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哥哥

  推开低矮的竹门,晏含章把手里的花束背在身后,清清嗓子,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不够宽敞,正中有一口天井,井边是一棵老槐树,院墙根儿底下堆着一些铁锹之类的工具,有些乱,却并不脏,地上有整齐的土痕,似乎主人早上刚扫了院子。

  他故意把开门的声音弄得很大,在老槐树下站定,又轻轻咳了几声。

  屋里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晏含章突然紧张起来,抓着花束的手不停摩挲着花茎上的骨节。

  “晏哥哥,”卯生迈着步子跑过来,抱住了晏含章的腿,仰头奶声奶气地跟他打招呼。

  “一个人在家?”晏含章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戳了戳卯生的脸蛋儿,往屋里看了一眼,“你家兰松哥哥呢?”

  “兰松哥哥说他去玩大花灯了,要天黑才能回来。”

  “哦。”晏含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从怀里拿出一包果仁酥糖来,塞进卯生怀里。

  卯生抱住纸包,用肉乎乎的手掌攥住晏含章的右手食指,倾着身子把他往屋里拽,“晏哥哥,你都好久不来了,我很想你。”

  晏含章不习惯孩童嘴里直白的说法,老老实实被他拽进了屋。

  一进屋,卯生就跑到床尾,打开一个陈旧的木箱子,大半个身子都探进去,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个纸蝴蝶,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过来给晏含章看,“晏哥哥,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了,给你玩儿。”

  随后,又不放心地叮嘱,“它的翅膀断过一次,兰松哥哥给修好了,你飞的时候小心点儿。”

  晏含章打量着被卯生放在自己手心儿的草蝴蝶,越看越熟悉:这不是上次寿宴我送他的,我娘亲给的那只么?

  他捏着草蝴蝶的尾巴,赌气一般在空中挥了挥,草蝴蝶的一边翅膀果然有些僵硬,不像另一边的翅膀能上下震颤。

  他仔细一看,见那边翅膀的断裂处捆着好几道细茅草,根部还扎了一圈儿红线绳来固定。

  “手艺真好,”晏含章轻笑,“你家兰松哥哥可真厉害。”

  卯生听不出晏含章话里的深层意思,点点头表示赞同,“没错,兰松哥哥可有本事了。”

  他把草蝴蝶举过头顶,在晏含章面前飞来飞去,“晏哥哥,你刚才有一句话说的不对。”

  晏含章往旁边的木凳子上一坐,用手抹了抹桌面,似乎觉得还算干净,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眉尖儿微微蹙起,转头看向卯生,“哦?哪句话不对?”

  卯生爬上晏含章对面的木凳子,趴在桌子上认真地盯着他,“你说,‘你家兰松哥哥’,这话不对。”

  晏含章也把胳膊撑在桌子上,抵着下颌问他:“哪里不对?难不成是你家兰松爹爹?”

  那日卯生望着屋顶喊“爹爹”场景,又出现了晏含章眼前。

  “不是,”卯生适时拯救了险些要发病的晏含章,他用力摇摇头,说道,“应该是咱们家兰松哥哥。”

  “兰松哥哥说了,你以前也叫他兰松哥哥。”

  他又一字一句地重复:“所以,是咱们家兰松哥哥。”

  “他这么跟你说的?”晏含章觉得有些不爽,决定当一回先生,跟小娃娃讲讲大人的道理。

  “哥哥不是单以年纪来论的,你家兰松哥哥如今是我郎君,我是他相公,在他之上,他理应唤我为哥哥。”

  卯生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惊呼一声,“原来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

  他一脸惊喜地望着晏含章:“那我也当兰松哥哥的相公,他是不是便要唤我卯生哥哥了?”

  晏含章立刻反驳他:“你是小孩子,不能当人家的相公。”

  卯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便等我长大了,再当兰松哥哥的相公。”

  “也不行,”晏含章打开桌子上的纸包,拿出一块果仁酥糖咬了一口,“你家兰松哥哥已经有相公了,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相公。”

  卯生接过晏含章递给他的酥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外面的糖衣,皱着小脸儿反驳,“可是我听兰松哥哥说,储家二哥哥便有好几个郎君,又说储家三哥哥娶了好几个相公,不是你说的一人只能有一个啊。”

  晏含章把装酥糖的纸包都推到卯生面前,用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储家风气不正,咱们是良善人家,只能一心一意,你可记住了?”

  卯生的注意力已经都在手里的酥糖上了,乖乖点了点头,“知道了,晏哥哥,一心一意。”

  他念童谣似的,边点头边慢吞吞细数,“晏哥哥一心一意,兰松哥哥一心一意,卯生以后也要一心一意。”

  晏含章又纠正他,“是晏哥哥和兰松哥哥一心一意。”

  卯生边摇头晃脑地重复:“晏哥哥和兰松哥哥一心一意。”

  晏含章满意地捏了捏卯生的脸,转头打量屋里的布置。

  这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堂屋正中摆着四方的桌子,旁边只有一把椅子,其余都是自己用木头打的圆凳。

  一块靛青色的棉布隔出里间儿,里面有一个土炕,一张漆都快掉光了的木头桌子,炕头上装了一排木柜,里面放着四季的衣裳。

  像晏含章这样讲究的人家,冬日里日夜燃着银丝炭,便可以四季睡床,其余的普通人家多是睡的土炕。

  晏含章小时候经常来睡,一开始觉得有土味儿,闻不习惯,后来次数多了,便常在炕上赖着不起,冬日里炉火燃得旺旺的,躺在土炕上,烙得肩背很舒服。

  他把桌上没来得及收的茶碗摞起来,拿到井边洗干净,把院子里晾晒的衣裳收起来,叠好放进衣柜里。

  充当屏风的靛青色棉布一侧垂了下来,挡得里间儿很暗,他把歪了的钉子抽出,举着锤子重新楔进墙里,把棉布挂平整。

  沾湿抹布擦了一遍屋里的桌椅板凳,给陶罐里养着的两条小金鱼换好水,又找来一个缺了口的瓷瓶,把带来的赤红色花束插了进去。

  屋子里似乎瞬间亮堂起来,又因为他这个人形香炉的缘故,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薄荷香味儿萦绕其中。

  背着手欣赏的时候,瞧见床底有个东西,他蹲下去够出来,发现是方兰松一直带着的那枚荷包,便是寿宴那日,从里面拿出养胃丸的那枚。

  晏含章隔着布料摸了摸,发现除了那个熟悉的药瓶子,似乎还有一块儿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像是什么佛牌之类的东西。

  他想起方兰松上次见他拿这荷包时,脸上紧张的神情,做贼似的,似乎这里头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自家郎君的东西,天然便有自己的一半儿,看一看不过分吧。

  “卯生——”

  “你是不是把花大婶儿种的花给薅了?她正提着扫帚四处找人呢!”

  方兰松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晏含章还没来得及打开,便心虚地把荷包扔到了方兰松的枕头上,若无其事地走出里间儿。

  进屋看见晏含章,方兰松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晏含章把腰一挺,极其理直气壮,“怎么,我不能来?”

  卯生一见方兰松,便放下手里的玩具,跑过去抱他,“兰松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方兰松把手里的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递给他,“拿去玩吧,不许点里面的蜡烛。”

  这花灯应当是为上巳灯会准备的,晏含章见过这个样式,是西市那边儿扎的,一侧兔子耳朵上面的竹篾骨架断了,用一根红绳缠着固定,应当是灯会上不要的,让方兰松拿来了。

  卯生很喜欢这个花灯,献宝似的伸到晏含章面前,“晏哥哥,咱们一起去玩吧。”

  方兰松察觉出屋里的变化,看了似乎在寻求表扬的晏含章一眼,颇有些生硬地道:“多谢了。”

  晏含章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不客气。”

  卯生提着花灯满屋跑,在方兰松跟晏含章之间绕来绕去,“晏哥哥可勤快了,不仅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还给小鱼换了水,插了花瓶。”

  方兰松顺着卯生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桌子正中的那瓶赤红花束上,嘴角微微抽搐,“这是花大婶儿养了好几年才开的赤玉玫瑰,跟过路客商讨的,是她的宝贝。”

  方兰松歪着头盯着晏含章,“你都给摘光了?”

  晏含章摊开手掌,一脸无辜,“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变种的玫瑰,没摘光,还留了一半儿。”

  卯生也点头附和,“我也不知道。”

  方兰松无奈地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知道什么?”

  卯生“哎哟”一声,装模作样地揉着额头,仰头对方兰松道:“兰松哥哥,既然花找到了,我现在便去还给花大婶儿,让她不要再找了。”

  方兰松揉了揉脑袋,抓住卯生,“不用了,我去赔些钱,好生与她解释。”

  又叮嘱卯生,“这几日出门,见着花大婶儿记得要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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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生:怎么感觉要背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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