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意外之喜没有彻底冲昏头脑,送安以墨回主卧后,萧醉泊反复思考着最后的几句话,素来条理清晰的大脑陡然被情感蒙上一层看不透的屏障,教萧醉泊首次体验了回答案近在眼前却摸不到底的煎熬。
刚刚结束吩咐路过主院落的上官朔冷不丁撞上杵在路中央的萧醉泊,改道慢了一步,不偏不倚听到了死亡点名。
“上官朔,来一下。”
转身跟上萧醉泊的那瞬间,上官朔心底飞速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过了遍确认没有问题,悬起来的心才下降了那么一丢丢。两个人走到无人的后院,萧醉泊止步瞧见上官朔战战兢兢心不在焉,一副极力想主动认罪争取从轻发落却苦于找不到事件小尾巴的惆怅扑面而来。
萧醉泊:“……”
他的人怎么那么不靠谱。
算了,其他人更派不上用,凑合着问罢。
萧醉泊开门见山:“不是公事。”
上官朔顿时恍然开朗,心情轻快不少。
萧醉泊:“……”
算了,算了。
向属下问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是情感纠纷,萧醉泊措辞了好一会儿,开了个显而易见的头:“假设,你态度不怎么好地威胁了一个人,但那个人顺着威胁反过来安慰你,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朔默默把心又悬起来了。
他很想问问什么叫态度好的威胁,都是威胁了态度还能怎么好!!
他家王爷没事威胁安公子作甚啊!!嫌府里气氛太好了吗!!
心里叫苦连天,但他是万万不敢直言腹诽的。不能不答,不能乱答,还不能答得不称心。沉思中的上官朔认命了,这可是关系着全府上下的问题。
逐一对应好人物,上官朔踌躇着开口:“八成您…威胁者提出的条件对那个人构不成威胁。”
上官朔边说边不停观察着萧醉泊的脸色,见萧醉泊若有所思,料想他猜想的方向准确。
萧醉泊不动声色:“继续。”
“大、大概…被威胁的人心里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呃、就…想试探态度,又后悔把人逼到威胁他的地步?”合不合理上官朔不知道,反正他觉得挺符合自家两位智多近妖的主上。
萧醉泊觉得是一种解释,人没白养。
“嗯,去吧。”
上官朔松下一口气,抬脚刚想走又被叫住,下意识一缩。
萧醉泊颇为嫌弃地瞥向大惊小怪的亲信,念着还派得上用,权当视而不见,警告性地留下一句:“自己养的东西自己管好,别到处飞。”
目送走萧醉泊,上官朔被天上砸下来的许诺砸了个准,愣了半天才一拍脑袋。
他能在府里养鸟了!!
安公子万岁!
萧醉泊心里有了底,一晚上的心情十分不错。
非常不错的好心情持续到翌日上午。
萧醉泊带着安以墨出府游街,见安以墨有兴趣多看几眼的二话不说一口价买下来,有钱人的豪迈吓得安以墨忙把萧醉泊拉到一边去狠狠劝导了一番,用“真的想买的话不会客气的”道理抚慰好财大气粗的王爷,才得以继续逛街,而不是忧虑萧醉泊能把整条街搬回府里去。
大大小小的店铺都逛了一通,收获颇丰,喊暗处随行的护卫把战利品先一步运回王府,安以墨才收拾收拾从被霸总保养的小娇妻形象里抽身,和萧醉泊往昨日发生纠纷的店铺走去。
-
轰隆——
木质的桌架抗不住外力撞击轰然倒塌,摊面的物件哗啦啦滑落一地。周边的摊贩顿时面露恐慌,手脚快的收拾起自家摊位的东西,慢些的顾不得商品,撒腿就往外跑。大咧咧一群人围聚在一起,过路人远远瞧见脚底一转径直转道,不愿撞见牵连进他人的冲突之中。
多数人分散逃离,唯有一人与众人背道而驰,直走进人群中:“你们做什么!”
“哟,小书生来了。”首先留意到的那人不怀好意地桀桀道,“快去禀报金爷!”
应声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小书生,嘿嘿一笑:“小的这就去。”
为首那人不以为然地扔下一串钱币,踩着翻倒的货架:“买下来的自然就是小爷我的,想怎么处理干你屁事。小子,昨天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群人替你兜着,小爷没见过他们还找不到你么。亏得你爹妈将你生得不错,等会儿金爷来了乖乖服个软,昨天那事儿便算过去了。玉块什么的你想留就留着,要是伺候得舒服了……”
肮脏的眼神从头扫到书生的脚,素衣白衫穿得再像个人,到头来不还是得乖乖脱光光,对鄙弃的欢合之事欲罢不能么。书生确实生得不错,瞧着文质彬彬一本正经的样子妥妥的读书人标本,一看就是懂礼义知廉耻的青年,也正是这般人,才叫他们搓手期待起来服从于求饶廉耻的场面。
“跟着金爷以后什么荣华富贵的日子过不了,嘿、都不要你小子怎么样吃喝穿戴少不了你的,白捡的大便宜!”
“你、你!!”书生模样的那人一下子被接连的下作话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人“你”了半天一个字没憋出来。
书生自然不知道满脑子风月之事的仆从此刻想的是什么,对自己被气得欲言又止却恰踩中对方更加想□□的扭曲内心一概不知。
为首那人瞧着这模样的书生一个兴奋,接了话:“我我我,我是你爷爷求神拜佛来给你荣华富贵的,没有跪拜感谢不说,怎的还指着你财神爷的鼻子,不懂规矩!”
被流氓泼皮责骂不懂规矩简直是岂有此理,书生听多了污言煎熬难耐,竟是反驳的话语说不出。不知是被气到不愿和小人多费口舌,还是在对方的步步侮辱之下失了神智。
为首那人想不到那么多,只看书生连反驳都不再说,眼睛一转觉得有戏:“美人儿,卖个身子就能活命的事儿搁多少人身上想遇还遇不到呢。多学多会一点,瞧瞧当今三殿下身边的那位,传言美得跟天仙似的把那三皇子吃得死死,可不是一下子废物跃升至皇亲国戚的掌中宝了,那待遇啧。”
“噗——”安以墨彻底憋不住了。
这还能扯上萧醉泊,还榜样?对外的名声怎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传成这样了!?
萧醉泊幽深的眸中只剩暴戾冷肃,双指间的暗器呼之即出。
对王妃不敬,死。
腹诽到中途,感受到背后腾腾杀气的安以墨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稳住萧醉泊:“冷静!”
想杀人的立法者耳朵里听不见声音,但如果是心上人另说。
被轻轻松松两个字劝下来的萧醉泊收敛了杀气。
也对,死太便宜了。
敢对他的心上人有那种想法……呵。
忽地,无人的街道上传来阵阵骚动,萧醉泊不动声色地护着安以墨躲进视野盲区。
“让开让开,官府办案!”
安以墨和萧醉泊对视了一眼,按耐下疑惑接着侧耳听道。
官府中人的到来并未让金爷的仆从行为有所收敛,反而愈加张狂:“哟,贺头来了。”
带队的贺邰面色死灰,干巴巴应了声,转向人群中站着的那人道:“你可是齐鹤声?”
书生站得挺直:“正是在下。”
贺邰被齐鹤声的正气震得一愣,目光瞥向与他这队人站得亲近套近乎的金爷仆从沉默了一瞬,随即背过身去挥挥手喊手下架上人带走:“齐鹤声,有人状告你拿钱不给东西,涉嫌欺诈,跟我们回衙里走一趟。”
齐鹤声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官爷,在下从未经受过买卖,何来的欺诈之说?”
“姓齐的,没看见贺头亲自来了还能有假不成!”贺邰没说话,倒被仆从抢了话头去,“真没想到瞧着人模人样的竟然行骗。贺头,辛苦你们跑一趟,可要秉公办理啊。”
齐鹤声惊道:“官爷!”
贺邰本就窝着一肚子火愣是没地发泄,如今是一而再再而三忍着性子才没当年砍了个不停逼逼的孬玩意儿,不想多应却不能不给面子,只好冷冷道:“自然,带走。”
脚步声渐行渐远,安以墨才在萧醉泊的许诺下探出头来,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空荡荡的街头好似还残留着各方势力的分居情形,仆从对官军到场过于镇定,仿佛最开始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先前的废话也不敢说是等待他们到场的一环,这么想下来,安以墨愈发好奇齐鹤声究竟惹上了什么东西。
“不好说。”萧醉泊漫不经心地应道,满含杀气的眼神追着仆从一行人的方向蠢蠢欲动。
安以墨敏锐地觉察到萧醉泊的异常:“怎么了?”
萧醉泊摩挲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小小一枚倒钩暗器:“是有点事。”
刚跨出去一步,在不让安以墨看到血腥场面和距离太远有危险中选择了后者,不由分说地握住能被包裹在手掌中的纤细手腕,向仆从慢悠悠离去的方向追上去。
-
“嘿,金爷就是高,这次那小书生怕是没地方跑了吧。”先前话多的领头洋洋自得,“别说,那小子长得还真不错,也不知道叫起来能有多诱人。”
“嘿嘿嘿这有什么,等金爷玩腻了弟兄们要来一起玩玩就是。”
“就是就是!”
小头儿似乎十分满意,砸吧砸吧了嘴:“也……爷呐。”
话头戛然而止,这位头儿下巴不受控地坠着,眼睛都看直了。
其余的仆从顺着方向看去,各个倒吸一口凉气,迟迟不敢呼出气,生怕一个声儿大把眼前那人给吹跑喽。
“老子踏马的不是在做梦吧。”
贪婪眼神的尽头,被恶心视线打量到的少年郎极为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安以墨眼前一晃,高大的身影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档得结结实实。
安以墨躲在萧醉泊身后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料到了那群让他直犯恶心的人的下场。
“妈的怎么还有一个!”
“爷、真真真真的,好像是真的!”
“绝了,这小破地方哪儿来的那多美人儿。”
“屁!这两个不比那个小书生绝!”
“后面的美人儿别害羞啊,露个脸出来给爷瞧瞧!”
“就是啊!”
感受着萧醉泊的怒火,安以墨对下作话的恶心全部清空,气都生不出来了,甚至多听一句就越想笑。
行呀,露就露。
拽住萧醉泊的衣袂,安以墨歪着头朝外边看,看好戏的笑容灿烂到抑制不住。
少年郎天生便有一股令人感到亲近的气质,发自内心的笑容更是能抵消一切偏见心思。这一笑包含的意义仆从们不知道,一个个被少年郎的容貌气质惊到失语,各个只敢在心底声咒骂,断不敢冲撞着眼前宛若幻境的存在发声。
少年郎带来的光芒太过耀眼,耀眼到令所有人忽视了挡在少年郎身前的那个人。
“啊——!!”
“啊呜!!!!”
“呃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天地,满是肮脏心思的仆从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嘶喊吼叫抵消不了双眼一抹黑带来的切实的疼痛。
为首的那人被嘶吼喊回神,身边倒了一群人,各个捂住双眼,掌心捂住的双眼流出鲜血,缓缓淌过肌肤,五官拧在一起痛苦不已。
猝然的剧变令他措手不及,看以往同胞的表情惊恐到像是看到地狱,忙不迭转正身子不去看任何东西。惨叫声不绝于耳,为首的仆从惶恐地从上将自己的身子拍到下,不知怎的越确认没事越觉得浑身发痛。
周围的人倒了满地,唯他一人站着,十分醒目。
被嗷嚎掩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唯一站着的那人却不知缘由,将他轻飘飘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每靠近一步,他的心愈是一紧,死盯着眼下石块,逐渐跨入一双华贵的鞋履。脚步声止,宛若索命的阎王找到了目标。
就在这时,他在无限的悲鸣中听到了更为清晰的、恐怖的声音。
“咦,你暗器没了?”
“还多,看得最久的送份大礼。站好,别脏了眼。”
“怎么,都到这份上了还怕我嫌弃你?”
“怕。”
“那你怕不怕我生气,他盯着你好久了喔。”
“当然也怕。”
小跟班觉得他快听不懂人话了,两道截然不同却相同好听的声音怎能说出这么阴森恐怖的话!
还当着他的面!?
他、他们说得应该不是他吧!
这般的美人他见过绝对不会忘,不过是第一次见…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抬头再看多一眼,许多的话噎在喉间,用尽全力张开嘴,却痛苦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无力地张嘴、闭上,脸上的表情愈发痛苦,气只进不出,似乎呼吸都成了艰难无比的事情。
当年横扫沙场的战神的威压在上,正对上萧醉泊针对,要不是站着才方便他动手,呼吸不过来都算轻的了。
萧醉泊睥睨着眼前这人,思及这人看向安以墨的视线,毫无波澜的内心小小地泛起了恶心,轻轻动了下手腕,将手中的倒钩精准无误地甩向下半身的某处,随后面不改色地抬手挡住少年郎的视线。
据说恐惧到极点时痛觉会产生延迟。
他好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哪里挨了一下。
带着颤颤巍巍的战栗,他缓缓低下头,亲眼看到了什么……
不可置信的惊恐,怀疑,恍然!
安以墨嫌吵刚想堵上耳朵,另一双温热的手更快一步。萧醉泊环着安以墨,走在他身侧,或前或后一步,将碍眼的那群人挡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