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眼皮一掀，随后问葛宏：“你这个问题确实有人提过，至于哪种是标准答案，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左传》里记载了一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很多人都听说过。”
“这也说明，璧玉，在秦及其以前的时期，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
“可以这么说，玉璧是象征，代表诸侯政权的地位与合法性，这点跟秦以后的玉玺意义是相当的。”
鞠大夫一脸受教了的表情，他没想到小小一块玉璧，背后有这么深的寓义。
葛宏想了想，说道：“我想起来了，老哥你借给我的《左传》里有记载，说晋献公用宝马和垂荆之璧为代价，向虞国借路，就有了假道伐䝞的故事。”
“这么说的话，玉璧在那个时代，其实是一种硬通货，价值很高。”
张守璋赞许地补充道：“是这样，战国时，许国国君向楚王投降，脖子上就挂着玉璧，这叫‘衔璧’。”
“这块玉璧在这里，代表的意义就很重大了，可以理解为主权。”
鞠大夫听得很入神，听到这儿，他恍然大悟道：
“南燕末代皇帝慕容超也这么说过：吾宁奋剑而死，不能衔璧而生，衔璧说的就是国君投降嘛！”
“这么想的话，古代的玉璧可太珍贵了，象征意义应该是首要的。”
“不过，秦昭襄王要用十五座城来换一块和氏璧，这会不会有点夸张了？”
张守璋摇了摇头：“并不，不少人认为，秦昭襄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十五座城给赵国。”
“他就是想试探赵国实力，还要看看赵国会不会真的把玉璧献上。”
“如果赵国真的把和氏璧献上，那就相当于赵国愿意臣服于秦，对秦昭襄王来讲，那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至于城池，那空头支票就是逗人玩的。”
“玉璧到手，他不会给城；玉璧到不了手，更不会给，反手就开战了。”
鞠大夫很是惊讶，如果是这样，那‘完璧归赵’这个成语背后的意义就跟他原来理解的不一样了。
这对赵国应该算不上什么好事，玉璧是拿回去了，老底也都让秦昭襄王看光了。
老秦反手一个狼灭，曾经强大的赵国就此成为烟尘，而和氏璧最终还是落到了秦国手中！
鞠大夫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葛宏在沉默着。
“小葛，你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
张守璋早就在疑惑，葛宏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怎么都不像是闲聊。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葛宏略一沉吟，点头道：“确实有，我在想，是不是和氏璧，或者某些玉璧本身，确实有着其他器物所不具备的神奇之处呢？”
张守璋愣了下，苦笑道：“这可就不好说了，古代有很多事说不清，像大巫，像巫祝之术，像风水相术，这些都挺神奇的，那就说不好，会出一些玄妙的东西。”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葛宏随口应付了一句：“就是好奇。”
“好奇？我信你才怪！”
葛宏笑了笑，不想再接这个话题，他还想再跟张守璋探讨下和氏璧的事。
这时鞠大夫开始给葛宏打石膏，本来还需要一个人帮忙，可程茉儿和别的医生护士都忙得不可开交，葛宏便拦住了鞠大夫叫人的动作：
“不用叫人了，这个我熟，我可以配合你。”
两个人便携力操作，张守璋也不再打扰他们，直到石膏打完，等待定型的时候，张守璋才又道：
“最近要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葛宏愕然抬头。
“许凤山在阳梨山发现这么多东西，你说他能不向上报告？不可能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国博一旦知道，可能会来人？”
张守璋点了点头：“能不能来，要看老许能不能发现珍宝级的东西，只要东西够好，国博那边肯定想弄到手。”
国博与地方博物馆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葛宏自然是知道的，无非是藏品归属的问题，谁都想把好东西据为己有。
照张老这么说，国博如果来人，那省博会放过这好机会？
想到江左省博，葛宏面上便淡淡的。
这时张守璋又道：“你要以为只有国博会来人，那就错了。”
“咱们省博就不说了，铁定会来人的，市博也会掺上一脚。”
“整整十二箱黄金，二十几个佛头，这谁不眼红啊，都想咬上一块肉，就算吃不上肉，喝点汤也行啊。”
葛宏灵机一动：“有几个石窟丢了许多佛头，你说他们当地的博物馆是不是也会过来分一杯羹。”
张守璋哈哈笑了：“那当然，那些人要是听说阳梨山一次性发现这么多佛头，眼睛都得绿，你就瞧好吧！”
这时旁边的鞠大夫插了一嘴：“我听了半天，大概也听明白了，那些东西都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埋在阳梨山下边的。”
“可是那个年代，阳梨山这一片，包括大小姚村，都由邻近的河西省管辖。”
“五十年代末期，这边的边界线做了微调，大小姚村都归属于江左省平南县，所以我就想，河西省就能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飞走？”
葛宏和张守璋会心一笑，葛宏道：“鞠大夫你说的还真有可能，河西省备不住会派人来闹一闹，争一争，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嘛。”
见葛宏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张守璋笑道：
“葛宏，你也别高兴太早，这事你也脱不开干系。”
葛宏疑惑地一愣：“我就一平民百姓，怎么脱不开干系了？”
“你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本来就有一定的话语权。”
“更何况，你是黄金和佛头的发现者，他们想抢东西，那问问你这个发现者的意见，很正常吧？”
鞠大夫兴灾乐祸地道：“哟，葛宏，那你就等着得罪人吧！”
“给谁不给谁这个太难了，好像怎么办都会得罪人。”
葛宏：……
张守璋又道：“咱们盛都督肯定希望东西尽可能都留在江左省，不过这不可能。”
“但以你和盛都督的关系，于情于理，是不是该帮他谋算一下？尽量多留下一些。”
葛宏沉吟片刻，抬头道：“帮是要帮的，不过省博那边不太平，想让我给省博出头，这个绝对不行。”
“这确实有点为难。”张守璋想到这事，也觉得为难。
不给本省留点东西，说不过去。
留点吧，放在省博还不放心。
两人正打算再商量商量，这时帐篷外一阵喧哗，张小二撩开帐篷，站在门口告诉葛宏：
“老板，佛头找到了，许老现在疯疯癫癫的，还给他师兄打了个电话，好像是国博的，那边说马上派人过来。”
张守璋与葛宏对视一眼，心想果然如此。
“老许一定发现了好东西！”
葛宏心痛地捂了捂胸口，叹气道：“肯定的，普通货色怎么能惊动国博的老家伙。”
许凤山笑道：“舍不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