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回到北格圣夫的半个月里,狮白银一直住在蛋蛋塔的医疗部养伤,负责照顾他的还是莉莉医生。蛋蛋塔委员会表示不再追究他和卢安缇以前的事,如此宽仁的处理,令他产生了一种回到故乡的亲切错觉。

  大部分时间,卢安缇都待在狮白银的病房里。

  因为夏玛革命导致身体耗损过大的原因,狮白银暂时是一个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废物哨兵,所以他才能得到卢安缇的特殊关怀。每天饭点,是他最享受的时间,他只需要坐在床上,张开嘴巴,等着卢安缇把饭喂进他的嘴里。

  为他送餐的人是罗娜。

  原本罗娜只负责给地下室的那群孩童送餐,听说狮白银的情况后,她表示不介意多往医疗部送一份。

  与卢安缇分开一段时间后,被迫思想独立的罗娜好像长出脑子了,她没有一股脑地全送土豆大餐,而是听了莉莉医生的营养饮食建议,顺便她还专门向厨师长打听了狮白银平常的用餐喜好。

  莉莉医生经常在走廊上撞见准时送餐过来的罗娜,她发自内心的感慨:“很少有哨兵和他关系这么好。”

  罗娜回答道:“因为他是黄金的哥哥。”

  莉莉医生想了想,没有接话。

  回蛋蛋塔的过程,狮白银已经忘了,他一觉醒来,眼前就是莉莉医生那张熟悉的面孔,仿佛在夏玛所经历的那些事,以及他的革命全都是一场梦。既然回到了蛋蛋塔,他就不再主动提夏玛地区发生的事,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些牵挂。

  一天午后,狮白银坐在病床上吃水果,他知道蛋蛋塔有个蔬果培育基地,基本能够保障食品方面自给自足,凡是进入蛋蛋塔餐厅的蔬菜水果,基本全是从那个培育基地生产出来的,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去参观。

  狮白银觉得今天的苹果很好,芒果也不错,他鼓着腮帮子,继续指挥卢安缇说:“再来一块西瓜。”

  卢安缇把西瓜递到狮白银面前。

  “啊——”狮白银张开嘴巴。

  吃饱以后,狮白银瘫回病床上,他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说:“我好像是一个废人了,不过只要等我歇一会儿了,我还能重新支棱起来。”他看向卢安缇,突然问道,“我们的房子怎么处理的?”

  卢安缇说:“便宜甩卖了。”

  “它的命运可真惨,”狮白银心想,以前被房子的主人甩卖给他,接着又被他甩卖给别人,它处在那样的环境,只能是廉价的命,他继续问,“我的鸽子和金鱼也卖了?”

  这倒没有,卢安缇记得狮白银以前在卡喀亚也养过一条小金鱼,对那条小金鱼有着很丰富的感情,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一条鱼也能牵动狮白银的情绪,但是为了不让狮白银伤心,这次他把两只鸽子和小金鱼都带回了蛋蛋塔。

  “真的?”狮白银不相信卢安缇会有这么善良。

  卢安缇不置可否,他不能保证那两只鸽子每天老老实实待在蛋蛋塔范围之内,但那条小金鱼却一直待在鱼缸里。

  很快,鱼缸就出现在了病房里。

  “哇!”狮白银抱着鱼缸惊叹不已,几个月不见,他的小金鱼体型丰腴,一看就没挨饿受冻过,他很高兴,“不愧是我的向导,把它照顾得真好。”

  卢安缇说:“可你刚才好像不太信任我。”

  狮白银说:“我特别特别爱你。”

  狮白银喜欢坐在窗边仰望北格圣夫的蓝天白云,期盼能看见他的两只鸽子在天空翱翔,北格圣夫的空气里没有半点硝烟的味道,这样秩序井然的繁华都市令他感到不可思议,他每天大概都要寂寞几分钟,寂寞卢安缇不在的那几分钟。

  莉莉医生为狮白银的回来感到高兴,几度热泪盈眶,然而每次她与卢安缇目光对碰的时候,她就非常心虚,忐忑不安,手心紧张到出汗,她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在卢安缇的注视下晕倒窒息,之前她擅自拿给狮白银自制药有多仗义,现在她面对卢安缇就有多煎熬。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卢安缇问莉莉医生。

  “没、没有,首席阁下。”莉莉医生唯唯诺诺,她见到卢安缇就像老鼠见到猫,只能夹着尾巴遁走。

  狮白银望着莉莉医生仓皇而逃的背影,他想了想,不能让莉莉医生替他背锅,毕竟他才是主谋。为了避免卢安缇找莉莉医生的麻烦,他说:“其实不关莉莉医生的事,是我拜托她的。”

  卢安缇看向狮白银:“你指什么呢?”

  “奇怪,这里好像又开始疼了,”狮白银精神防御直接拉满,他揉着自己的胳膊,很认真地皱眉,然后躺回病床上嘀嘀咕咕,“可能是受伤还没完全康复,莉莉医生说要随时保持轻松的心情,不能胡思乱想。”

  在狮白银疗养身体期间,不少人来探视过他,主要是向导,包括一些他完全不认识的新人向导。当然对于不同的人,他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比如小柯雷先生来的时候,他的样子堪比鸵鸟,小柯雷先生不理会他的面红耳赤,大夸特夸他车技娴熟,直接飙到花街去了,还夸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技高一筹,以后蛋蛋塔的真神就是他了。

  狮白银态度诚恳地跟小柯雷先生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他保证自己下次再也不会把小柯雷先生的爱车弄去那种地方了。

  小柯雷先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只要积极承认错误,只要加入西美典后援团,他就会给对方改过自新的机会。

  在这些人当中,狮白银最不待见的就是路执行长。

  那天路执行长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接受体征检查,虽然莉莉医生叮嘱他保持平稳呼吸,但他如临大敌,非要坐起来,他从后面抱住卢安缇,下巴枕在卢安缇的肩膀上,向路执行长宣誓主权,谁知路执行长从头到尾根本没鸟他,只和卢安缇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狮白银心想,路执行长肯定是被自己的气势震慑住了,这招很管用,下次继续。

  当然,他不能把心思全放在提防路执行长这件事上,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除自己以外,蛋蛋塔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种敏感的备战状态,就算卢安缇每天陪在他身边,可手头处理的事情却有很多,哪怕以卢安缇的那种工作效率,偶尔还是会忙到深夜。

  莉莉医生告诉狮白银,他再也不必为毕高的事而精神紧绷了,因为蛋蛋塔已经为毕首席找到了适配的向导。

  狮白银问:“哪位向导这么幸运啊?”二壁

  莉莉医生小声跟狮白银八卦:“鹅长,但他似乎很不高兴。”

  狮白银若有所思:“很难感受到鹅长高兴的时候。”

  莉莉医生解释道:“他以前任务受伤,不小心伤到了面目神经,所以脸上基本做不出什么表情,但你多留意他的眼神,怎么说呢,他的眼神是有变化的。”

  狮白银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不过他最能直观感受到鹅长眼神变化的时候,就是让他写检讨的那次。

  莉莉医生告诉狮白银不少蛋蛋塔的变化,包括路执行长大战总督大人的场面,她讲得眉飞色舞,说他们终于在北格圣夫政府官员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早该这样了。在谈到丹娜相关问题时,她则表现出忧愁和迷茫,因为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东西,对一个从小接受「弗赛丽」芯片监测的人来讲,她的脑子里不应该存在那些被定义为危险的意识形态。

  在莉莉医生的悉心照料下,狮白银的身体情况渐渐转好了。

  病房里饭来张口的日子虽然舒适,但狮白银还是想去外面走走,在他的各种央求下,卢安缇终于同意当他的拐杖。蛋蛋塔多了很多陌生的新人面孔,他看着他们,他们也盯着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蛋蛋塔也算一个颇有资历的哨兵了,新人眼睛里的情绪,总是很好辨认。

  狮白银怀念他的秋千,他喜欢蛋蛋塔的秋千,他躺到秋千上,使唤卢安缇:“你使劲推啊!”

  卢安缇敷衍地晃了两下,他低头看着狮白银,说:“我要去卡喀亚盆地两天。”

  沉默了几秒,狮白银问:“什么时候?”

  “一周后,”卢安缇问,“你要和我一起吗?”

  狮白银大概猜出了卢安缇去卡喀亚盆地的目的,为了紧跟时事,他每天都在关注丹娜的局势走向。他想蛋蛋塔多半是为了加强作战部署,让卢安缇去到卡喀亚盆地远征一些优秀哨兵回来。自从丹娜宣布独立以后,大陆联合政府对所有拥塔地区都提高了警惕,防止分裂行为再次发生。

  狮白银说:“我想想。”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心情回到卡喀亚。

  下午两点整,丹娜发布了一封致整个大陆的独立概念信。

  虽然大陆联合政府极力遏制这封公开信的传播,但还是迅速登上各个地区的头版头条。狮白银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各界的评价引发他的思考,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死而复生了。

  他问卢安缇:“概念信背景上的虎鲸图案是什么意思?”

  卢安缇说:“丹娜会将现任首席哨兵的精神体作为他们的外交图徽。”

  狮白银觉得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没告诉卢安缇,他的很多想法和丹娜公开信里的内容不谋而合。在他看来,丹娜塔区的决策者们做了一个非常伟大的选择。他认真反思过了,当时在夏玛他所率领的队伍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与他们之间实力差距悬殊,不管什么行动他都必须瞻前顾后,假设他的队友是哨兵和向导,他们将成为一支所向披靡的革命队伍。他下意识把手指放在唇边,自言自语道:“我再想想。”

  “你要想什么?”卢安缇拉开狮白银的手,每次看见狮白银做出这个动作时,他都要纠正。

  狮白银抬起头,慢慢回过神来,他伸出双臂:“来,抱抱。”

  卢安缇俯身抱住了狮白银:“真的不和我一起吗?”

  “我不知道回卡喀亚应该做什么,你一个人去也应该没问题吧。”

  “嗯,”卢安缇说,“可是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狮白银微微感到惊诧:“奇怪,这不是我的想法吗,怎么跑到你的脑子里去了?”

  “要我还给你吗?”

  狮白银摇头:“不要!”

  鹅长刚从向导学院的新生开学典礼大会出来,他找狮白银有事,正想往秋千那边去,可狮白银突然和卢安缇腻腻歪歪在一起了,他觉得自己此时可能不太方便过去,于是打算在原地稍等片刻,结果他这一等,就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那两个人黏黏糊糊简直没完没了,或许还会给刚入塔的新人们造成负面影响。

  鹅长的样子,恰好被路过的毕高瞧见了,他顺着鹅长的目光望过去,若有所思,随后他刻薄地说:“你羡慕啊?”

  鹅长没搭理毕高,他觉得自己和面前这位毕首席大概永远找不到共同话题。

  “你也只能羡慕了。”毕高继续嘲讽,他把嘲讽向导当成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原本鹅长不想和毕高多费唇舌,但他不说出的话,对方可能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他尽量用毕高能听懂的语言简单表达:“我听说了你在卡喀亚的那些事,好像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位向导的心。 ”

  “你说什么?”毕高上前揪住鹅长的衣领。

  鹅长问:“你听不懂吗?”

  狮白银正要向卢安缇请教更多关于丹娜方面的问题,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他转过头,瞧见一只斯里兰卡豹正在霸凌一只大白鹅,大白鹅显然不是大型兽类精神体的对手,直接被摁在地上摩擦,场面惨不忍睹。

  “别管他们。”卢安缇说。

  狮白银一脸疑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英雄救鹅的时候到了,他推开卢安缇,冲过去一脚踹开毕高的精神体,将大白鹅成功解救出来。迄今为止,他还没在蛋蛋塔见过对鹅长如此无礼的哨兵。鹅长在哨兵们心里的地位,相当于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没人敢随意破坏的纪律象征,就算是首席哨兵,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欺凌鹅长。

  狮白银怒视着毕高:“你太过分了。”

  毕高睥睨道:“狮白银,你哪来的脸教训我?”

  在不远处卢安缇的无言注视里,两人都没有暴躁到直接动手,而是一直不停地相互嘴炮输出。

  狮白银心里想的是,他不能当着卢安缇的面和毕高起冲突,如果打输了,那就太丢人了。

  毕高心里想的是,他不能当着卢安缇的面暴揍狮白银,因为卢安缇肯定会出手,他目前还没见识过卢安缇的真正实力,万一他接不住卢安缇的精神攻击,那他这个首席当得就太没面子了。

  因此,在这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两人都适当地讲起了道理。

  鹅长找狮白银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而把别人牵扯进来。为了维护蛋蛋塔的日常形象,他示意狮白银别说了:“跟我来,我找你有事。”

  狮白银朝着卢安缇那边挥手,然后才跟上鹅长的步伐,他观察着鹅长的侧脸,说:“鹅长,你的脸受伤了,要不要让医疗向导帮你瞧瞧?”

  鹅长说:“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赶紧把你的快递搬走,都快堆积出灰了。”

  “我的快递?我怎么会有快递,是不是名字弄错了。”狮白银一时间想不到有谁会给他寄东西,哪来的朋友给他寄快递。

  “差点忘了,还有衣服。”

  “衣服?”

  “你弟弟亲自送来的,”鹅长说,“你亲弟弟?”

  狮白银说:“不算很亲。”

  “这是什么说法。”鹅长没听明白。

  很快,一座小山丘似的快递堆出现在狮白银的面前,眼见为实,鹅长说这些快递全是他的,他认真检查了好几遍,快递收件人确实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他拆开其中一个快递,是一只海螺。他接连拆开好几个快递,五颜六色的海螺。

  狮白银略微思索,随后看了一眼鹅长,他低声说:“兽兽寄的。”

  鹅长说:“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诶?”

  “我替你签收的,我能不知道吗?”

  狮白银面露犹豫之色:“兽兽的事,他……”

  鹅长说:“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别告诉我,也别告诉其他人。”

  狮白银又面临一个难题,如果把这堆快递搬回医疗区那个病房,好像不太合适。

  鹅长说:“搬回你自己的房间啊。”

  “对哦,我还有自己的房间。”狮白银经鹅长提醒,才忽然记起这么一回事,他好长时间没回过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听鹅长说还是原来的房间以后,他不禁皱起眉头,“我怎么还住在N120?”

  鹅长问:“你有参加评级测试吗?”

  狮白银摇头。

  鹅长说:“现在整个蛋蛋塔,就你一个D级哨兵,没把你挪到最后面的房间,是为了给卢首席留一份颜面。”

  狮白银懂了,他是靠着卢安缇的面子才能继续住在N120.

  狮白银突然拥有了一大堆漂亮的海螺,他没去过丹娜,但在他的心里,兽兽的故乡,一定不比北格圣夫差。吃饭的时候,他也把海螺拿在手里,他告诉卢安缇,这是他最好的朋友寄给自己的。

  *

  卡喀亚边境戍守基地。

  彭法瑟躺在一块石头上抽烟,一只羊在石头下面吃草。他经常这样望着天空,无法形容这边的枯燥环境,他那些丰富的语言因为这种环境而逐渐变得贫瘠,这里没有任何的娱乐项目,只有大自然的声音,偶尔他也会怀念北格圣夫充满便捷的科技生活,好几次他都梦见自己坐在高级餐厅里大口吃牛肉,醒来后发现枕头被浸湿了大半。

  “温迷,赶紧把羊撵走,他妈的我闻着它的味了!它在勾引我!”彭法瑟怒吼,呼唤他的副官。

  羊是山下一家农场主养的,思想出了问题,经常跑到外面来吃野草。

  彭法瑟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吃过一顿色香味俱全的肉了,基本全是罐头,他的嘴里快淡出鸟来了,羊的味道,容易让此刻的他神志不清。

  上个月,有只羊跑到基地附近诱惑他,他看着羊,嘴馋得没办法,实在没忍住口腹之欲,于是就把羊宰了。出现在他的地盘上,那就是他的羊。结果当天晚上,烤羊肉味飘得太远,农场主循着味找到基地,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求彭法瑟赔羊。

  农场主坐在基地外面哭诉,他的羊是正经羊,结果落了一个这么不正经的死法,他是信任戍守部队,才放心把羊放出来吃草,谁知戍守部队的人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连一只羊都不放过,他要跟着羊一起不活了啦,要么杀一赔十,要么走法律途径。

  “温迷!撵羊啊!”彭法瑟现在见到羊就心烦。

  “马上来了,将军。”温迷的声音越来越近。

  温迷脾气好,撵羊的方式也很温和,对羊没起到威慑作用。

  吃草羊绕着石头转,表示:达咩,达咩,达咩哟!

  彭法瑟越听越觉得闹心,他起身冲着羊脑袋就是一巴掌:“滚回你的圈里老老实实待着!少跑到我跟前放浪形骸,你以为我还会吃这一套吗?赶紧滚滚滚!”

  温迷拉住彭法瑟,把羊打出问题了,他们还得赔钱:“将军,你有打它有什么用,它只是一只羊而已,怎么会听懂你说的话。”

  “你怎么总是胳膊往外拐?”彭法瑟问,“我还在你心里,还不如一头羊?”

  温迷说:“这不是羊不羊的问题,你不喜欢它,我把它撵走就好了。”

  彭法瑟朝着温迷屁股踹了一脚:“行,你最有道理。”

  他这一脚,直接把温迷踹到了羊身上,羊受到了惊吓,立刻就跑走了。他坐在石头上,看着温迷慢慢站起来,清除身上的羊毛,其实温迷不必陪着他来这种地方受罪,但对方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就跟着他过来了,当然,还带着一位家属——那个烦人的作家。

  “温迷,往我这靠近点。”彭法瑟说。

  温迷走到石头边上,他搓着手掌里的泥巴和草,问:“将军,羊已经跑远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上来,坐我旁边。”

  “干什么?”

  “陪我看看风景不行?”彭法瑟抓住温迷的后衣领,把人拎到石头上,他搂住对方的肩膀,摇晃了一下,说,“其实刚才我是想踹羊屁股,可被你挡住了,你说你多爱它啊!我都被你惊呆了。”

  “将军,能不能不要提羊了。”温迷在心里骂道,有病。

  “我又招你烦了,”彭法瑟躺回石头上,他翘起腿,百无聊赖地说,“我不仅比不了你的那位大作家,现在连一只羊也比不上了。”

  作家陪着温迷来到这个地方,主要是为了体验生活,不同的环境能让他迸发不同的灵感,就像每次婚礼当天都要发生的意外事故一样,保持人生的挫败,是他灵感的源泉。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彭法瑟,对方处处针对他,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瞧。当然,他也不是多么坚强的性格,每次在彭法瑟这边受了委屈之后,他就趴在温迷怀里痛哭流涕,他体谅彭将军的喜怒无常,也十分理解彭将军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处境,他只是一个写小说的人,如果非要说有地方惹得彭将军心生不快,那就只能是出色的才华了,可能彭将军只是单纯嫉妒他才华横溢。

  为了维护作家,温迷没少和彭法瑟进行沟通,他说:“将军,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发脾气,何必处处刁难他?你就不能和他好好相处吗?”

  彭法瑟没动手揍作家,已经是格外容忍,可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他朝着隔壁作家的房间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才华横溢,就你肚子里那勺臭墨水,颠几下就没了。”

  作家曾跟彭法瑟讲:艰苦的条件才能磨砺出钢铁般的意志。

  彭法瑟也文绉绉地回了两字:放屁。

  一天早上,彭法瑟醒来后,照例坐在床边发了个呆,唉,为了兽兽,这点艰苦完全可以忍受。他披着外套走出卧室,作家已经坐在餐桌旁边,自从来到这里,每顿饭基本都是他、温迷和作家,他们三个人凑一桌,没有那么多的身份讲究。

  彭法瑟拉开椅子,瞧见作家在一份报纸上打磨自己的笔杆,不管他怎么打量作家,横看竖看,依然觉得不顺眼,温迷跟着他来这里,他自然是高兴的,可这位作家却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也甩不掉,越瞅越烦人。

  作家说:“彭将军,您起来啦?”

  “嗯,我起来了,”彭法瑟说,“你在写什么呢?”

  “没什么,入不了您的眼。”

  彭法瑟说:“你写的东西,正常人想要看懂,有一定的难度。”

  作家说:“比起那时候被人用枪抵着脑袋写出来的东西,我现在的创作已经正常多啦。”

  “还有这回事?”彭法瑟小口啜饮着羊奶,“要是没那回事,可能你还升华不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揠苗助长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彭法瑟从作家那里抽走报纸,最近这段时间,丹娜连续霸占报纸的多个版面,他想不关注都很难,综合丹娜应对联合政府的表现来看,这场独立显然是预谋已久。老实说,他心里有些后悔,兽兽在北格圣夫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担心兽兽能否迅速融入丹娜的那种环境,尤其是思想方面。

  作家觉得彭法瑟抽走报纸的行为非常无礼,而他通常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这时,温迷从外面回来,他将手里的快件放到桌上,对彭法瑟说:“将军,这是您的快递。”

  “嗯。”彭法瑟不怎么感兴趣,连看都不打算看一眼。

  “别人寄的。”

  “扔了。”

  温迷说:“从丹娜寄来的。”

  彭法瑟抬起头,盯着快件,缓缓说:“我的意思是扔到我床上,晚上我要亲自拆开。”

  彭法瑟连早饭都没吃完,直接回到了房间,窗帘一拉,白天秒变黑夜,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审视这份跨越千万里的快递,拆开后,是一只模样生动的海星。

  彭法瑟专门为这只海星找了一个枕头,他把海星摆在枕头上,和海星同床共枕,举案齐眉,他心想,兽兽真有品味,送他海星肯定不是另有所图,更不是为了丹娜局势而拉拢他,只是单纯回应他高瞻远瞩的爱意。

  *、2b

  蛋蛋塔。

  狮白银正在犹豫一件事,周六晚上他到底要不要去参加萨总长的家庭聚餐。

  自丹娜局势变化至今,蛋蛋塔一直没有做出明确表态。因此,萨总长此时的邀请难免显得意味深长,似乎想他这里试探蛋蛋塔的真正态度。

  最终,狮白银架不住萨诞的讯息轰炸。

  周六这天,狮白银刚醒过来,就遭萨诞讯息的狂轰乱炸。

  08:00 呜呜呜大哥我好想你,真想马上见到你,你有没有想我呀?

  08:09 大哥,我四点下课,你到学校门口来接我,啵啵(*  ̄3)(ε ̄ *)。

  08:10 你可爱的弟弟今天要带领小学生去参观蚕园,大哥,你喜欢蚕宝宝吗?

  ……

  08:20 大哥,你说句话啊,如果四点我见不到你,我就要闹了!我闹起来可不像人了!

  在这些讯息里,萨诞把自己的日程交待得清清楚楚。

  为了避免萨诞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不像人的举止,狮白银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学校,他打扮得很低调,完全不像一个哨兵,没人留意他的存在。

  萨诞从学校出来,精准锁定了狮白银的身影,但他没有立刻跑过去,他觉得狮白银气质变了,变得捉摸不透,可是不管怎么变,还是他的大哥,他一个健步飞扑到狮白银的身上,跟个小陀螺似的旋转了两圈,他开心地喊道:“大哥!你终于来接我啦!”

  “稍微有个人样。”狮白银提醒道。

  “大哥,这个送给你。”

  狮白银这才注意到萨诞拿着一个透明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只白白胖胖的一龄蚕。

  “大哥,上次我去蛋蛋塔找你,塔里的人说你出任务了,可见任务真的很艰难,你都瘦了,”萨诞哭唧唧地捏着狮白银身上的肉,全都掉没了,他告诉狮白银,今天早上他领队附属小学的小学生去参观了蚕园,了解蚕的一生,给了他很多心灵启发,他想把这份触动分享给狮白银,他说,“大哥,这只一龄蚕代表着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以后见蚕如见我,你要好好养着它,你给它喂饭的时候,自己也要好好吃饭。”

  狮白银心情复杂地接过盒子,明明是份礼物,可怎么还附带着这么重大的责任。

  萨诞积极向周围的同学介绍狮白银,他一脸自豪的样子:“这就是我大哥,我可没骗你们,蛋蛋塔货真价实的哨兵。不相信?大哥,举个石头给他们看看!”

  狮白银觉得,今天,此时此刻,被一众学生围观,真的很丢脸。

  狮白银第一次参加家庭聚餐,没有经验,尽管小亚阿姨对他很好,米雅叫他哥哥,还送给他一条围巾,可他整个人依然处于一种十分拘谨的状态。正如他预料中的那样,萨总长和他聊天的时候,总是不经意间提到蛋蛋塔,甚至关心起卢安缇的近况。在谈及丹娜局势问题方面,萨总长以父亲的身份,询问狮白银的看法。与此同时,狮白银的个人端收到一则气象推送信息,说夜里北格圣夫局部地区会出现暴雨。

  狮白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在夏玛地区的步履维艰的无用革命,不仅如此,他还能将丹娜独立概念信的内容倒背如流,他用愚钝和迟缓来回应萨总长的问题,试图撇清自己和蛋蛋塔的关系,蛋蛋塔有蛋蛋塔的考虑,而他有他的道路。

  这场家庭聚餐在狮白银的沉默寡言里结束了,最后他给萨总长的回答是:“我比较像妈妈。”

  当天夜里,雨滴声如期而至,狮白银从病床上坐起来,天气预报没有骗人,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在他疗养期间,卢安缇每天晚上都睡在那里。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钻进卢安缇的怀里,明天卢安缇就要前往卡喀亚盆地了,这意味着他们将要分开几天,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两天。他紧紧抱住卢安缇:“真的下雨了。”

  卢安缇被狮白银弄醒了,他习惯性地搂住对方,带着困意问:“你不嫌挤吗?”

  “我怕你冷。”狮白银换了个姿势,他趴到卢安缇身上,这样就不挤了,因为是在病房里,他不敢弄出什么过大的动静,可是抱抱还是没有问题的。他记得卢安缇以前经常翻阅一本名为《自由国度》的书,他曾经试着读了几页,感觉莫名其妙,但现在突然变得有兴趣了,能耐着性子慢慢读下去了。

  黎明时分,狮白银坚持为卢安缇送行,在见到飞艇的瞬间,他的身体还是会感到钝痛,当年他就是被这艘飞艇带到蛋蛋塔,老旧的飞艇与北格圣夫的先进科技格格不入,可是出现在卡喀亚盆地上空的它却是一道匪夷所思的风景。

  在登上飞艇的前一秒,狮白银突然抓住卢安缇的手臂,他仰着头,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叮嘱了简单的一句话:“别在卡喀亚闲逛,办完事就早点回来。”

  *

  蛋蛋塔能找到比罗娜更合适的送餐员。

  但罗娜对地下室送餐这份工作乐此不疲。

  黑泽不能完全理解透彻罗娜的想法,在他的印象里,罗娜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土豆女,突然有一天,他猛然发现自己不懂罗娜了。他和卢安缇以及罗娜,虽然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曾经一起操场罚跑,一起逃学,一起干过很多事,可如今他明显感觉得到,他和罗娜离卢安缇越来越遥远了。

  这天中午,黑泽心血来潮,决定陪着罗娜一起送餐到地下室,他想知道这份工作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一个哨兵可以接受地下室那群孩子的吵闹声。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地下室的孩子基本都认识罗娜,而罗娜也对地下室那群孩子耐心十足。

  黑泽留意到这样一幅画面——在孩子们用餐的时候,罗娜一直蹲在一个小女孩的身旁,默默守着对方。

  这个小女孩说不出自己的名字,终日焦虑和担惊受怕使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她只愿意和罗娜交流,每次用餐结束后,她都会帮着罗娜一起收拾餐盘。每当罗娜离开时,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问:“娜娜,你还会来吗?”

  黑泽似乎找到了罗娜坚持当送餐员的原因。

  如果没有名字的话,生活中会有诸多不便。黑泽建议道:“娜娜,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不如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罗娜认真思考了许久,说:“黄金。”

  “什么?”

  “名字,黄金。”

  “为什么要叫黄金?”黑泽问。

  罗娜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黄金。黑泽无奈地叹气,他知道那是狮白银妹妹的名字,可人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他说:“为什么你还放不下她,你就这么爱她吗?”

  “爱?”罗娜皱起眉头,她从小跟在卢安缇身边,卢安缇怎么对狮白银,她也模仿怎么对狮黄金。这些年来,她一直很想念狮黄金,始终牢记并遵守着与狮黄金的约定,等狮黄金成为优秀向导的那一天,她时常产生一种错觉,狮黄金从未离她远去,而是沉睡在她内心隐蔽的角落里。当她捋清这一切的时候,她感到无比痛苦,“原来我这么思念她,是因为我爱她吗?原来我爱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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