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公子别怪人家!大人说笑了,我一个逆臣贼子,有什么资格怪罪?”
心冷极了,大概是什么都不会在意了。
那人也只当苏子叶因家中之事心灰意冷,看着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便宽慰道:“公子也不必如此,虽说苏相犯了谋逆之罪,但皇上还未下旨,一切还尚未定论!”
苏子叶原先只当苏家上下已无活路,只等着与家人一道,共赴黄泉,乍听到这话,心里却多了几分念想,急忙跑上前去,问道:“大人此话怎讲?”
那人倒也宽厚,耐着性子跟苏子叶解释道:“皇上虽抓了苏氏一族,贵妃娘娘却并未受母家所累,听说朝堂上有人提到废妃一事,皇上维护娘娘,以出嫁从夫为由驳了回去,苏家出了这等事,皇上依旧肯维护贵妃,娘娘盛宠,可见一斑!”
“那又如何?”苏子叶摇了摇头,他原先与皇上亲厚,又常常在后宫走动,最知道皇家忌讳,动什么都不能对皇位动念头。“皇上不牵连姑母已是万幸,怎么可能再绕过苏家。”
父亲母亲身子倒还康健,可怜老太太一把年纪,怎受得了这样的牢狱之苦。
那人却说:“公子应该往好处了想,苏相图谋不轨,他定然是保不住了,但贵妃娘娘毕竟还圣宠不衰,求一求皇上,能保些血脉也未可知,毕竟都到了这一步,能保多少算多少了!”
是啊,话不中听,却也是事实,苏子叶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人,“我如今已是待罪之身,大人何故与我说这些?”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虽年轻,也在这里当了五六年差,进了这天牢里头的人,并非都死绝了,也有出去以后成了大器的,我倒觉着公子不俗!”
“你倒实在!”苏子叶不由一笑,反正如今在这里头什么也做不得,倒不如对于人聊聊,还能少想些杂事。“只是大人莫非不知,我是苏相唯一的血脉,如今又已成年,你觉着皇上会放过我吗?”
“按理说不会,可公子却有太后与苏贵妃垂怜,不瞒公子说,皇上并未限制贵妃,天牢里看守们不招惹你,也是得了上头的命令。”
“上头?”苏子叶心口突然一缩,父亲谋反,皇上忌讳,姑母纵使有心恐怕也难传出消息,这种时候敢冒天下之大不讳的人……
“自然是宫里,否则谁敢在这时候触皇上的霉头,贵妃娘娘传下旨意,说太后临终前交代皇上照顾好公子,皇上仁孝,不忍太后遗愿落空。”那人说完,又道:“对了,我叫霍远,公子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原来……是姑母啊!”也是,自己在天牢里也有些日子了,要来早该来了,只是人家如今是护国大将军了,荣宠无上,巴不得撇开干系,哪儿会为了为自己这逆臣贼子,来这种地方!
原来,所谓一片痴心,终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空梦。可笑自己平日最恨这些权术之事,最后竟亲自成就了一番权术之争。
“自然是贵妃,旁人如今也不敢与此案扯上关系,不过公子放心,如今贵妃还能光明正大的从宫里传出消息,必然有皇上的意思,否则我们也不敢这般……”
霍远人也老实,倒没有什么心机,只是苏子叶却再半句话也听不进去了。
也不与霍远再招呼,苏子叶失着神儿,翻了个身躺回自己的草垫子上,怀里头凌君彦悄悄塞进去的那块御赐金牌,如今愈发冷硬硌人。
利用自己获得这般荣宠,想来他也觉着愧疚了吧,只是,这等地方哪儿用得上这种东西。放在身上,倒成了这世间最难消受的恩义。
可惜自己如今,竟连恨人的立场都没有,错,终归是父亲的错,皇上要受他的江山,凌君彦要行他的使命,都是各做各的事儿罢了,能恨谁呢?
霍远见苏子叶无心再言,也就不在这儿待着了。
犯了这等弥天得罪,定是不准旁人探视的,天牢里的时间比外面可要慢上许多,这里头从天亮等到天黑,在打天黑熬到天亮的滋味儿可比从前在相府里等着见凌君彦一面时熬人多了。
可人呐,总是偏不过自己,心里时时刻刻想见的是谁,总归自己心里最清楚,无论多想恨,总归能找到一万条恨不起来的蹩脚理由。
倒是刘朔与张远山当真顾念兄弟情谊,竟在这种处境之下,还能千辛万苦托人送东西进来。虽不过是一顿饭菜,却也吃的人十分哽咽。
苏子叶挂念老太太,刻意求了霍远将吃食送去。霍远也是个好说话的人,经不住苏子叶苦劝,也替他在天牢里跑了几次,带了些家里的消息。
一堵墙外,外头早已不是往日光景。原来堂堂相府,如今贴这个封条,在寒风凛冽中显得越发萧瑟。
这地界儿原先是京城最好的地段儿,衰败的府邸门口一个月前还是门庭若市,如今连个路过的人都见不到了。
秦安披了件斗篷'打相府的正门,一路行至西苑旁的侧门,心中难免萧索。
刘朔提心吊胆的跟在后头苦口婆心的劝。
“祖宗,你可跟我回去吧,万一叫人认出来就完了!”
秦安站在西苑墙下,冷声道:“刘公子要回便回吧,我又不曾栓着你!”
“是是是,是我栓着你,别闹了!”
“刘爷,秦安如今也是待罪只身,你还是回吧,仔细连累了你一家老小。”
“别别别,你就是我家老小!”刘朔陪着笑点头哈腰。
“如今我们爷生死未卜……我当初就不该跟你出府!”不管相爷好与不好,苏子叶都是他的主子,如今主子有难,自己纵使得这片刻自由又能如何!
“我的爷,苏家抓了那么多人,多你一个也不多,苏兄的事儿我已经尽力再打听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大肆搜捕苏振庭同党,我不能连累家人。”
“你为我们家爷尽力不少,我心里知道,只是小的就不再给您添乱了,刘爷还是回您的十里长廊温柔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