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埃米尔想当然，并随随便便的望向瞭望台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人形的黑龙怔了一瞬。
这也太巧了吧？！
他直接难以理解。
没事的时候来的特快，有事的时候哪里都找不到人？就这个距离，他要真是个人类……
埃米尔来不及细想。
光是在他腹诽的几个呼吸间，那个可怜的家伙便被突然出现的魔物捅了个对穿。要不是那人经历的战斗多，反应速度足够快的话，现在被穿透的就不是胸腔，而是他的心脏了。
但即使如此，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从伤口流出的血，染红纯白色的教廷成员专属衣袍。魔物袭击不成，选择直接硬刚那个人。如果时间拖得太久，即使能杀死魔物，那人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事已至此，来不及思考后果。
人形的黑龙只能认命的赶过去，并非常摆烂的一甩尾巴，将那个魔物抽走。
没办法，就这样最快。
真要是等他装模作样的拿出武器，再拔出剑伸出手，然后再刺向魔物……光是想想就知道，这人是没得救了。尾巴不一样，只要甩一下就能抽走，甚至用不着离人太近。
方便快捷，不需要啰嗦。
再者说了。
埃米尔瞥那个教廷成员一眼。
人刚帮汤姆大叔把魔物打走，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欠了一个人情。要是真让他死在这里，小镇中受到帮助的人们，肯定会觉得心里难受。
“……”
所以说，这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埃米尔沉默。
救也救了，又不能再把他打死。
半人半龙的埃米尔自暴自弃，干脆直接顺便将剩下的那些，为数不多的魔物一起干掉。
有了他的帮忙，这战争似乎就像是日常的打猎一样。人们看着优秀的猎手将猎物一网打尽，然后看他像是在乏力时会略微疲惫似的揉了揉手腕，并随意的敲打肩膀。
埃米尔这次不用再伪装，所以倒是没觉得哪里不爽。
他打的很尽兴。
反正装下去也没有意义，干脆就痛快一场好了。
黑龙如此想，同样那样做。
所以当埃米尔不再刻意挂起笑脸，而是像他在龙族那段时光中，用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周围的旁观者时。
周围的人们，确实都瞬间失声。
“……走吧。”
没有刻意装成人类，埃米尔对尤里说：“还有事要做。”像是说给别人，又像是说给自己。
但实际上，又能有什么事呢？
在这个大地上，也只有人类会忙忙碌碌。非人类或是百无聊赖的捕猎，或是惫懒的玩一些没有意义的‘游戏’。假如那些残酷的斗兽，真的能够算作娱乐的话。
它们的生活是千篇一律的无趣，也就只有如同烟花般容易消逝的人类，才会总有需要做的事情。他们弱小却又强大，不够强悍的身体，却能够创造出最多的奇迹。
尤里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回答他。
精灵看着埃米尔，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尤里试图透过那背着尖刺的外表，看见下方和刺猬一样的柔软内心。
人们悄无声息的看着他们。
他们的表情一如既往，背影却带上些许寂寞的意味。
安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想要说的话很多，但终究止步于身份之别。不是地位的高低，因为他们本身就不一样……是的，他们截然不同。
‘种族’。
假如安娜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许她才是打破隔阂的最佳人选。但王储的身份，还是让最有可能担任下一任女王的小公主，变得不再像以前一样单纯。
不过安娜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一样。
可能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间总有争斗，却仍旧会有人，愿意无条件帮助陌生人的原因。
“大哥哥，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小女孩的声音，从埃米尔身后传来。
或许这就是人类种族，得以延续的原因。总会有谁像是愿意承担整个世界的重量，只为帮助那些身陷囹圄的人。
那只是简简单单的善意，对给予者来说微小的不值一提。但对于接收到它的人，却仿佛身处冬日下的壁炉旁。
哪怕严寒笼罩，这一处仍是温暖的避难所。
埃米尔看向说话声发出的地方。
是一个女孩，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她的长相太过普通，是那种扔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长相。
常见的深色发，常见的深色眼。与任何一个深邃的颜色都接近，却又与它们都有差别。太过融合，太过相像。所以无论在哪里，它都不可能吸引目光。
“不了。”
埃米尔放轻声音：“我们不适合去那里，你们去吧。”他们的到来，会让人感到坐立不安。
哪怕没有明显的排斥，人形的黑龙仍见到许多相识的人，对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们相对他说些什么，却因为各种他不知情的原因，停下了话语。
那样的神情，除去极少数不慎惹到他们生气的时候。埃米尔几乎从未在小镇居民的脸上，看见那样的情绪。
他很感谢他们对他的包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而今，他不该让他们太过为难。
他们没有错，只不过他是不同的而已。
他们的对话声并不大，所以很多人其实并没有听见埃米尔拒绝小女孩的理由。人们仅仅是从她失落的表情里，推断出邀请遭到拒绝。
但是……
小镇的居民望向彼此。
没有道理，埃米尔又不是那种喜欢到处跑的人……呃，多半不是人，但这不重要。他们知道他只会在熟悉的地方活动，这一次外出还是因为汤姆指派的任务。
想到这里，所有人的视线聚焦于某处。
汤姆大叔被盯得冷汗直冒。
他哪知道只是指派个任务而已，就把埃米尔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了。确实是他做的不对，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啊！
谁能想到每天和自己打招呼的小伙子，竟然连人都不是……不过话说回来，埃米尔似乎也没有伤害过他们。
上了年纪，有点快要秃头的汤姆大叔，摸了摸头发稀疏的后脑勺。
他想了想，怎么也不能让埃米尔匆匆忙忙的走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事，但万一埃米尔只是为了躲他们呢？不管怎么说，这事不能这样干。
最少也得一块吃个晚饭，跟大伙庆祝一下才行吧？这回确实是他的问题，跟埃米尔关系不大。
所以汤姆大叔主动出声，叫住正往某个方向走的埃米尔：“留下吃个晚饭吧，埃米尔。如果没什么事，我们还指望你以后继续跟我们，一起去林子里打猎啊！”
听见汤姆大叔的话，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某些达成一致的目标。
不知道谁说：“是啊，晚上吃点好的。这几天事多，好久没来及吃苏珊婶婶做的饼了。”
闻言，苏珊大婶还没来及说话。
她旁边的少女倒是满脸气愤：“什么意思？！你嫌我做的面包不好吃！”
周围哄堂大笑：“怎么可能啊，你做的那么好。那是吃的太多，有些腻歪了。别生气，罗丽丝。”
做面包的少女罗丽丝，白了周围起哄的人一眼。她恼火的说：“我记住你们了，下次要往你们的面包里多掺点沙子！”
“别生气，罗丽丝。”
还是苏珊婶婶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帮我打下手吧，我一个人可没办法做这么多饼……如果你想要在面团里加点东西，我也是不介意的哦。”
听到这话，罗丽丝才收敛起脸上的怒火。她得意洋洋的看看周围，尤其是那些最开始说话的家伙。
“哎呦，哎呦。”
那些人立马告饶：“错了错了，我们就开个玩笑……等过一会儿，我们去多打点猎物回来。埃米尔，和我们一起吗？”
本来还在愣愣的望着人群的黑龙，不经思考的下意识回答：“好……”声音越来越小。
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不是正要走吗？
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就像是突然失去思考能力，埃米尔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傻愣愣的站在这，和尤里一起看着那群人类肆无忌惮的说笑。
埃米尔：“……”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僵硬的扭头，看向身边的精灵。
尤里面目狰狞，忍笑忍得五官扭曲。
“行了，大家都在等你。”
拍了拍埃米尔的肩膀，尤里指向往他们这边招手的人们：“走吧，天要亮了。我听他们说，过会儿还要打猎？”
正巧天蒙蒙亮，收拾一下还是可以赶得上打猎的时间。虽然打猎也不需要具体的时候，但早上出发总会比下午好的多。
埃米尔没能回话。
他被尤里一把推进人群，半推半就的跟着那些熟悉的人们走了。当然，人形的黑龙没忘记把罪魁祸首带上。
“你看，他们果然值得信赖。”
克第斯一边治疗伤员，一边对柏宜斯说：“或许我们不用再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人们会做的很好。
他与柏宜斯只需要远远的看着他们，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