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古至今,困扰妖族与人族修士的共同敌人,叫蚀魔。

  他们不知道蚀魔是从哪来的,仿佛万物诞生伊始,蚀魔便已经存在了。

  如同光与暗的两面,太阳之下总是存在着阴影,生灵需要活下去,需要资源,需要生存,总会面临种种考验与斗争。

  无论人族与妖族,遭遇到蚀魔便会被入侵神魂,侵染神志,历经漫长而痛苦的过程,最终沦为无知无觉,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这些坏东西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能量越强的神魂越美味,越吸引他们。

  曾有智者言——蚀魔是专属强者的诅咒,附骨之疽。

  为了抵御这个共同的敌人,明争暗斗几千年的人族与妖族,在迈入新世纪的时候,团结起来,建立了管理委员会。

  委员会下属许多分部与分支,其中最著名的附属机构,是调查局与特遣署。

  冰封千里的雪原,此处人迹罕至。

  即使是胆子大得出奇的探险家,在行动前也会再三思索,因为此处名叫希朗冰原,是委员会明令禁止踏入的地方。

  若是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希朗冰原,本是一些少数民族生活的地区。

  这里由几座冰川组成,气温低海拔高,气候条件严苛。零星有些许远古时期便已经存在的植被与树木,因为没什么物种在此处生存,反而空气清新,灵气浓度也比人口密集的地区高出许多。

  后来,希朗冰原被魔兽占据了。

  被蚀魔侵染了神智的妖,有些妖族将他们称为堕妖,有些叫他们恶兽,恶妖。他们除了日常杀戮之外,也会繁育后代。

  久而久之,数量变得庞大。

  委员会统一称呼,将他们称为魔兽。

  在委员会的组织下,希朗冰原生活的民众们拖家带口,搬迁去了周围的小城市居住,这块地方被警戒线封锁。

  其上竖了一块无比醒目的牌子,八个大字写道——前方危险,禁止踏入。

  不过,时常有需要锻炼自己实力,又不怕死的民间修士偷偷进入此地,或者是眼馋魔兽晶核的自由佣兵组织围猎。

  这些行为一旦被发现,委员会严惩不贷。

  茫茫白雪中,一位自由佣兵正在急速奔跑。

  他叫霍鸿骏,正是违反规定,偷偷前来围猎魔兽的其中一员。

  他们低估了此处魔兽们的实力,和他一起前来的其他佣兵,都已经死了,只有他的天赋是风系,以速度出名。

  战斗不行,逃跑一流,因此,霍鸿骏苟活了下来。

  霍鸿骏拼了命地逃跑,调动全身每一分每一毫的能量,不惜榨干经脉里的所有灵气,经脉的亏空导致他浑身剧烈疼痛,肺部犹如破了口的拉风箱。

  他奔跑的步子愈发沉重。

  周遭的环境在他眼里变得千篇一律,无暇顾及。

  看不见尽头的前路,令霍鸿骏逐渐感到绝望。

  霍鸿骏一步也不敢停下,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等待他的只有无情的死亡。

  因为他的身后,追着狼群。

  苍青色的野狼群,正在追逐着霍鸿骏,希朗冰原是属于他们的主场。

  狼群数量庞大,足足有几十只,每一只狼都皮毛光滑,四肢无比敏捷且矫健,在雪地上飞奔的速度丝毫不亚于人类修士。

  无不彰显着强劲的爆发力,与原始的凶残兽性。

  有几头狼嘴边尖牙沾着粘稠的鲜血。

  当人类贪婪地觊觎魔兽晶核的时候,同样地,魔兽也把他们当做了果腹的食物。

  霍鸿骏身上有几道伤口,均是被狼群用尖牙或利爪破坏的,从伤口流出来的,新鲜血液的味道,刺激着狼群的嗅觉。

  狼群幽幽的眸子猩红,紧紧地盯着霍鸿骏,盯着逐渐脱力的猎物。

  蛮荒,暴戾。

  越来越近了。

  霍鸿骏脚步不稳,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他爬不起来了,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再次施展天赋。

  而这个警戒线以内的地方,没有人会来救他。

  就在霍鸿骏绝望地闭眼,开始祷告的时候。

  清风柔和。

  苍茫荒芜,冷冽刺骨的雪原,突然凭空出现了温暖如春的微风,仿佛带着草木花香,清脆鸟鸣,与开春的勃勃生机。

  风元素如同调皮的精灵,在来人手上逐渐汇聚成碧绿的洪流,在他与狼群之间,形成了一堵屏障。

  似乎轻描淡写地,便为霍鸿骏抵挡住了一切危机。

  霍鸿骏认得出来,这是他在土系的自由佣兵手里见过的招数,防御力极强,几乎可以媲美某些妖族的原型防御强度。

  只是他没想到,风系的修士也能使出与之如出一辙的招式。

  原来风系修士,并不只擅长逃跑。

  与霍鸿骏三脚猫上不得台面的实力不同,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风系强者。

  狼群忌惮地停下,在原地踟蹰徘徊着,畏惧于新来者的实力,不敢上前。

  他们害怕眼前的强敌,却又不甘心放弃到手的食物。

  对峙几秒后。

  其中几头狼开始仰头,对着天空长长地嚎叫。

  救下霍鸿骏的青年长着一张娃娃脸,穿着保暖的军大衣,他似乎非常怕冷,救下人之后,就赶紧把手缩回了兜里。

  浑身洋溢着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娃娃脸青年张绛言,兴致勃勃地围着霍鸿骏转了几圈,转头冲身后喊道:“老靳,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非法的自由佣兵!”

  狼狈无比的霍鸿骏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

  听到狼群的嚎叫后,霍鸿骏毛骨悚然,陡然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霍鸿骏艰难地抬起头,断断续续地说:“……别留在这里,快跑……他们还有更厉害的……”

  正当此时,白毛风卷起大片冷冽飞雪,在霍鸿骏模糊的视线中,先看见了几个人的朦胧轮廓,随着脚步,逐渐清晰。

  为首的那一位,身材高挑瘦削,短发深黑,肤色苍白。

  只为抵御风雪而披在肩头的大衣上,淡金色肩章绶带格外显眼,严丝缝合的作战裤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笔直强健的腿部线条,脚上踩着一双坚硬长靴。

  男人眉骨很高,投下一片淡淡阴影,眉峰长而利,将眼窝压得极为深邃,掩映的瞳孔呈现深沉的灰色,幽暗不明。唇薄,下颌线清晰锐利。

  从那双深灰色眼瞳里投射出的视线,有种不近人情的距离感,仿若开刃的冰冷刀剑。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

  女人容貌美艳绝伦,留着一头妩媚的长波浪卷发,裹着一袭漂亮的白色羽绒服。

  见状,李玫玫惊讶地一挑眉,红唇微启,赞叹道:“你可真命大,居然刚好碰到我们私自出门。”

  李玫玫调皮地冲霍鸿骏眨眼:“要是接的公活任务,你就要被抓起来啦!”

  李玫玫一扭头朝向靳桓的方向,压低声音,讨好道:“对吧,老大?”

  她这么说,是为了让队长不要公事公办,按照规定把霍鸿骏带回去关起来。李玫玫是自由佣兵出身,不由对霍鸿骏产生了同情。

  这人被狼追了一路,差点丢了小命不说,还得被关,实在是太可怜了。

  靳桓凉凉地瞥了李玫玫一眼,没说话。

  李玫玫知道他的意思是默认。也只有和靳桓关系好的人,才敢在他眼前这么明目张胆地偏袒。

  剩下的一人是宋渐,他个子高,容貌俊朗气质阳光,是个典型的,爷爷辈奶奶辈赞不绝口的精神小伙。

  宋渐蹲下来,询问霍鸿骏道:“你说这群狼,他们还有更厉害的,什么?”

  霍鸿骏终于有机会,把自己还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首领。”

  然后霍鸿骏极为惊惧地发现,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狼群可怖的首领,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眼前。

  苍青色的野狼群陡然安静下来,不再躁动,自发自动地向两边散开,空出中间一条宽敞的路,以臣服的姿态迎接他们的首领。

  狼群首领的体型比其他野狼大上许多,毛发是毫无杂质的雪白,身姿优雅。

  除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内,充斥着无处宣泄的凶残暴戾,几乎看不出与正常妖族有任何区别。

  宋渐打量片刻,眯眼道:“一头雪狼堕妖,看样子法力不低,还挺少见。”

  这种生活在冰川的雪狼,比其他的狼系妖族,诸如苍狼,白狼,黄狼等体型大。

  从远古时期开始,在弱肉强食的妖界里,雪狼便是狼族的首领。

  基于血脉传承,所有妖族都会天生臣服于高一等的上位者,更别说没有灵智的野狼了。

  就在宋渐跃跃欲试,想把这只魔兽和其余部下斩获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铃声。是他们源自专用的通讯器发出来的,默认铃声。

  宋渐愣了一下。

  只有队长会这么古板。

  宋渐看见靳桓不咸不淡地应了几声后,毫无预兆地,队长前方凭空出现了一面清晰的水镜。似乎是麒麟族的空间法术。

  靳桓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他怀里出现了一只懵圈的软团子。

  穿着海绵宝宝连体衣的幼崽,突然从平凡的大街上转移到了冰天雪地里。

  在林北晗稚嫩的认知里,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远距离的空间传送,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若随随便便丢个凡人进去,进去的是个活人,出来的可就是灰尘了。

  即使以龙族的肉身强度,也不免会头晕目眩。

  小宝宝不舒服了。

  脑后被精心扎起来的小揪揪也散开了,幼儿细细软软的发丝被狂暴的北风吹得乱飞,胖嘟嘟的小脸皱起来,大眼睛里迅速聚集泪珠,啪嗒啪嗒地开始掉。

  “呜呜呜……”

  林北晗身上的衣服显然不够抵御极端严寒,幼崽冷得发抖,可怜巴巴地寻求庇护,小小的一团,细弱地抽噎着,直往人怀里钻。

  一点点大的小宝宝,连说话都不会几个字,却仿佛出自本能地知道,眼前的男人能为他带来安全。

  感受到空气中,微妙的精神波动,靳桓微不可查地一顿。

  随即,靳桓对李玫玫说,“带他回营地。”

  李玫玫还没反应过来,大敌当前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小孩。却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在第一时间遵守命令:“好的老大。”

  她见靳桓没什么反应,甚至姿势一动不动,有些违和的僵硬,摆明了是要她自己过去抱。

  李玫玫别无他法,对小宝宝轻声说:“乖,让姐姐抱。”

  小脸蛋哭得湿漉漉的幼儿连连摇头,短短小手揪紧男人的衣服,憋红了脸,似乎是在说不要不要。

  霍鸿骏无法反抗地倒在地上,雪狼首领愈来愈接近,在原始猎食者的浓厚压迫感下,霍鸿骏悲哀地发现,他要交代在这里了。

  张绛言抬手,把风元素组成的,碧绿的屏障给撤了,笑眯眯道,“没关系,我们是特遣署的人。”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是什么人,不,不管是哪的人,都对付不了他们的……”

  霍鸿骏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拖累了救命恩人的无边愧疚里。

  霍鸿骏今日不仅目睹了同伴的死亡,还要连累几个无辜人陪葬,精神无限濒临崩溃边缘。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不管不顾地大吼道:“快,快跑!”

  李玫玫小心翼翼地,把不情不愿的幼崽抱进怀里,用自己的羽绒服裹住,“老大,那我先走了。”

  李玫玫仔仔细细地裹好了羽绒服,把拉链拉上。忽然,她眼前一闪而过淡金色绶带的流光。

  一件深色大衣,丢到了她身上,“照顾好他。”

  靳桓手上戴着黑色皮质手套,腕骨凸出。

  冰蓝色的火焰在他手中逐渐成型,浓郁而极危险的威压,自一团火焰中缓缓扩散开来,肆无忌惮地,向周遭一切生物宣告存在感。

  宋渐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无论旁观多少次,他依然为之战栗颤抖。

  分明是和他一样的火系,本出同源,靳桓却令人觉察不到一点灼热炙烤的炎炎烈火之感,仿若是天生被封印在千年寒冰内,亘古不化。

  雪狼感受到强大的气息,不禁停下脚步。

  没了大衣的遮挡,其下是贴身作战服,勾勒出属于成年男性的劲瘦肌肉,矫健流畅,清晰有力。

  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飘散而下,落在领口的雪沫,沾湿一片衣襟。

  霍鸿骏头顶,传来靳桓的声音。

  语调毫无起伏,冰冷淡漠。

  “有我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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