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永安郡主没奈何一笑,唇畔的梨涡深深浅浅,欲言又止,“殿下仗义,永安十分感激。但此番来朝,父王给永安下了死令,倘若最后没得到父王想要的结果,永安便是回到东海,也不会再有顺心日子过了。”

  这话梁王倒没怀疑,东海王子嗣多,光儿子就有十几个,她一个郡主,也非嫡出,被选中作为联姻的筹码,若不成功,确实很难回去向东海王交代。

  既如此,梁王就更想不通了,“郡主既然明白,后头情形这么艰难,那你还不想与本王成婚,不是自讨苦吃么?”

  “所以永安有个不情之请......”永安郡主眨巴着眼睛,一双水雾迷蒙的眸子含羞带怯,“能不能请殿下行个方便,替永安向官家传句话,就说永安......愿意入宫。”

  他听错了?梁王惊掉了下巴,才说她看着柔弱脑子却好使呢,没想到竟是个憨的!好好的梁王正妃不愿当,倒想要入宫给官家做妾?人家姑娘百般推诿都来不及呢,她却往刀口上撞。

  梁王伸手掏掏耳朵,好半天,看傻子似的看着她,“给本王当正妃没好下场,充天子内廷做妾就有好结果了?您想什么呢?”

  天下大概还是没有第二个姑娘能像谢小娘子那样,说到自己的婚事,还冷静自持、纹丝不乱地条分缕析吧!梁王其实也有些可怜她,瞧这圆圆一张脸,惨白得几乎透明,窘迫地避开他的目光,鼓足了勇气,才颤巍巍地开口,“不是做妾......永安在内廷做个低等宫人便知足了。”

  梁王百思不得其解,“你这又是何苦呢?”

  “殿下不是永安,自然不能感同身受。”永安郡主泫然欲泣,“殿下只想想,历朝历代,罪臣之女只有籍没入宫的份儿,绝没有还能给天子胞弟做嫡王妃的道理。若永安只贪图眼前安稳,嫁给殿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三年五载后,一旦事有不协,东海国个个都是要挫骨扬灰的,永安还能安坐梁王妃之位么?”

  “天子弟妇,太显眼了,哪怕官家与殿下好心优容,朝廷也不会容忍殿下的正妻是谋逆罪臣之后,永安一样是株连的下场。可入宫不同......内廷低等女使成千上万,都是不起眼的蝼蚁,想来也能给永安留下一席安身之地。”

  永安郡主抬起头来,大大一颗泪珠噙在眼角,倔强地撑着不愿落下来,“永安只想活命。家中父兄所为,哪有永安置喙的余地?天下大势激荡,永安这样的女子,只能是权力下的牺牲品罢了,从来身不由己。永安不求别的,只愿留得命在苟活一世。去内廷当宫人......或许在殿下看来,这选择愚蠢不堪,可永安势单力薄,能求得的极限便是如此,这已是最好的出路了。”

  永安郡主说着就跪下了,给梁王磕了个头,“殿下好心,还请成全永安吧。”

  “快起来快起来,”梁王一个头两个大,他最见不得女孩儿搁他面前流眼泪,“好好说话不成么,磕什么头啊,本王这儿不兴这套。”

  眼明手快地将永安郡主扶起身,偏过头来,又揣度起她适才的说辞。说真的,那些话让梁王心中很不是滋味,政局上的缠斗他没经验,可史书还是读过不少,生冷史笔下埋藏了多少冤魂,永安郡主料想的后果,未必是危言耸听。

  梁王晃荡着脑袋,没什么底气地啧了声,“女儿出嫁就是夫家人了,真要株连,那也未必吧......”

  永安郡主眼神一闪,声音愈发低下去,“寻常人家或许还能混过去,可国朝一品亲王正妃,永安不敢冒这个险。”

  理是这么个理,可梁王仍不太痛快。怎么嫁给他就非得是悲惨下场呢,他有那样无能吗,连自己的王妃都护不住?就连给官家做役使的下等宫人,都比跟着他来得安全?凭啥啊!

  梁王满心不服气,可真要他许诺什么,这会儿也没把握,只好冲永安郡主烦乱地摆摆手,“那也不能这么草率啊,郡主多金贵的身份,内廷的粗使宫人真是好当的?里头的辛苦您怕是没法想。”顿了顿,又无措地安抚她,“郡主先别着急啊,再议议。”

  说实在话,梁王原先对永安郡主没好感,今日真见了面,也没生出半点儿悸动之类的情绪,不像先前,鸣春楼前他只看了谢家小娘子一眼,心头便似一拳重击,那感觉和灌了迷魂药一样,从此就魂不守舍了。

  可永安郡主这情形,是另一种叫他放不下心。娇弱的女孩儿有根坚韧的主心骨,不愿屈服于命运,可能借的力太微薄了,孱弱的胳膊腿拧到极处,翻来覆去的,也翻不出什么像样的花来。

  更别说还有些对官家的不满,刺激着他下意识就要蹚进这趟浑水——官家也配!谢家小娘子那头是逼不得已,官家发话了,眼下陆公与谢忱想必还在拼死抗争。可永安郡主犯不着啊,挺好一姑娘,做什么要往火坑里跳,主动落进官家的魔爪里?叫他眼睁睁看着,他干不出这事儿。

  永安郡主却说等不得了,“官家允世子与永安在余杭城逗留,已经是格外开恩,必拖不了太久,像今日这般上山来面见官家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掩着帕子擦了擦眼,一抬首对上梁王的视线,仍是湿漉漉的,“辛不辛苦,那都不要紧,只要能在宫里籍籍无名地活命,永安就知足了。”

  她越这样说,梁王越觉得难过,没眼看没耳听。可他本就不擅长阴谋诡计,一时半会儿上哪给她想旁的出路。

  梁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只好先说些空泛话,一味给她长胆色,“错过便错过了,怕什么!哪可能沦落到非要入宫为奴的地步,有本王在呢。”

  这话没什么效用,永安郡主轻叹口气,像是十分无奈,垂眸绞着帕子,犹豫半晌,起身就要走,“殿下不肯替永安递话,永安省得,殿下有殿下的顾虑。既如此,永安再想法子就是......”

  “哎呀你这人!”梁王有点儿气着了,胡乱往回扯了把她胳膊,“本王说了不帮你吗?不正想着了吗!你急什么?”恼火地瞅着她,“还再想法子——你还能找谁想法子去,本王告诉你,这事儿要是本王不出马,全天下都没人能帮你了!你还回去,这会儿回去再被你那好哥哥扇巴掌吗?”

  永安郡主大眼睛睁得滴溜圆,怯弱瞧着梁王,又怕又期待,一根纤细指头不由勾上梁王袖口,“殿下的意思是......”

  “成了成了,这事儿就包在本王身上,”梁王叫她柔软的眼神瞧怕了,从没担过半点责任的肩头忽然沉甸甸的,一时生出无限宽阔的雄壮情绪,“你也别四处求人了,本王答应你,指定帮你办成,既不要你回东海去受责难,也不用进宫伺候人,更用不着几年后就香消玉殒了——本王替您想个万全之策,成不成?”

  永安郡主破涕为笑,又显出一点儿梨涡来,甜腻腻说了声好,端端正正敛祍施礼,“多谢梁王殿下,永安这条命,就全托付于殿下了。”

  梁王没受她这一礼,他也不为个谢,纯粹就看不过眼——看不过眼东海王龙茂之那个打女人的混账,看不过眼就官家那奇形怪状的性情,还配享齐人之福。

  当下豪气万丈地拍胸脯,“你就瞧好吧,本王这两日就给你答复。”

  又想起些什么,问道:“眼下你还回你哥那儿去,能安生么?要不要本王回禀了官家,替你在山上找个住处?”

  永安郡主摇头说不用,“若我回去与世子说今日与殿下谈得很好,不日便能有好消息了,世子定会满意,也不会再找永安麻烦。”

  “可怜见的。”梁王嘟囔两声,也随她去,“那要再有什么不妥,你着人来回本王一声,本王找人去接你。”

  永安郡主感激道谢,也没再说什么闲话,便先告退了,临了一转身,依依眼神朝梁王面上幽幽一绕,眼中满满的仰赖与依托冲得梁王心中一突。这就是做好事的满足感么?他大为震撼,霎时间,要护她周全的心思愈发强烈。

  ......真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啊!

  永安郡主缓缓走出“定惠松风”,她的贴身女使早闻讯赶来,却不敢往里进,只在门口焦急踱步,一时见了她,连忙趋近问候,“郡主去了这样久,还好么?”

  门前有内侍守着,永安郡主只略一颔首,待走出百步远,才长长出了口气,“梁王这人真如传闻所言,没成算,心也软,还好结果不算差。”

  女使细心瞧着她脸上的伤药,十分心疼,“郡主真是下了狠手了,女孩儿家的容颜多要紧啊,您弄出这样深的伤,往后留疤痕了怎么办?回去可得找郎中好好瞧瞧。”

  永安郡主抬手往伤处抚了抚,满不在乎一笑,“命都快没了,要容颜还有何用,留着只能招来更大的祸患。”山道宛转,正好拐过一道弯,她不经意一侧头,朝梁王的院子瞥了眼,“两巴掌换下半生平平顺顺,多划算的买卖。”

  女使不住点头,“郡主不用再回东海王府那个虎狼窝了,真好。”

  隔着薄薄一席春衫,永安郡主无意识抚了抚臂上的伤痕。鞭子抽开皮肉的痛,远比不上愈合时结痂生肌钻心之痒难熬。多年的夜不能寐,三九天刺骨严寒里,也要往冰水中浸方能好过片刻,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发了疯想逃离。

  永安郡主含着点决绝的笑意,“若是这回不成事,我死也要死在外面,再也不回东海了。”

  女使没留神勾出她的惨痛回忆,懊悔不已,忙换上点轻快的笑,“郡主这是说得哪里话!您心肠好,天神菩萨保佑,您瞧,梁王殿下果然如您所料,这不是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

  永安郡主的谋划顺遂,女使自然也真心为她开心。主子们命运安稳辉煌了,他们这些人才可能有好下场。

  女使一味说好听话,喜滋滋道:“郡主这招果然厉害!都说梁王殿下钟意那位谢家小娘子,前两日还在官家面前不要命地一通闹腾呢,这会儿郡主三言两句,就哄得王爷上心了,多能耐!”又转过头来,真诚称赞,“其实郡主您生得好看,性情又端稳,亲王正妃也没什么当不得。即便不使这些手段,假以时日,王爷定然也能瞧见郡主的好。”

  “假以时日?”永安郡主嗤一声笑,圆润饱满的脸颊依旧显着幼态,可此时神情淡然,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早没了娇弱气,“天都要塌了,哪来的时日。”

  “等郡主成了梁王妃,有大把的时候与王爷举案齐眉呀,”女使宽慰她,“无论如何,既成了夫妻,郡主若还能与梁王互生情意,总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永安郡主毫不为所动,“情意?情意迟早要散的,值什么用,能安身立命我就知足了。”

  女使知道她是想起了母亲,不由心生酸涩,“夫人若知道郡主有了好归宿,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欣慰的。”

  好归宿么?永安郡主在心里回想着梁王那个人。胸无城府,换句话讲是没有弯弯绕绕的鬼心肠;有勇无谋,换句话讲是性情粗疏不计较;安于逸乐,换句话讲是不会像她父兄那样心比天高,却要带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这便够了。至于旁的,长相性情,房里有几个侧妃几个通房,她从头到尾都没在乎过。

  永安郡主勉为其难地一笑,“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于我而言,这已是最好的出路。我也不求他什么,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免我日后受父兄牵连,其它我都不计较。”

  女使却会错了意,只以为她在忧心别的,咂嘴道:“梁王殿下原先在中京城里确实很有些花名,四处沾花惹草,比寻常世家公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么......”小心瞧了眼永安郡主的脸色,又说,“不过自从来了余杭,听说就彻底安分了,想来是心悦那位谢家小娘子的缘故,可见只要遇着了那个对的人,王爷也是会收敛性子,一心一意的。”

  “至于谢家小娘子......这两日都说她与平昌郡公陆大人私定终身啦,待王爷慢慢死了这份心,郡主近水楼台先得月,哪会抓不住王爷的心?”

  永安郡主一点不当回事,撇撇嘴,“梁王殿下那样没定性的人,他的心有什么好抓住的?只要达到我的目的,他心中即便没我,我还乐得清净呢。”

  别说,那边厢梁王殿下还真上心了,这会儿正敲着脑袋长叹短吁,“这事儿该怎么整啊......”

  夸海口容易,可真要办起来,真是一头雾水。永安郡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姑娘,不叫她回娘家,不叫她入内廷,依她的意思,就算是当了亲王妃,过上三五年一样晚节不保......

  “那怎么弄?”梁王快将一头毛抓得炸了,“将她丢进军营里挣功名消罪么?”

  他跟前儿的亲随见他抓耳挠腮,十分困惑,大着胆子上前出主意,“殿下,郡主的意思,是在王妃的位子上太点眼,届时于情理上说不过去,怕有人要办她——那您不聘她做正妃不就结了。做个女使藏在王府,与籍没入内廷有什么区别?一样能妥妥当当的。”

  “你蠢啊,”梁王很不耐烦与亲随说道,直往他头上敲了记暴栗,“郡主说入宫当杂役,你还当真了?即便入宫,依她的身份,假假也得封个贵妃,以龙堃的胃口,还不见得能依。把人不明不白地藏在王府算什么,他东海王不要面子的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亲随为难道:“殿下独个在这儿,就算急坏了也没头绪,不如去找陆公拿主意,御前能说得上话的,也没旁人了。”

  梁王一琢磨,这倒不是浑话。本来吧陆公哪像是会管这等事的人,可最近他变了,爱情使他面目全非——不说别的,就说先前,不还是陆公劝他对永安郡主手下留情来着?

  梁王兴冲冲就往外走,“陆公人在哪儿呢?才在官家面前吃了排头,在院子里哭呢吧?”

  梁王到底没能立时找着陆公,陆寓微这会儿正奉了圣旨送谢郁文回城。哭倒是没哭,心情着实低落就是了。

  照旧是一车一马一队亲军,满山禁卫目不斜视地瞧着他们迤逦而下。谢郁文十分不称心,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讲究什么?

  她扯开车帘,窗子朝上抬,半张愤懑的小脸探出来,脆生生就喊了声陆大人,“你上来,我有话同你说。”

  陆寓微策马随车趋行,闻言错眼一瞧,当真是一张盛满情绪的生动玉容。可陆寓微没动,亲军倒罢了,主要是两侧禁卫,定少不了官家的亲信与眼线,官家才警告了他要守规矩,他心中有想法,可眼下还不是发作的时候,真将官家惹急了,只能前功尽弃。

  他拒绝不了那样直勾勾的眼神,只能僵硬抬首,顾左右而言他,艰难地憋出句话,“小娘子坐稳了,山道颠簸,您这样没得磕着碰着......”

  谢郁文哪里肯依,往车壁上一撑,直探出半个身子,脑袋几乎与车顶齐平,扬起声量又喊了声他的名字,还带着恼,“陆庭兰!”

  陆寓微虎躯一震,面色都变了,一半是为这个名字,一半是吓了一大跳,连忙策马趋近,伸手朝她肩上扶了把,只恐她身子整个晃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陆寓微手足无措地圈住她,“有话不能好好说。”

  谢郁文睨着他,“你上来我就好好说。”

  他全然抵抗不过,只得缴械。行吧,他挫败地想,有些话是该说清楚,一边翻身下马缰绳一甩,撩起袍子就往车上蹬。

  谢郁文很满意,示意徐徐出去,“你去前头扶车。”

  车厢不大,陆寓微身量高,要往下靠一靠才能勉强不挨到车顶。来都来了,反正都已经落了人眼,里头无论发生什么,外头的人看来都是一样,索性将罪名坐足了。这么想着,陆寓微顺势就拦腰揽了她一下,埋头在她颈窝间,深深吸了口气。

  发间透着清冽的灵草香,这香常在书斋熏,勾出他久远的幼年记忆。小时候他嫌冲,并不爱往祖父的书房去,可这会儿在她身上,却氤氲出干净甜润的气味,霎时便将胸中浊气一扫而空。

  他埋头往她颈间蹭了蹭,闷闷喊了声“葭葭”。

  谢郁文拍拍他的脑袋,柔声问:“很累是不是?官家怎么说的?”

  其实不用细问也知道,情形并不好,能叫似高山般巍峨挺立的陆大人黯然倾颓,大约只有天降风雪凛冽。

  谢郁文也不着急催他,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哎”一声,双手捧起陆寓微的脑袋,兴致勃勃道:“我们索性定亲吧!”

  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可他不能答应。眼底蕴了点儿苦笑,“就是要定亲,这话也该我来说,怎么连求亲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我说真的!”谢郁文知道他没当回事,着急说:“我爹都知道啦,点名要见你,你索性就和他说明白,我们赶紧将婚事定下。”没一会儿又添上句,“挑挑日子,就直接成婚都行——反正官家没有发明旨,我们光明正大,规规矩矩,官家能挑出什么错,还能硬拆散臣子婚事不成?半个朝廷都在这儿看着呢,还有东海王世子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也不能太无法无天吧!”

  这是气话,不过她有这份为她豁出去的心,他至死都不会忘。

  陆寓微反倒平下心气,捏了捏她的脸颊,“好,我们成亲,然后呢?然后天子震怒,虽然一时开发不得,转头回到了中京城,一点点寻谢家的错处,今天说西洋货铺通敌,明天查封谢家钱庄,后天令人装作劫匪砸了古董字画行,明年再不给谢氏发酒牌盐引。谢家家大业大,一两天能撑得住,一两年呢?民哪能和官斗,何况是天底下最大的官,那官还不讲道理——你见识过了,他真能做得出来。”

  “然后立刻就将我这个三司副督使革了职,我也帮不到谢家分毫。”陆寓微无奈一笑,“虽然定然饿不死,但也不会叫人高兴,谢公见我这个郎婿这样窝囊,还能乐意将你交给我?”

  陆寓微索性将她揽在腿上坐下,就着车马的行进,顺势一倾,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葭葭,我要为长远打算,不能就叫你这样受委屈。”

  谢郁文泄了气,低伏在他胸膛,在那云锦鸟兽叶脉暗纹上一圈圈勾勒,“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陆寓微也没打算瞒她,很快说道:“眼下万事太平,朗朗乾坤仿佛尽在掌控,官家不免得意自满,自满过了头,就是狂妄。”眸光一闪,像是透过她望向更远处,隐隐有犀利锋芒难掩,“君臣当久了,官家大约是忘了旧日金戈铁马的光景,以为天下无人能与他抗衡。我准备换个情形,同官家再谈条件。”

  时间太仓促,他也只粗略有个计划,许多细节还没落到实处,是以说得很隐晦。可谢郁文很快想明白了,惊异道:“你要利用东海王?”

  陆寓微应是,谢郁文却犹豫了,“打仗的事我不懂,可也知道战事非儿戏。为了我们两个的事,将整个天下都拉下水......”她犯了难,“怕是爹爹也不会答应。”

  陆寓微轻笑摇头,说放宽心,“葭葭,不是我们两个将天下拉下水的,单凭你我,远没有这么大的能耐——是龙堃与官家的野心,战事避无可避,我不过顺着大势,换点好处罢了。”

  “至于谢公,”陆寓微执了把她的青丝,捻在指尖把玩,沉吟道:“旧年天下动荡的时候,你年纪还小,想来谢公爱惜你,从不叫你到前线去,是以你没见过谢公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时候。”

  陆寓微朝她宽慰一笑,“可是我见过。算起来,那也才过去六七年罢了,谢公而今爱惜羽毛,将锋芒藏得很深,可我相信,谢公的心依旧未改。眼下的情形,谢公也与官家深谈过,以我对谢公的了解,他此刻的心,应当与我是一样的。”

  谢郁文不由想起那日,爹爹满篇“阳奉阴违”的大逆不道说辞,没再做声,算是默认了他的揣度。

  可谢郁文还是担心。爹爹的筹谋在民生大计,可他所图,真正是明刀明枪的,“你会很危险......我不放心。”

  “但凡有得选,我也不愿意动真格。”陆寓微喟然一叹,“但你也看到了,我们没有更容易的出路。”

  怎么那么难呢......谢郁文心中生出无限缱绻,支起身子,不由换了个姿势,面对着在他腿上坐下,双臂缠住他的颈贴上去。她与他两情相悦,难得父亲开明,时运恰当,未来所求亦有相同的方向,他们不过想像世间每一对寻常有情人一样,有个好结果罢了,碍着谁了?

  也没碍着他官家啊!可没办法,钻进牛角尖里的人等闲出不来,何况是天子,呼风唤雨惯了,根本容不得分毫忤逆。

  真是无奈,多好的时节,天下的一切都朝好的方向行去,若上下齐心,不日便可开一朝盛世。可这位官家偏不,他或许有手段有野心吧,唯独没有慈悲心,钟情要所有人对他俯首帖耳,明明有太平和缓的路子他不走,偏要将所有人逼上绝路。

  真是悲哀,为自己,也为天下万民。谢郁文艾艾开口,“那你要平平安安地来娶我。”

  陆寓微热切地望住她,“我一定会!”大约是进了城了,马车行行止止,一下下突然的动作带着车里人一道来来回回颠簸。陆寓微有点尴尬,略动了动坐姿,避开她。

  他又说,“眼下一切都还没落定,只能叫你泛泛地听,空中楼阁一样悬着,你自然觉得担忧。等不日有了具体的行动,我一切都叫你知道,其实并不是很冒险的事,与真正战场上的凶险比起来,压根不值一提。等到时候你心中有了谱,就不会忧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绿茶,都是坚强可爱的妹妹,大家别骂。梁王忽悠了这么多小姑娘,他值得被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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