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下

  月下星前, 清石缠道,一叶竹舟拨开层层新荷,逐渐隐入湖间。

  沈鹊白躺在舟上,单臂枕颈, 胸前团着只白毛红背狮子猫, 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直跟着他到了这里。

  “一看就知道是只享受惯了大爷生活的, 瞧你圆润的。”他摸着猫的大脑袋,觉得很是新奇,“这么喜欢跟着我,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吗?不知道你主人肯不肯割爱,若是不肯, 那我们以后只能想办法偷/情啦。”

  猫享受着自己的新坐垫,眯着眼, 不作搭理。

  “你好高傲。”沈鹊白对只能自言自语的现状不满, 伸出指头戳了戳它, 威胁道, “再不说话, 我就把你丢到湖里喂鱼哦。”

  “……”猫嫌他烦, 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

  但沈鹊白还算满意。他仰望着墨锦一样的天空,自顾自地说:“来到宣都这么久, 还是头一回在外面看夜晚的天空呢, 和朝天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原来更自由, 通常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到了这里, 在外面上个茅房都有人盯梢。”

  猫趴在他胸口, 附和般地“喵”了一声。

  沈鹊白和猫一见如故,不禁分享起自己的心情,“好久没有见到宣叔和玉娘了。我不在,宣叔支使谁去给他买澄砂团子呢?玉娘如今没人管着,怕是要日日烟杆不离身……可我终于来到宣都,也不能轻易回去。”

  猫懒懒地掀开眼皮,伸了伸爪。

  沈鹊白怔怔地盯着天上,直到一阵极其轻巧却并非特意遮掩的声响传入耳中,有人在湖边的凉亭落座,随之传来的是清哀的箫声,竟是邕州的《燕归来》。这是游子所作的曲。

  沈鹊白抚着猫背的手一顿,少顷,他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片刻,箫声停歇,一只玉箫搁在石桌上。

  “嗒。”亭中人揭开桌上的白瓷壶塞,扣杯倒了酒,举杯饮了。

  荷香清淡,芙蓉味涩,他没有说话,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

  夜风撩蹭卷荷,箭光疾驰而来的那一瞬间,亭中人偏头躲了,仰头饮下最后一杯酒,掌心运力,朝百米外的一棵大树掷出酒杯。

  风声破空,酒杯砸在树身,碎裂落地,树后闪过道道身影,早已藏在林中的杀手倾巢而出,同时数道利箭从各个方向射出,裹挟数道刀光、眨眼间便逼近凉亭。

  “偷闲也不安生。”亭中人幽怨地叹息一声,伸手握住玉箫,抬腿踹断第一个人的喉咙,尸体受力向后退,几人被拖累退后一段距离。

  亭中人手中玉箫一转,反手挡住差一点便绕后砍中后颈的刀身,而后腰身一转,与偷袭者正面相对。

  刀身被折断的那一瞬间,蒙面人看见了亭中人的眼睛,它华美而沉寂,没有丝毫杀意,因为在它的主人看来,他们是沙尘一粒,轻易可碎。

  下一瞬,热血泼溅开来,亭中人及时后退,头也不回地反手挡住脑后的刀锋。就是这一瞬间,他嗅觉如猛兽敏锐,感受到了从暗处射出的利剑已经快要迫近右边太阳穴。

  侧脸似乎被箭风擦伤了,有股薄而尖锐的疼痛,但亭中人没有反击甚至不作躲避,他一步不动,眼见银光从湖中荷丛浅浅处掷出,而后他耳边响起惊促的一声,利箭已被从中折断,卸力落地。

  那道及时相救的银光被他抬手攥住,是熟悉的鹰柄匕首,他用它割断了身后那人的脖颈。侧身一看,林中一道暗影快速掠过,这里很快又恢复了夜晚城郊的幽静。

  “殿下真是好生无畏。”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祝鹤行转身看向湖面,竹舟拨回,原本躺在舟上的人站得笔直,怀中赖着团肥猫。他拿出巾帕擦拭匕首上的那点血迹,悠然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袖手旁观。”

  “一百万两,还是值的。”沈鹊白笑眯眯地说,“殿下记得早点付账哦。”

  “这话说得多生分,也没必要,你已经嫁了我,王府的银库都归你管,怎么还贪图这点银子?”祝鹤行转着匕首,“倒是你如今已经见到了今夜偷会的野男人,还不细细同说道说道?”

  竹舟轻轻抵拢湖边,沈鹊白拢着柔软的猫脑袋,认真想了片刻,才说:“乐艺夺人,神姿高彻,武艺高强,出手大方,十分的好!”

  “评价这么高啊。”祝鹤行好奇,“那比起我这个正牌夫君呢?”

  “那真是难分上下啊。”沈鹊白抬步上岸,在祝鹤行的目光中缓缓走近,道,“选择太难,我想两个都要,不知殿下肯不肯成全?”

  祝鹤行下巴微抬,感慨道:“你胃口好大。”

  “这一点,我不是同殿下说过了吗?”沈鹊白抵住祝鹤行的鞋尖,将猫放到他怀中,但没有立刻松手,还是托着它。他说,“殿下的宠物都随您,养得真好。”

  祝鹤行没有问他是如何晓得这猫的来历,却不敢苟同,“这东西哪里和我像?”

  “漂亮,干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小祖宗的气息,但是嘛,”沈鹊白的目光掠过祝鹤行别在腰间的玉箫,耳边又响起《燕归来》的余音。他顿了顿,说,“也心思玲珑,善解人意。”

  最后这句,祝鹤行不认,他嫌猫重,作势要丢了,深知主人品质败坏的猫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爬回了沈鹊白怀里。

  沈鹊白稳稳地抱住它,对祝鹤行说:“它叫什么?”

  “走鸿运。”祝鹤行说,“珍罕物,陛下给的。”

  “陛下对殿下着实疼爱。”沈鹊白抬眼,闲聊般地问,“殿下是陛下的私生子么?”

  祝鹤行答得干脆,“不,我生父是先瑾王祝凌昭。”

  “我听说先瑾王与陛下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文武双全,俊美无双,有从龙之功,深受陛下信赖。所以,”沈鹊白好奇地问,“他当年突然离世,是因为陛下么?”

  祝鹤行看着他,不知真假地说:“你勾起了我的伤心事。”

  沈鹊白并非不负责任的人,他诚恳地说:“我会安慰并补偿殿下的。”

  “你为何不自己去查?”祝鹤行有些不解,“虽然是久远的往事,查起来耗时耗力,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最后还是能查出来。”

  “能问殿下的事情,为什么要浪费这份力气和时间呢?”沈鹊白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这也不是最好的做法,“调查瑾王的死因,对殿下是一种冒犯,不是么?何况我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出于好奇,并非有别的目的,所以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祝鹤行觉得沈鹊白说得有道理,他转身往凉亭走去,说:“的确与陛下有关,但也只是有关而已。”

  “哦,所以当年王爷骤然薨逝的确并非像外界所传的那样,因为旧病复发、无药可治,而是为人所害。”沈鹊白走入亭中,站在祝鹤行跟前,继续道,“以殿下的能力,不会如今还查不到奸人的线索;以殿下的脾性,更不会就此忘记这桩深仇,可殿下看起来十分平静……”

  他“嘶”了一声,不可思议地道:“难道这个奸人是王爷和殿下曾经都很信任的人么?所以当年的王爷才会轻易中计,而如今的殿下更是毫无作为。”

  “啪。”祝鹤行将玉箫放在桌上,看向沈鹊白的目光很是好奇,“我得罪你了么?”

  沈鹊白摇头,“不曾。”

  “那你为何要挑起我的伤心事?害我难过?”

  沈鹊白说:“殿下难过,我才有机会乘虚而入嘛。”

  “你这么嚣张狡猾,直白可恶,”祝鹤行舔了下齿尖,轻声说,“我一不高兴,就杀了你哦。”

  “求殿下网开一面。”沈鹊白弯膝,将猫放在祝鹤行腿上当枕头,搁放下巴,就那么趴在猫背上看着他,“我怕死,也怕疼,殿下慈悲心肠,千万别同我计较。”

  走鸿运头一回给人当枕头,不满地叫了一声,被祝鹤行用指头戳了眉心,一下就老实了。

  笑话,它可不能得罪它的猫粮,他又不是脾气很好的大善人。

  祝鹤行的指尖顺着猫额往上,蹭过大胖圆脑袋,最后抚上沈鹊白的下颔。沈鹊白顺从地偏了下头,目光认真而柔和,他这双眼啊,比走鸿运的鸳鸯眼更精彩,盯住了谁,谁就难逃。

  指尖的触感细腻柔软,祝鹤行不愿逃,说:“我想告诉你,但现在我没力气。”

  “嗯?”

  “因为我太难过了,被你害的。所以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得先对你说过的话负责。”祝鹤行的手摸到了沈鹊白的后颈,用五指轻轻握住了。

  他俯身,几乎要与沈鹊白碰触额头,声音很轻,“安慰我,补偿我,就现在。”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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