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快步跑到了厅堂里，仰头看着那四个牌位，双膝一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大将军、少将军，真的是他们！”
杜老一时激动得难以自抑，热泪涌出来。
“六年……整整六年了！”
将军他们终于不用再当没有家的孤魂野鬼了！
沈云舒弯腰，将杜老扶起来，“杜老，起来说吧！”
杜老盯着牌位，生怕一错眼，就梦醒了似的。
他哑声道：“是好事！没想到，我还有祭拜将军的一天！小舒，以后你好好……”
余光瞥到走进来的顾大山和四个孩子，杜老的话一顿，只得将声音压低：
“总之，一家人能在一起，将军他们在天有灵也欣慰。”
沈云舒点头：“还要多谢陈家。要不是他们，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能给爹爹他们做这么好的牌位。”
这时，顾大山和孩子们走了进来。
四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牌位，很乖巧的没有笑闹。
顾大山解释道：“孩子们也想祭拜。”
沈云舒了然，想必是顾大山和杜老说话时，孩子们听到了，就也跟着回来了。
牌位就在家里摆着，就算孩子们不跟着来，回头从学堂回来了，也一眼就能看到。
沈云舒原本也没想过要瞒着孩子们这事。
顾三丫往前走了两步，认出牌位上的字儿，回头脆生生地问道：“娘亲，是那个很厉害的大将军爷爷吗？”
沈云舒应了一声：“除了他，还有其他人。旁边的是他的夫人，再往旁，是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四个孩子板着严肃的小脸，认认真真把人给记下。
顾三丫歪了下小脑袋，“娘，那我喜欢他们！先生说，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是他们守着咱们呢！”
顾大宝声音严肃：“沈将军是天下人的恩人！”
顾四宝跟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云舒轻叹了一声：“都过来拜一拜吧！”
顾大山已经点好了香，分给四个孩子后，端端正正跪下来。
“顾大山拜见将军、将军夫人，少将军、二公子！”
他这祭拜先人的态度，着实是不像是普通敬仰，反倒带着几分慎重。
沈云舒不由地抿了下唇角。
好在，顾大山一向话少，只沉声道：“我会照顾好云舒，不让她受委屈！”
沈云舒耳朵一热，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
等顾大山拜完，几个孩子也依葫芦画瓢。
顾大宝抿着小嘴唇：“我会让娘当老太君！”
顾三丫不甘示弱，马上接话：“我保护娘亲，给娘亲买衣裳买首饰，我特别听话，绝对不让娘亲生气！”
话都被姐姐给说完了，顾四宝举起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肚子皮，“啊！”
给娘亲做饭饭次！
陈发财想了想，“我会好好报答东家的恩情！”
四个孩子磕了响头，才站起身来。
杜老在一旁，目光欣慰。
顾大山稳重可靠，几个孩子也都是乖巧听话。
想必将军他们在天有灵，看到小舒现在这样，也该是放心了！
磕完了头，就是烧纸钱了。
顾三丫一马当先，一边烧一边碎碎念：“大将军爷爷，你们要是觉得纸钱不够，可记得要和我娘说呀！咱们家有银子的，等下回我去镇上了，我给你们买多多的纸钱！你们在下头也要好好的哦，我们都好好的！”
她像模像样地念叨完，又不忘了嘱托：“我娘喜欢你们，有空了可一定要到我娘梦里看看她！”
孩子天真无邪的念叨，却让沈云舒鼻子一酸。
是，她很想念家人。
可这些年来，即便是入梦也寥寥。
也不知道三丫是从哪儿学来的话，正正好戳到了她的心头上。
她偏过头去，擦了擦微润的眼角。
顾大山走过来，抿了抿嘴唇，将手揽到了她的肩膀，沉声道：“别难过。有我和孩子们！”
沈云舒牵强地笑了笑，“嗯。”
纸钱烧完，杜老带着几个孩子回去继续上课。
顾大山从墙角拿出扫帚，将院子里的积雪给扫干净。
沈云舒在厅里呆了一会儿，出来看到顾大山忙碌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
“顾大山。”
顾大山看过来，她眼眶还带着一丝红，看上去比往常添了一丝柔弱。
他放下扫帚，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挡住风，“咋了？”
沈云舒问道：“你觉得，我们搬到县里去咋样？”
顾大山拧了拧眉：“你想去县里？”
沈云舒先是摇头，又点头。
“是有这个打算。刚才陈兴旺来过，带来了他主家的消息，他们希望我搬到县里去，听他的意思，陈家和县令都会给我行个方便。再加上现在石头村的生意也做开了，到县里去，对生意、对以后都有好处！br>
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你想不想去县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垂头盯着自己的鞋面，额头的碎发遮住她的神情，一时叫人摸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啥。
顾大山眸色湛沉：“你在不安。”
沈云舒双手收紧，低声道：“是，有点。主要是进展太快了，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处理好。虽说石头村的生意不用再担心，但我想要让石头村变更好。我的根基不够稳固，要是现在到县里去，一旦发生任何意外，我是没办法应对的！
再有就是孩子们……要是搬家，他们就要重新开始适应环境。我想等他们再长大一点！”
“所以你是不想去的。至少不是现在去，对吗？”
顾大山总结道。
沈云舒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是，但……”
“那就不去了。等你啥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再搬家！”
顾大山弯下腰，刀疤脸难得柔和，看着明显不安局促的沈云舒。
“云舒，不必总担心你自己会辜负了谁的好意。”
沈云舒身体一颤，猛然抬头。
顾大山站在跟前，眸色漆黑深沉，就这么定定看着她，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沈云舒咬着嘴唇，那一双明亮的眼中里含着细碎的光。
顾大山忍不住伸手，覆在她过分认真的双眼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