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出事前，司徒傲才十三岁，还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小子。他爹经常被气得脸歪嘴斜。
他爹和她兄长是好友，于是她大哥时常劝过他爹，说京城中自恃矜持冷静的世家公子多了去了，傲儿大可当个另类的。
那时候，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看到一个温润稳重的，长大后的傲儿。
“沈娘子手里拿的是什么？”
司徒傲问道。
沈云舒回神，“是桂花糖。”
司徒傲一愣，“桂花糖？”
顾重九眸色涔黑地望过来。
沈云舒无奈地笑了笑，“我大儿子受伤了，最近都在喝药。小孩子嫌嘴巴苦，所以我去买了些糖打算带回来。司徒公子也在喝药？要不要分你一把糖？”
司徒傲恍然：“原来是糖……多谢沈娘子好意，不过我从小就能吃苦，并不爱吃糖。”
沈云舒心底漫出几丝苦涩来。
她还记得十多年前，三头身的司徒傲追在自己身后，喊着“姑姑”要糖吃的光景。
沈云舒这会儿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连司徒傲都已经成长为稳重的大人！
她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搅你们了。我还有事，两位自便！”
转身，正要抬脚往市集走，手上的糖包忽然被人勾住。
顾重九盯着她，眸色很是耐人寻味，“我要吃糖。”
沈云舒：“？”
“九哥，你都二十七了，还要吃糖吗？”司徒傲不忍直视。
顾重九一脸矜冷，薄唇也抿出一抹寡淡弧度，“是，我怕苦。”
一瞬间，沈云舒无语凝噎。
但好歹算半个熟人，再说她买这一包糖本意也不是为了顾大宝。
要真把桂花糕都带回去，顾大宝能带着弟弟妹妹把牙都给吃坏！
“好吧，那分一半给你。”
沈云舒打开糖包，分出一大半给顾重九。
顾重九坦然收下。
沈云舒提着剩下的小半桂花糖回去。
顾重九让顾一将糖果都好，猝不及防旁边的司徒傲伸手，抓了一把糖就往身上揣。
“也给我分点！”
顾重九眉峰锐如刀芒：“你从小能吃苦。”
司徒傲心虚：“这不是给你维持点体面吗？要是沈娘子误会你身边的人连苦都吃不了，那多坏好感！啧，谁知道你自己先露馅了……”
司徒傲倒打一耙。
顾重九偏头看顾一一眼：“抢回来。”
司徒傲怪叫一声，迈着虚弱的步子开跑。
顾重九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
回到摊子上，酸辣汤已经卖了一半。
饶玉雪给最后一个食客打了汤，扭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回来，正打算和来娣婶子收拾收拾，再去找你哩！”
沈云舒道：“路上碰到了两个熟人，说了几句话。”
“你还有熟人在镇上？”
饶玉雪稀奇。
沈云舒点点头。
饶玉雪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赶到苦力市场，将剩下的酸辣汤卖完，三人就开始回程。
途中，碰到了提着两大包东西，神神秘秘往回赶的苏桂枝和沈云峰。
远远看到牛车，两人慌不择路，钻到旁边的树林里。
饶玉雪一脸古怪：“这是在干啥？做贼了？”
沈云舒扬了扬鞭子，“不知道。”
回到顾家，门口六个孩子蹲在地上，围成了一团。
沈云舒掏出一把糖，给孩子们分了。
王家三崽道了谢，回了隔壁院子。
沈云舒一手牵一个孩子进屋，关心道：“四宝，你今天学会说话了吗？”
顾三丫马上道：“娘，我教弟弟说话了！我教他喊娘亲、哥哥和姐姐，不过弟弟还没学会！”
顾四宝不吭声，小嘴唇死死抿着。
沈云舒抬头看一眼头顶丧气哒哒的小乌云，鼓励道：“没关系，娘知道你很努力了。这样好不好，娘先去给你们做饺子，等娘做好了饺子，你和娘说一个字，可以吗？”
足足两个呼吸过去，顾四宝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沈云舒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小脑袋，转身进了厨房。
后面的小菜园就有韭菜，沈云舒打算做三个馅儿的饺子——韭菜鸡蛋、韭菜鲜肉和酸菜鲜肉。
酸菜是隔壁王大娘送来的，从早上就泡在水里了。此时拿出来拧干水分，切碎炒干。
韭菜切碎，一半和鸡蛋，一半和肉馅搅拌。
做饺子皮不需要发面，用水和面，擀成拳头大的圆形。
沈云舒的手速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做好全部的准备工作，开始包饺子。
饺子皮薄馅儿大，圆鼓鼓的一个。
先包好四份人的五十个，锅里烧热水。
同时飞快将剩下的饺子包好，撒上一层面粉防粘，放到柜子里等着明天再吃。
五十个饺子下了锅，滚上半刻捞起来。
沈云舒端着香喷喷的饺子出去，院子里，顾大宝已经回来了，正在和顾三丫一起教顾四宝说话。
他在地上写，顾三丫就跟着念。
悠长软糯的奶音传遍整个院子——
“娘——这是娘，就是那里面给我们做饭的那个。”
“哥哥，是写字的。”
“姐姐，是我。”
顾四宝的嘴巴张张合合，模仿着顾三丫，却始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沈云舒将饺子放到桌上，“先过来吃晚饭。”
顾三丫早就教得口干舌燥，闻言立刻蹦起来，“好耶，次晚饭！娘，我喜欢吃饺子！”
沈云舒失笑，想起小土包子上次连云吞面是啥都不知道。
这段时间她也没做过饺子，小丫头就是纯吹捧，估计还不知道饺子是啥。
顾大宝也放下树枝走过来。
顾四宝慢吞吞地转头看了一眼，没动弹。
沈云舒走过去，“没学会？”
顾四宝低垂着小脑袋，头顶乌云像是快要哭了，看上去沉甸甸的。
不过，为了不影响哥哥姐姐吃饭，乌云倔强地撑着没下雨。
他悄悄攥紧了小手。
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是学不会。
以前买他的那个人总是说，他是个没用蠢货废物，干啥啥不行，难怪要被卖掉！
他太笨了，这个人会不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把他卖掉？
那以后他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也没有带他去玩的哥哥姐姐了。
顾四宝瘦弱的小身体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