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都

  明瑄王府的紫荆长得好,互相攀搭着越过四面墙头,从里往外看,天都烧成了紫红。

  听鸢收回视线,快步向府门外走去。

  站在阶梯下的男子长身玉立,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身。听鸢上前行礼,“见过世子爷。殿下不见客,请您见谅。”

  沈清澜瞎了眼,戴着眼纱,露在外面的脸像温润白皙。他抿了下唇,说:“我家阿九还没学会怎么爬就被送去朝天城,若没有这道圣旨,恐怕大家都忘了永定侯府还有一个五少爷。他是庶出,又不受宠,殿下娶他没有好处,反而落了笑柄。殿下天潢贵胄,自有更好的人相配,阿九实在不堪,还请殿下开恩。”

  “有世子爷做兄长,是五少爷的福气。”听鸢回礼,不卑不亢地说,“但想必您在来前已与侯爷商量过了。”

  沈清澜说:“家父忠君不二,对陛下的旨意不敢有丝毫不敬,也知这是殿下抬举侯府和阿九,但不论殿下是责我不尊上意,还是狂悖无知,都好,我恳请殿下收回成命。这些年来,阿九身边没有爹娘爱护,吃了很多苦,还请殿下慈心,饶了他吧。”

  “世子爷这话……”听鸢玩笑般地说,“显得明瑄王府深似苦海。”

  “殿下再尊贵,我家阿九也是男儿身。”沈清澜勉力压制语气,说,“与素不相识的人成亲本就不是件喜事,更遑论是做男妻?”

  听鸢看不见沈清澜的眼,但他能听见对方话中的轻颤,这让他疑惑:沈五与沈清澜几乎快二十年未见,哪来的兄弟情谊让沈清澜上门相求?就凭那些不知出自谁手的平安信?

  听鸢心思微转,歉然道:“世子爷见谅,殿下的脾性您应当知道,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断无更改的可能,况且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

  他知道沈清澜既然来了这儿,就不怕遭祸,因此又扯了挡箭牌出来,“若陛下听了您这番话,怕要误会五少爷有不尊不臣之心,那就不大好了。”

  “我……”沈清澜果然动摇。

  “算算时间,五少爷该到了,您不如听听他的意思。”听鸢猜想沈清澜傲得内敛,或许不喜生人扶他,便只行了礼,“世子,慢走。”

  沈清澜嘴唇翕动,随后点头回礼,转身离开了。他没走几步,一个身穿靛蓝劲装的年轻男子小步跑上来,抬臂扶住他,朝听鸢点了下头。

  听鸢回礼,看着闻榭将沈清澜扶上马车,他显然做惯了这根人形拐杖,搀扶之间熟练自然,既妥帖,又不会太过小心而显得沈清澜像块易碎的瓷。

  侯府的马车缓缓驰远,听鸢收回目光,转身回府。

  圣旨传到沈清澜耳中时,沈鹊白已经在回京途中,彼时沈清澜刚到檀州城门口,准备去探望老师。他来不及细细琢磨,

  第一反应是:绝对不可以。

  阿九没有摄人的威势和身份,若雌伏男子,出门都得被人背地里打量玩笑。明瑄殿下突然要娶阿九,用意不明,令人顾忌,他又喜怒不定,阿九过府后更是前路难料。可父亲不置一词,明瑄殿下难以说动,还有谁能阻拦这件事——

  “世子,要去城门吗?”

  闻榭突然出声,沈清澜放在膝上的手蓦得一松,回神道:“什么?”

  “刚才有一辆马车朝明瑄王府去了,赶车的是个小太监,车轱辘蒙了一层土,是一路风尘仆仆赶路沾上的。”闻榭已经勒转马头,朝城门口去,“应该是五少爷回京了。”

  沈清澜闻言偏头看向车窗,车窗推开一角,空中有股淡淡的土腥味,要下雨了。

  沈鹊白下车,脸上落了颗小雨,随行的年轻太监撑伞遮住他,说:“五少爷刚到,老天爷就下雨,这是给五少爷接风洗尘呢。把以前的脏东西、污秽物洗空,往后日光澄明,都是好日子。”

  “是个好兆头。”沈鹊白对他笑了笑,“谢公公吉言。”

  一阵车轱辘声传来,沈鹊白似有所感,转头看见挂了“永定侯府”牌子的马车停在前边。闻榭跳下车,拉开车门,露出里间端坐如松的沈清澜。

  沈鹊白一怔,太监已经将伞递到他手中。

  沈清澜弯腰出了车厢,正想下地,就被一只手扶住了手臂。闻榭扶了他十二年,他记住了对方掌心的轮廓,这只手显然不是闻榭。

  “地上湿,不要脏了鞋。”沈鹊白撑伞遮了他,轻声道,“哥。”

  沈清澜还是下了地,因为这样可以平视这个弟弟,用指腹去看。他摸着沈鹊白的脸,声音像润过的温茶,“春柳眉,彩凤眼,阿九生得俊俏……”他摸到沈鹊白的头,“也长得高挑。”

  后头的小太监面上无碍,心中却好奇得紧。这五少爷十九年不回宣都,怎得世子爷对他亲昵得很?光凭一把平安信,就能修得兄弟情么?

  自然不能。

  因为那一把平安信只是凶手苦心遮掩的工具。沈鹊白的信都偷偷写给了沈清澜,这个十九年不曾蒙面,却主动来信问候他是否平安康健、每月按时送月钱、逢年过节来信赠礼,还总是牵挂他学业的哥哥。

  沈鹊白看着沈清澜,心像泡在这捧温茶里,他用脑袋蹭了蹭沈清澜的手,小声喊:“哥哥。”

  “哥哥在。”沈清澜说,“一路远来,累坏了吧,随我回府去,先好好睡一觉。”他转过身,想起什么,又转头问,“可有人陪你?”

  后头的小太监连忙上前,“奴婢见过世子爷。老祖宗急着回宫复命,便让奴婢陪着五少爷回府。”

  一旁的闻榭摸出银子递过去,说:“这一路劳公公照顾我家小少爷。正下雨,公公去楼里喝杯热茶,歇会儿再回去。”

  小太监没有推辞,笑呵呵地接了,又说了两句吉祥话,行礼后便离开了。

  上了马车,沈清澜才说:“这桩婚事虽然荒唐,但到底是陛下赐婚,还是明瑄王府的婚事,所以简单不得。前去宣旨的是陛下的伴读太监,四品,老资历,名叫鱼半湖。御前的人最会察言观色,我猜他们这一路不会薄待你,一点银钱是还人情,也是送人情。”

  他不喜这些干系,却明白有时候喜不喜的不重要。

  “我知道。”沈鹊白翻身枕在他腿上,闭眼道,“哥哥放心。”

  沈清澜闻言按了按他的额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鱼半湖换了身干净的圆领红袍,在殿前磕了个头,等里头传来一声清脆钟铃,才起身走了进去。殿内没有内宦伺候,只有个穿宽松长袍的男人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钻研身前的棋局。

  鱼半湖轻步上前,候在一旁,没有说话。

  半晌,景安帝叹了口气,负气般地扣上棋书,说:“写……”他岔了气,猛地咳起来,鱼半湖忙上前替他顺气。少顷,景安帝晃晃手,说完了话,“……得什么东西?”

  “您别动气。”鱼半湖捧着玉盏给他,“您这是入了神,得喝口茶歇息,再灵犀一点,一指破局。”

  景安帝抿了口茶,用眼神点了点鱼半湖,说:“哄朕。”

  鱼半湖笑着说:“看来奴婢这嘴还是不中用。”

  景安帝放下茶盏,“那孩子如何?”

  “生得真叫一漂亮。”鱼半湖用手指比划着,“那眉眼,跟画出来的似的,又干净又精巧。”

  景安帝笑,“你个老家伙,别只顾着看脸了吧?”

  “那不能,奴婢这一路瞧得仔细,那是棵小青松,端庄知礼、半点不娇气浮躁,骨头是又直又硬的。”沈鹊白给的钱,鱼半湖拿去给底下的崽子们买了吃喝,这会儿化成口好听的气,吹进了龙耳,“奴婢瞧过他的手,白皙漂亮,却有茧子,估计是嬷嬷没了,得自己提水干活。回程时奴婢同五少爷聊天,他还偷摸问奴婢,殿下是不是生得像猛虎夜叉,吓不吓人?”

  “倒是藏着点孩子气。”景安帝看着棋面,脸上带着笑,“你去选些东西,估摸着是年轻人喜欢的,送到永定侯府去。”

  “遵旨。”鱼半湖行礼,躬身退出殿外。

  一道脚步声随即响起,玉色袍角拂过地上的双耳龙纹熏炉。景安帝伸手拨了个棋,说:“半湖说他是小青松,你呢?”

  “臣觉着说不定,”这声音凉的,像捧冰过的酒,“是棵梧桐木。”

  “若真是梧桐木,先入琼仙苑也挡不住他盘龙卧凤。”景安帝看着棋盘,终于还是恼了,“不下了,什么为难人的残局,赶快叫阿行来破这一局。”

  兰钦看了眼乱糟糟的棋面,心想祝鹤行应当是不想来接盘,他说:“殿下回了宣都便径直往寒青寺去,还未曾踏出寺门一步。”

  景安帝“哦”了一声,琢磨道:“看来这趟朝天城之行,有什么障了他的眼啊。”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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