走一步,钻进了玉丁巷的被窝。

  这是他这几日在秦文若身上感悟到的招式,也是他从小便擅长的。

  不出他所料,他又看见了方兰松脸上那种惊吓之后嫌弃,很熟悉,很有趣,像是回到了儿时。

  方兰松抱着胳膊,站在床头下逐客令,“下来。”

  “别逼我打你。”

  晏含章紧紧抱住被子,整个人缩在最里面,“就不下来,你舍得便打吧。”

  方兰松直接上手夺被子,“下来。”

  晏含章拽着被子那一头,咬着牙,“不下。”

  卯生趴在炕沿上,盯着被拉扯变形的被子,接收到晏含章的眼神示意,拽了拽方兰松的袖子,“兰松哥哥,你就让晏哥哥在这里住一晚吧。”

  晏含章用口型对他说:装哭,两只叫花鸡。

  卯生小嘴一瞥,眼眶里马上便蓄满了泪水,抽泣了几下,可怜兮兮地盯着方兰松,“求你了,兰松哥哥。”

  方兰松装作看不见,瞪了一眼晏含章,“不行。”

  卯生想起来奶娘说的话,索性往地上一坐,叉着腿,张着嘴哭开了。

  “呜呜呜,求你了,求求你了——”

  方兰松的眉毛皱得像麻花,长叹一口气,“我数三个数,你起来,我便不赶他走。”

  “三——”

  口中的“二”还没出口,卯生便骨碌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咧着嘴对方兰松笑,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太好了,谢谢兰松哥哥!”

  晏含章也跟着一起冲他笑,“谢谢兰松哥哥。”

  过了这么多年,晏含章留宿玉丁巷的方法,仍是一赖、二求、三再坐地大哭。

  现在,自己长大不好意思哭了,上天又赐下来一个替哭的。

  他被方兰松安排着在井边刷牙,然后在厨房的隔间里洗了不撒花瓣的澡,因为不敢再得寸进尺,于是没有要求跟方兰松一起洗。

  方兰松铺好床,拿出另一只枕头摆上,上面绣着桃花,跟他用的那只花样正好凑一对,看着像是没用过的。

  他坐在里面,用手在被子中间滑了一下,“一人一半,不许过界。”

  晏含章也钻进被窝,乖乖坐着,眨巴眨巴眼睛,“可我是你相公,而且做了那么久的小工,是不是有资格收点报酬?”

  方兰松正面躺下,故意不看他的表情,“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瞧着瘆得慌。”

  晏含章也跟着躺下,正面朝上,规规矩矩,一只手却悄悄钻开被子,在方兰松那边拱来拱去。

  方兰松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低声道:“卯生便睡在隔壁,会听见的。”

  晏含章翻身压上去,用下巴在方兰松颈侧乱蹭,热乎乎的气息扑过去,让方兰松不设防地颤了颤,“兰松,咱们小点声儿,那小子睡着了像小猪,听不见的。”

  他顺势攥住方兰松的手腕,反手扣在枕头上,强势地吻了上去。

  外边儿突然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随后便是两人的争吵声。

  晏含章跟方兰松同时停下来,竖起耳朵听着。

  一个妇人大声吼着:“你跟那个小娘子到底什么关系?”

  然后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似乎是他丈夫,“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路上遇见了,帮人家把东西搬回家……”

  接着,便是砸东西和一声赛一声高的争吵声。

  晏含章在方兰松微微发肿的嘴唇上啄了一下,“这回咱们有多大动静都不怕了吧?”

  方兰松推开他,坐起来披上衣服,“听着是花嬷嬷跟他相公,我得去看看。”

  “夫妻俩吵架,你过去凑什么热闹。”

  “你不知道,他俩人倒是挺好的,就是脾气一个赛一个的火爆,经常吵着吵着便打起来了,会出事儿的。”

  晏含章懒洋洋地坐起来,“那又怎样,咱们不也是经常打架?”

  “那不一样,”方兰松系好被晏含章弄乱的里衣带子,又穿好外衫,“他们是真打,动刀子的那种。”

  “你的意思是,咱们平时都不是真打咯?”晏含章扯开他系好的腰带,把人揽进了怀里,“你舍不得打我,是不是?”

  “你哪来这么多话?”

  晏含章在方兰松腰间轻轻磨蹭,方兰松便被挠得腿软,按在床上占了些便宜,才放过他,“别出什么事才好,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他起来穿衣服,被他撩拨得有些意乱情迷的方兰松躺在里面,一脸无语地望着他,眸子上还氤氲着未褪的情欲。

  “看我做什么,”晏含章故作无辜地穿着外衫,“起来穿衣裳啊,我可不想让人家看见你衣衫不整的样子。”

  方兰松脸上一片潮红,被他撩拨得呼吸也不稳了,夹着被子蹭了两下,气鼓鼓地坐起来,“京城想打你的人估计都要排队了吧?”

  不想的时候偏要撩拨,点着了火又不给,还用那种天真的眼神盯着自己,这么贱兮兮的人是怎么降临在人世间的?

  方兰松确信,晏含章就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他这辈子都逃不脱甩不掉。

  两人穿好衣衫,准备先上房顶观望,一旦有什么不对,方兰松一个飞身便能下去。

  晏含章在墙角摘了颗甜瓜,用井水冲洗干净,抱住它顺着梯子上了房顶。

  “诺,”他把甜瓜徒手掰成两半,“分你一半。”

  两人各自抱着一半甜瓜,并肩坐在屋顶上,听着花嬷嬷夫妻俩吵架。

  晏含章用胳膊肘戳了戳方兰松:“咱们是不是有些过于无聊了?”

  方兰松啃了一口甜瓜,“的确。”

  望着方兰松被汁水浸润的嘴唇,晏含章又起了“歹念”,凑过去要亲他。

  方兰松用手抵在他胸口上,“没门儿!”

  晏含章只好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手背,“生气了?”

  方兰松转头看向远处,“谁生气了?”

  花嬷嬷夫妻俩吵得正酣,听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花嬷嬷撞见花大叔在一个寡居的娘子家出来,还跟人家有说有笑,好不亲热。

  这回倒没拿刀子吓唬人,只是摔些不会破的木盆竹篮,叮铃桄榔地,似乎谁也不觉得累。

  “知道了吧,”方兰松望着远处的灯火,“这里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大家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为了生计奔波,因为一点儿小事吵个不停。”

  晏含章转头,看着方兰松眸子里映着的灯光,“我还挺羡慕的,有人气儿,没有勾心斗角,大家心里有气都是明着来的,不会暗地里算计。”

  方兰松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同样映着远处的灯光,亮闪闪的,像个天真的孩子。

  他盯了那双眸子不过一瞬,对方的唇便覆了上来,带着甜瓜的汁水,有些微凉,连亲吻都是甜甜的。

  两个人的嘴唇一触即分,方兰松转过头继续看向远处的灯火,脸颊上悄悄泛起了红晕。

  “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晏含章问:“什么话?”

  “卯生这小子,睡起来当真跟小猪一样,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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