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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燥热的微风卷携池塘的清凉水汽扑面而来。
“贤弟可快把我这个大哥吓死了。”身份地位公开明了,在安以墨的强烈要求下,游行涯乐得保持以往的相处方式,作为名义上的大哥,该有的提醒不会少,“太子那边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商行巨响燃火之事说大不大,但落在当朝太子身上可就不好说了。
怎么制造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用来做什么,答错一点就足够让这位太子的地位再降一等。
游行涯本就看游手好闲,无乐不欢的太子不顺眼,见人吃瘪自是开心,可造成如今这般场面的始作俑者是安以墨,怎能不让他担忧。
看着不问世事,心里的算盘打得却比谁都精,究竟在想什么也无从得知,关键安以墨还从不会在他面前隐藏,几乎有问必答,坦诚得让游行涯哭笑不得,但剩下更多的是无名的感慨。
血缘亲属内无一人愿拿真心待他,天天谋划如何争夺更多的利益。游行涯本是游家嫡长子,家中胞弟数人,阵营分裂,唯独算计他时几人摈弃前嫌联手应对。
家里看不上,游行涯自然也不会主动展露实力。倘若家中和谐有爱,凭游行涯一人便足以护住游家。
如今碰到安以墨,他是真心拿期待而不曾实践过的,对自家弟弟的心态对待,望他安好。
朝堂糜乱自身难保,游行涯知晓得透彻,但至少——并非所有人都是为利益而动,他亦收到过亲朋好友的诚心相待。
像安以墨这般看得透澈,却一直保持赤诚之心的人,他游行涯只见过一人。
不只是对他,昨日在王府停留的那些时间,游行涯看得出安以墨萧醉泊、上官朔他们永远会保留本质的赤诚,就好像坚信这些人不会伤害他一样。
并非是天真,而是郑重思考之后做出的信任的选择,是游行涯期愿却不敢涉足的路。
这条路前无古人,必定崎岖狭窄,作为先驱者的安以墨大胆却走得平稳又自信。
安以墨习惯在游行涯面前想什么说什么,自然没有发觉后者暗自收起的敬羡,只是爽快一笑:“不怕,正好离京避一避。”
游行涯一顿:“离京?”
安以墨与商行的关联微乎其微,即便他人有疑,也不至于将人驱逐出京,更何况安以墨是安王府的另一位主人。
萧明德将安以墨一纸婚书送进安王府,为的就是平衡住萧醉泊,将人牢牢捆在京城,结果没几天众所周知的情报又增一条:萧醉泊爱家内爱得不行,再夸张一点,能豁命。
亲眼见证过萧醉泊飞奔出去救人场面的游行涯不打算发表意见。
总之不可能将安以墨单独驱逐出京,这样一来……
游行涯失笑,还真是不对他设防:“贤弟啊,有时候我真想不通你是真聪明还是假单纯。”
安以墨磕着瓜子,闻言笑笑:“怕游大哥担心,先来通个气。”
安以墨的确有来打预防针的目的,毕竟他与萧醉泊一旦离京,九死一生不说,怕是往后没有正当理由不得返京。
未来更多更大更高的目标等在前途,踏出一步便再无法回头。
在此之前,难得有他能够放心说话的对象在,安以墨自是也想偶尔来偷得浮生半日闲,畅快地所言无忌一番。
说话间,不远处悠闲走来一人,安以墨进门前见过,是长住在这处宅子的游行涯的好友,知道游大哥有好友来,他闲来无事便挨门口把风。
配有双刀的好友走近,都是弟兄,也不用谁瞒着谁:“游大哥,有个叫上官朔的想见你。”
安以墨:“?”
游行涯不意外,却是复杂地看了眼安以墨,让人请上官朔进来。
想让萧醉泊身边的左膀右臂因为游行涯专门跑一趟是不可能的,八九不离十为的还是他府上这位名义上的王妃。
昨日劫后的三两闲谈间,游行涯随口报了这座偏僻院子的位置,倒是没想到一个两个记得那么清楚。
安以墨吃着瓜子糕点,腻了喝茶,十分安心地打了个嗝迎接上官朔的到来。
上官朔单门口走到庭院,一路上多次打起精神愁得不行,看到吃喝开心的安以墨更愁了。
抹了一把脸,硬是和游行涯交流了两句才把话头转向安以墨,想了半天决定从日常入手:“安公子,王爷四天没好好吃饭了。”
想着安以墨每天积极劝饭,好不容易盯着王爷肯好好按时动筷子了,眼下一朝回到解放前,应该会有点点动摇的吧?
可惜想象和现实的距离不是一条横沟就能解决的,安以墨嗑瓜子的动作一滞,疑惑地看回去,就差没在脸上写“有病去找疾医”。
想不听到都难的游行涯:“……”
安王府的相处氛围……可称清奇。
痛苦的唯有有苦无处诉的上官朔,不死心打着商量:“就没点什么表示吗,让我带句话回去行不。”
“唔。”安以墨想了想,配合道“我知道了?”
上官朔:“……”
不,你不知道,这句话带回去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浑身上下写着渴望其他回答的气场过于强大,安以墨无奈补充:“那你回去跟萧醉泊说,让他好好吃饭。”
左右是个回复,上官朔连道好,第三个好没说出口,便被另一道隐忍的冷淡反问取代:“好?”
上官朔好不出来了。
新加入聊天局的男人满身戾气,黑着脸,语气阴沉:“为何不来亲自同本王讲。”
安以墨额角一抽,萧醉泊来不算意外,但就眼前这见人杀人见鬼屠鬼的气势很难不让人担忧:“你没把马哥怎么样吧。”
马哥就是守门那朋友,安以墨无论从年龄还是容貌都是最小的,一口一声哥叫得熟练讨喜。
萧醉泊黑到煤的脸又黑了一度。
对不知名外人的在意程度都在他头上。
游行涯也怕,要真打起来,他加上马冯两个人都不是萧醉泊的对手。
本着对朋友的担忧,径直往外走顺带着脱离危险地带,没走两步身后麻溜地跟上了个急忙逃命的……萧醉泊的右臂。默了默,走得更快了。
萧醉泊吞下气:“本王在问你。”
别人恨不得绕两条街走,安以墨却能镇定自若地把不满展露在脸上。
安以墨不喜欢欠人情,萧醉泊找的是他,要是因为他波及到旁人,他会过意不去。
短暂的僵持以安以墨的胜利结束,萧醉泊堆得气够多,不差这一口。认命般侧过身子,一口气想叹没叹:“没动他。”
萧醉泊的话安以墨还是信的。
安以墨放下心,萧醉泊不爽的同时又隐隐欣慰这份信任。
“原来王爷还记得我在意过你吃饭啊。”安以墨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所以,有用吗。”
一顿不盯就爱吃不吃,要不是上官朔来得突然死气沉沉,让他猜到萧醉泊跟着一起来了,“他萧醉泊是死是活与我何干”的话险些收不住。
虽然违心,但他是真气。
原作里萧醉泊英年早逝,敢说和吃饭睡觉只为续命的阎王作息无关?!
安以墨可不想帮人坐定了江山,结果哪天游历大好河山之时得到新帝因病驾崩的噩耗。
是的,大事成功后安以墨终是会离开皇宫,去亲眼看看他上辈子不曾见过的风景。助萧醉泊一臂之力完全是不忍心看这样一位大将军染得满身鲜血,也为报一下萧醉泊带给他与病魔抗争的勇气——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跨出为自己争取命运那一步的契机,全赖萧醉泊。
他们有各自的路,好聚好散吧。
萧醉泊被噎,偏偏半句反驳的话说不出。面对其他人,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容置疑的存在,哪里经历过无从辩驳的憋屈。
总不能说他是为反气安以墨才爱答不理一日三餐的叮嘱罢。
欲言又止的话被萧醉泊尽数咽下,好声好气转移话题:“先回府可好,本王有话同你说。”
四周无人,但府邸是别人的,不小心放进来什么东西隔墙有耳,对他们或是对提供场地的人都不好,也亏得游行涯和安以墨交好,萧醉泊有意挽回,不会知怒犯怒,否则遭殃的必然是游行涯。
吃饱喝足预防针打完,考虑到舒适到能秒睡的马车,安以墨没有异议。告别游行涯,安以墨坐上回府的马车,相互无言,气氛尴尬。
安以墨纯粹不想说话,萧醉泊那是有话不知从何说起,说来丢脸,面上镇定自若,心里面不知道预想-推翻多少版解释的话语。
全世界都在跟萧醉泊作对不单纯是句玩笑,王府的马车悄然自少有人烟的街道兜兜转转,横跨两条街的大道上沸沸扬扬进行着搜捕,规模大到跑了个能拉全城陪葬的疯狗杀人犯。
上官朔留了个心眼,探身出去打听,听回来立马把先前的腹诽打得稀碎。
萧醉泊听到熟悉的声响,问:“如何。”
上官朔两眼一闭:“上边的喊王爷您入宫,结果找不到人了。”所以搁这,搁这全城搜捕呢。
有跟上官朔同样吐槽的安以墨:“……噗。”丝毫没有作为致使萧醉泊离府的始作俑者的自觉。
跟这公公那公公扯皮费时费心费精力,马车转向直接朝皇宫方向跑。
一无所知的公公们没有萧醉泊的明令,守门的侍卫柴油不进,滴水不透,死不放人进府,一个个皇帝面前的红人却是区区疯狗的府前碰了一鼻子灰。
在不在府还不是疯狗一句话的事?
公公们气的差点撅过去,急得团团转,拿疯狗是一点办法没有,只好就地等人,另一方面派人出去找!
放不知情的人来看,还以为安王府门前坐了个什么不知死活的讨债人呢。
小半时辰过去,府前守株待兔公公人没等到,围观百姓的指点议论没少听。百姓本就不敢靠近安王府这座阴气环绕的地方,又见街上士兵乱蹿,听说还跟萧醉泊有关,眼下来看戏只会离得更远。
远远一瞧,还真把他们当乞儿了!
常顺一句哎哟喂道尽无法言说的委屈,同时有士兵来报:萧醉泊早入宫了。
连带着常顺,所有人都傻眼了。
小半时辰、冷言冷语,异样目光,全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