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觉得，面前的恶龙或许并不是一个邪恶的象征。
它冷静而又热情，它包容而又理智。
它并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疯狂而又无情。
“给你。”
一把剑。
勇者直视，那双宛若池泽般的幽绿色眼眸。
“那曾属于一位先生，不过他不幸死于战斗。”
恶龙似乎是叹息，又似乎是在感慨：“很可惜，我没能与他交手。未曾想过人类面对同伴，也会像清除异类一般毫不留情。”
它的话暗示了一些东西。
勇者还年轻，不明白它的意思。
“你用的上那把剑，所以带着它离开……假如你愿意相信我，驱赶非人的种族离开人类的国度，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初的勇者，并没有领受恶龙的好意。
……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
尤里虽然说得仿佛是放过了埃米尔，但实际上却是让黑龙无法拒绝的言辞。
“我很希望，能够了解你的过去。”
“就算它没有我的参与，但那是你的记忆，我理应知晓它。至少现在，我与你举止亲密、耳鬓厮磨。”
精灵的声音，只有埃米尔和尤里自己才能听清。在旁人看来，他们虽依挽着彼此，却有着暗潮涌动般变幻莫测的气氛。
埃米尔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回答。
他是主动离开那片土地，说不上被动驱逐。那里的人们虽惧怕他，但并未真正将排斥付诸于行动。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的确是他自己过于冲动，才主动离开的那里。
在回忆那份过往的时候，黑龙主动美化了记忆中的人们。他选择性的遗忘那些异样的目光，转而将过错包揽在自己身上。
见那边的气氛，愈发带有危险的迹象。
有人主动站出来，开口询问。
“两位先生，不去休息一下吗？”
来人的身份，出乎尤里的意料。
精灵的眼睛小幅度睁大，随后又极为自然的恢复正常：“我们很快就去。”
就在尤里说话的同时，默不作声的黑龙转过身，看向来者。
尤里说出后半句话。
“——伊芙皇后。”
虽然单凭声音，埃米尔便能知晓说话人是谁。但真当他看到她时，黑龙依旧感到出乎意料。
他曾思考过，人们或许能够接纳他。
会有人主动选择接近他，并且像往常一样与他交流。那个人可能是小镇里热情好客的苏珊婶，可能是严肃认真的玛丽女士，或许是别的给予过他帮助的人。
但唯独没想到，那会是与他几乎毫无交际的安娜的母亲、红枫国的皇后。
“……我们现在就回去。”
黑龙像是未曾沉默过似的，神色如常的回复道：“感谢您的关怀，您同样也该回去休息一下了。”
伊芙皇后微微点了点头。
“要保重身体。”
她就像没看到埃米尔的异常之处，话语中不见丝毫颤抖：“伤口不能沾水，尤里先生。”
闻言，精灵用礼貌的淡笑，回应道：“感谢您的关怀，伊芙皇后。”
伊芙皇后回以微笑。
随后，她准备离开。
“您是一位好皇后。”
伊芙皇后停下脚步。
身后的谁，对她这样说道：“您的好意，我领下了。”
“不用言谢，埃米尔先生。”
伊芙皇后略微侧过头：“您帮了我们太多，合该我们向您道谢才是。”
她转过身，再一次直面非人的两位先生：“您可以看一看，我们并没有排斥您。所有的人，都对现在的胜利感到庆幸。至少对于在场的参与人，您不是圣经中的敌对者。”
伊芙皇后似乎是笑了，她的眼角微弯，嘴唇带有笑意：“虽然您年长我很多，但对于人类这一套拿不上台面的东西，您还是一位年轻人。”
她能轻易发现，埃米尔的内心到底因何而焦虑。她也不用多加思考，便清楚他到底为何踌躇不前。
“我虽然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但至少当下，您不用想起那些，应该被埋葬在光阴中的尘埃。”
伊芙皇后微微欠身，对仍环住精灵的黑龙行一个礼：“愿神宽恕我们的罪孽，赐予我们与您同处一方的机会。我们本就生自同源，命运让人类与‘它们’渐行渐远，却又让您与我们相遇于此。”
说完看着依旧没有动静的埃米尔，伊芙皇后不动声色的离开，那只有埃米尔与尤里的地方。
“……”
精灵轻轻触碰，宛若石雕般的黑龙。
“回去吗？”
尤里没有选择，追问出一个答案。
伊芙皇后的话，令他同样有所收获。
精灵好似从话语中，抓住了什么东西。但它消失的太过迅速，以至于他不能肯定它的模样。
“回去。”
最终，他也只是等到了这份回复。
尤里不准备思考下去。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不需要急于一时，为一个不一定能获得的答案。
而这一路上，他们也没有遇见任何出乎预料的事。小镇里的人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的向他们打招呼。
而埃米尔也似乎从未沉默过似的，向那些人做出回应。
不久前的静默无声，就像未曾出现。
他们回到房间。
埃米尔拿起干净的布料，递给尤里。
“帮我一下？”
黑龙正想离开，但被这句话生生留下。
“……我，或许不能……”
他虽与尤里同处一室，但没有真的‘坦诚相待’过。埃米尔原本想着，等确实定下彼此的关系以后，再殷诚的直视那光洁的皮肤。
不曾想精灵竟然如此大胆，想要让他帮忙换药。
精灵无声笑了笑。
“只是换药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是故意靠近，另外一个躯体。
“帮我一下，我不太方便。”
是实话，却又有着显而易见的私心。
埃米尔不敢看尤里。
那轻微的布料声，几乎已经预示着此时发生的情况。他只需略移头颅，便会看到瓷白且完美的皮肤。
哪怕黑龙年纪更长，它却从未见识过像当下一般的场景。不同于那些放浪形骸的同族，在这件事上，他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崽。
“这似乎，有些……”不妥。
他没能说完。
以黑龙那敏锐的五感，埃米尔自然知道尤里做了什么，甚至无法自欺欺龙。
回到房间之时，他习惯性的脱下那即便并不脏污，却仍不利于行走的软甲。此时此刻，埃米尔仅仅穿着一身单薄的布衣。
无论天气怎样，龙族总是不惧怕任何严寒酷暑。但现在，黑龙无比痛恨，这令其他种族羡慕不已的天赋。
他是多么容易、就觉察到——精灵正在以未着寸缕的身体，触碰着他。
……他。
精灵才不管黑龙的反应。
尤里毫不掩饰的褪下衣物，用自己的身躯，紧紧贴着前面那仅有一层布料相隔的背部。
就像没注意到，另外的身体已经因紧张而僵硬的动弹不得一样。
精灵用比平日里更加轻柔，甚至是略带娇弱的声音说：“我希望你能帮我，可以吗？”
他不会拒绝他。
埃米尔整个龙都石化了。
目前的情况太过少有，以至于他完全手足无措，乃至大脑宕机一片空白。
“我……我知道了。”
大脑失去工作能力，但本能反应还在。
黑龙的潜意识里，就不存在拒绝精灵的选项。所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处于什么状态之中时——埃米尔就直接触碰上，那瞬息之间前，还停留在想象中的肌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着药膏，一点一点往精灵身上敷去。又是怎样僵着一双手，慢慢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对方的伤口。
“像这样好的夜晚……”
尤里就像是技术高超的猎人。
他一直静静等待黑龙替他包扎完，又找准了埃米尔为收拾剩余药物，不得不背对他的时候，才展现出真正的目的。
“你就没有想法……与我做些什么？”
精灵的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旖旎。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连烛光下的影子也暧昧不清。分明是带有简易壁炉的木屋，但室内的温度却愈发攀升起来。
“你……与我？”
埃米尔眼神呆滞，喃喃自语：“我？”
他本是强悍的龙族，此时却与幼兔没有半点差别。在狩猎者的注视之下，他尾巴缩成一团，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你与我。”
尤里忽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作为弱势方的他，想要引诱强势方的黑龙。竟没有被狂风暴雨般强硬的对待，反而将捕食者勾得不敢直视他。
“我，我……”
黑龙突然脸色爆红。
此情此景，哪里还能想得起什么伤与痛，什么踌躇与哀愁？
“不，你还小。至少也要等到见过你的长辈，我们才能……”
埃米尔顾及尤里的伤，不敢将靠在他身上的精灵推开。但像是目光躲闪，又或者五官游离，确实是无法避免。
精灵才不管那些。
他仗着黑龙不敢大幅动作，顺势将身体完全依附于对方身上。
“我小不小，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不仅是说，还故意往对方微红的耳尖上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