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聊了一下午, 舒颖川抽完的烟头已经快要把桌上的烟灰缸堆满了。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掉眼泪，但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舒鸿伤疤遍布的手上，他低着头, 沉默地握住了那双手, 而后声音微颤着哽咽道：“爸……你受苦了……”
“小川，别难过,”舒鸿轻轻拍了拍舒颖川的手，“都过去了，以后爸爸再也不离开你和奶奶, 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舒颖川缓缓抬头，红着一双眼睛点头，勉强朝舒鸿笑道：“奶奶知道你回来，一定特别激动，我都有点儿担心她到时候会直接高兴到晕过去。”
舒鸿轻叹一声, 满脸的沉重：“其实我最对不起的人, 就是你奶奶……”
“奶奶从来没有怪过你,”舒颖川说, “她一直都很想你，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不是个孝顺的儿子，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舒鸿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舒颖川通红的双眼, “小川, 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
舒颖川依旧强忍着鼻酸，硬逼自己扯出一点笑容来, “不辛苦的, 爸, 只要你能回到我和奶奶身边，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辛苦，何况就像你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只要未来的日子里我们一家人能平安健康地生活在一起就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你不要想太多，奶奶见到你一定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怨你，放心吧。”
“其实我还担心自己给你丢脸，”舒鸿低声说，“我儿子现在成大明星了，可我却是这副样子……刚刚大街上那么多人看到你了，我真的怕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爸，”舒颖川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无论如何你也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先不说我不认为跟自己的亲生父亲站在街上说话有什么丢脸的，再者我当初跑去当演员本来就是为了你，现在你回来了，我根本没有必要在乎那些无聊的人怎么说怎么想，理解我的人自然不用我多说，不理解的人我也懒得理，明年我的合约就要到期了，到时候我不打算再签公司，甚至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可能会不再当演员，到时候我们父子俩可以开一家民宿，即使挣不了太多钱，但只要有时间陪你们，我也觉得很满足。”
“小川……”舒鸿一脸动容地看着舒颖川，心里觉得既欣慰又失落，因为他总算不得不承认，儿子真的已经在自己遗憾未曾参与的时光里长大了。
晚上，舒颖川特意让阿姨过来做了一堆吃的，然后又趁舒鸿进去洗澡时，打电话让柯新买了七八套舒鸿能穿的衣服送来。
“叔叔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腿。”柯新将买来的大包小包全都提到了沙发上，扫了眼卫生间后，才压低声音问舒颖川。
“我提过了，”舒颖川说，“但他坚持不肯去，所以暂时还是先这样吧，等再过段时间，让奶奶劝劝他。”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柯新忍不住又扫了眼卫生间。
舒颖川没有立刻回答，第一反应是想从兜里摸烟，可他余光一瞥，发现那半盒烟已经被自己下午抽完了，于是他走到窗前，透过玻璃望向外面：“他当时因为我妈妈去世，所以备受打击，一个人出国本来想旅游散散心，却没想到被人骗去了犯罪窝点，到了那里后他不止逃不掉，还遭受了很多折磨，他的腿……就是被那些人伤的……”
柯新听得眉头紧皱起来，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沉默片刻，将手搭在了舒颖川肩上：“别难过了，颖川，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一定有办法能治好叔叔的腿，何况你得朝好的方向想，起码你找了这么多年，现在人已经回来了，说句不好听的，那种地方一旦被骗进去，最后能活着回到自己亲人身边的，简直太少太少了，所以你现在应该庆幸叔叔平安回来了，这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知道，”舒颖川深呼吸一口气，转身靠在了玻璃窗上，“我只是觉得很不真实，我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柯新，你知道吗？我都有好几年没有梦见我爸了，我都快要相信别人说的他可能已经不在了……所以他现在突然出现，我真的……我很怕等了这么多年结果只等来一个明天睡醒就会碎掉的梦……”
“是真的，”柯新说，“一切都是真的，图乐和巴布是真的，叔叔回来也是真的，颖川，你没有在做梦，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图乐受伤了？”舒颖川突然问，“我看到门把手上面有血。”
“嗯，手被玻璃碎片割破了。”
“伤的严重吗？你有没有带他去医院看看。”
“应该……不严重，”柯新回想了一下自己接到电话后赶过来看到的场景，“我接到他用你家座机打来的电话时，第一时间先赶了过来，当时是注意到他两只手上都有血，但我急着出去找你，就没来得及帮他处理，等再见将他按照你的意思带回我家时，伤口好像已经快要好了。”
舒颖川沉默不语，但想起门把手上面的血，还是忍不住紧皱着眉头，心里也觉得很不舒服。
他这时才忽然想起来，图乐当时是端着水杯蹲在床边，似乎是想让他喝水，可他一心想出去找人，根本没顾上看图乐一眼，甚至还打翻了水杯……
“他现在怎么样？我让他去你那里住，他有没有不高兴？”
“呃……”柯新想了想说，“他好像一直都那个表情，没有高兴过吧。”
“一会儿你回去了给我发视频，让我跟他说话。”舒颖川再次转身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没问题，”柯新说，“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接他回来啊，虽说他确实一直都那个表情，但是巴布悄悄告诉我，说他其实是很不开心的，所以我觉得你得把这件事跟他说清楚了。”
“我可能暂时不能接他回来了，”舒颖川沉声说，“所以我让你过来送衣服，也是要顺便拜托你明天去帮我在这个小区里再租一个公寓，如果实在租不到，那就就近找，找到了就让他先去住。”
柯新有点意外他的决定，但转念一想，考虑到图乐马上就要以舒颖川助理的身份出现，那以后确实不太适合和舒颖川住在一起，尤其现在舒颖川和舒鸿的这件事肯定已经引起注意，马上就会有很多记者会紧抓着舒颖川不放，如果这时候再被他们拍到舒颖川和图乐住在一起，那恐怕那些本来就有些怀疑他喜欢男人的讨厌鬼们，趁此机会又要开始大做文章。
尤其是范家那两父子，指不定又要想些什么招数来故意刁难舒颖川。
“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到时候我会跟图乐解释的，”柯新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想起来家里还有两个没吃饭的，“颖川，那我就走了，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房子找好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舒颖川跟着他走到门口，看了眼那一大桌子菜，“吃完饭再走吧，我们两个人估计吃不完。”
柯新快速穿好鞋，直起身子冲舒颖川摇了摇头：“你和叔叔吃吧，图乐和巴布还在家等我，我回去给他们俩做饭。”
中午做的饭图乐就基本没吃几口，他到了柯新那里，只和巴布聊了会儿天，其余时间都窝在阳台吊椅上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吃完饭记得给我发视频。”舒颖川说。
“知道了。”
真的很奇怪，明明柯新也没说什么，不过就说图乐在家等他吃饭而已，可偏偏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舒颖川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甚至他现在站在客厅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忽然觉得有点心慌。
于是他找到手机，打算现在直接和柯新视频，好让自己能在柯新进门的第一时间看到图乐。
可手机才刚拿到手里，还没来及有下一步动作，身后突然传来了舒鸿的声音：“小川，刚才家里来人了？”
舒颖川闻声回过头，见舒鸿穿着他的藏蓝色的睡袍正从卫生间门口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往过来走，于是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嗯，爸，刚才柯新来过了。”
“那怎么没留他吃饭啊？”舒鸿笑着走进了，看了眼餐桌，“这么多菜，就你跟我哪能吃得完。”
舒颖川拉开椅子让他先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他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他家里还有人，要回去做饭，所以就没留下一起吃，你先看看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吃，这个阿姨手艺很不错的。”
“好，我尝尝。”舒鸿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爆炒猪肝放进嘴里。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内脏吗，难道是我记错了？”舒颖川努力回想着曾经一家人一起吃饭时的情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记错了。
这时，舒鸿笑着开口说：“你没记错，我以前确实不喜欢吃那些东西。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口味当然也会。”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