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烛光

  丁老大夫被拎着脖子扔出浴池, 祝鹤行评价他是庸医。

  “这种药本来就没得解,好吧!臭小子不记好,以后别来求老子——”

  两个暗卫蹿出来,分工合作, 一个捂嘴, 一个抱腰, 将人拖出院子。四周安静了下来, 沈鹊白褪去外袍,说:“殿下先去就寝吧。”

  祝鹤行倚着柱,说:“我一个人,孤枕难眠。”

  “小的待会儿就去给您侍寝。”沈鹊白这会儿懒得同他争辩,说, “出门的时候烦劳帮我要几桶冷水过来。”

  祝鹤行挑眉,“小心受凉。”

  “大夏天的, 不至于。”沈鹊白撑住浴桶沿, 梨木在眼前变作一团混乱的黄, 他摇了摇头, 才说, “我有武艺傍身, 尚可压制这股药效。”

  祝鹤行上前搀住他,说:“这冷水澡一泡至少两个时辰, 你本就有病根, 可别作死了。”

  “那不然怎么办?”沈鹊白偏过头, 笑了一声, “殿下去给我找个人?”

  手臂一痛, 沈鹊白闷哼一声, 被祝鹤行拽近两步, 他嘟囔着表达不满,听祝鹤行语气温柔地说:“找什么人?我还没死。”

  “……”沈鹊白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殿下。”

  他语气轻缓,像是很无奈,祝鹤行知道他为什么无奈,但不打算拆穿。祝鹤行伸手握住他的脸,迫使他仰头,整张脸都暴露在昏黄的烛灯下,那片诱/人的薄红瞬间展露无遗。

  沈鹊白睁着眼,看见祝鹤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凑近来,很懂分寸地寻求意见,“提前给你送及冠礼,好不好?”

  在沈鹊白向烛光坦诚地同时,祝鹤行也被光影勾勒过轮廓,那锋锐艳丽的眉眼收敛夺人的威势,只最大程度地呈现出漂亮,就像毒蛇收敛毒牙,一身皮囊光滑细腻,缠绕在喉咙间时就只像一条华贵精致的颈链。

  沈鹊白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说:“我不付钱。”

  祝鹤行闷闷地笑,低头蹭过他的鼻尖和唇峰,沿途留下阵阵的热。沈鹊白仰头枕在他肩上,在数清墙顶的九株莲纹时,被齿尖咬/了喉咙。

  这是命门,沈鹊白此前从不轻易暴露给任何人,这会儿却被祝鹤行狗啃骨头似的叼在嘴里。他莫名地叹了口气,懊恼道:“当初我不该和殿下在船上偶遇的。”

  祝鹤行说:“这会儿想赖账,恐怕迟了。”

  落入温热掌心的那一瞬,沈鹊白闭上了眼。祝鹤行说得对,此时后悔也晚了,可仔细想想,后悔本就是无用功,哪怕他当初没有打祝鹤行的主意,也会在后来的某一个时刻和祝鹤行交锋,因为他必定要到宣都走一趟。

  但如果是这样,他与祝鹤行又该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祝鹤行听到沈鹊白呼吸,刻意收敛抑制的缓慢,所以每一次发出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意,像是一种欲语还休的喟叹。他偏头,用下巴蹭过沈鹊白的脸颊,说:“唤我一声。”

  沈鹊白倚着他的肩,湿润的眼皮半耷着,目光轻晃,落到他眼中。暑夏的夜晚又闷又热,沈鹊白一直在流汗,他口渴难忍,在这一刻很想尝尝玉娘的烟杆,然后把烟雾吐到祝鹤行的脸上。

  祝鹤行吹乱沈鹊白额前的碎发,听他喊自己“祝鹤行。”

  这是沈鹊白第一次这么叫他。

  *

  翌日,景安帝难得起了个早,他没有上朝,却也躲不了清闲,还要处理这一摊污糟事。

  瑾王和瑾王妃一齐跪在殿前,祝晗背上被听鸳开了两个口子,失血过多,跪都跪不住,趴在一边。

  鱼半湖端来冰酿,伺候景安帝喝了两口,又等了片刻,祝鹤行姗姗来迟。

  “臣问陛下安。”祝鹤行上前接过鱼半湖手中的杯盏,香满端来圆凳放到祝鹤行身后。祝鹤行落座,喂了景安帝一口冰酿,说,“陛下近来感觉如何?”

  “就那样吧,乏得很,咳一声就要喘半天。”景安帝瞧着他,“倒是你啊,今日春光满面,突然多了丝活人气。”

  祝鹤行喉结滚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轻晃,一时竟没有接话。景安帝并不计较,倒是多看了他两眼,随后问:“阿九如何了?”

  祝鹤行说:“在屋里躺着呢,让臣代他向陛下请安,等他身子好些了,臣再带他入宫来。”

  “不急,出了岔子就好好养,待会儿让半湖去挑些好药材送到你府里。”景安帝又喝了两口冰酿,这才说,“瑾王和瑾王妃早早就入宫来请罪,如今你也来了,这事儿你想如何,你来说。”

  瑾王闻言抿唇,将头埋得更低。瑾王妃藏在袖中的双手握紧,生怕祝鹤行说出过分的要求。

  祝鹤行目不斜视,说:“臣不记仇,有仇当场就了了,但祝世子这般记恨我家阿九,若不说出个缘由来,臣往后怕是要提心吊胆了。”

  景安帝“嗯”了一声,说:“祝晗,你来说。”

  祝晗脸色灰白,说话也要使一番力气,“臣……臣……”他不敢说出谢寻枝,那是五皇子跟前的人,此事若把五皇子牵扯进来,五皇子必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臣是因为记、记恨千金台断臂,所以……”

  “千金台断臂是因为你自个儿技不如人,若要记恨,也该记恨你自己。”景安帝不想喝了,祝鹤行将杯盏递给鱼半湖,侧目,“祝世子怎么不自个儿灌上一肚子的春/药?”

  祝晗恨透了他,此时却连仰视祝鹤行的胆量都没有。他几乎要咬破舌头,哑声道:“臣……知错!”

  祝鹤行收回目光,不置一词。

  “这种肮脏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景安帝淡淡地说,“瑾王,你空闲在家,时间这么多,却连儿子也教不好,朕该怎么说你啊。”

  瑾王慌忙磕头告罪,“养不教父之过,臣难辞其咎,请陛下责罚!”

  “于公,阿九是明瑄王妃,于私,他算是祝晗的堂兄,祝晗此举可谓是不顾人伦,恬不知耻。”景安帝叹了口气,“你儿子以前做的混账事,朕不是不知道,但朕指望你这个做父亲的行教养之责,不想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死性难改,变本加厉。”

  瑾王抬头,“陛下……”

  景安帝抬手,说:“既然如此,就别让他留在宣都了,去外边找一处院子,请几个嬷嬷,好好教他规矩。”

  这便是要祝晗永不得入京了!

  祝晗怔怔地“啊”了一声,随后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瑾王妃闻言慌忙膝行上前,被香满横身拦下,她连连磕头,求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祝晗还年轻,此时出都,以后可怎么办啊?陛下,臣妇求陛下开恩,陛——”

  “是年轻,但也不小了,早该过了懂事的年纪。”景安帝不容置喙,“犯了错就要认罚,朕已然宽恕许多,瑾王,去吧。”

  瑾王闭眼,重重地磕了个头,起身拽起痛哭流涕的瑾王妃,说:“臣等告退。”

  鱼半湖抬手,两个内侍上前搀起祝晗,转身走了。

  待他们走后,祝鹤行起身,说:“臣也告退。”

  “等等。”景安帝从袖中掏出一枚白玉佩,说,“阿九此次受委屈了,这个给他,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收着。”

  祝鹤行接过,是那枚白泽玉佩。他微微挑眉,说:“是,臣告退。”

  他转身走了几步,景安帝突然在身后问道:“朕当初答应将阿九赐婚给你,可是错了?”

  祝鹤行没有回头,只说:“没有错,臣至今也甚是欢喜。”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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