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谢郁文侧头想了想,陆大人居城东金梁巷,淮阴侯的府邸在城南鸣春江畔。他到宜园所在的芝水畔走一遭,再往淮阴侯府上去,要绕上好大一圈,这顺的是哪门子路?

  她面露狐疑之色,陆寓微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神色一僵,忙岔开话题,“昨日我已具拜帖,递到了淮阴侯府上。淮阴侯家近日喜添嫡孙,百日宴设在十日后,届时我抽不开空,便说今日去府上相贺,小娘子记好了。”

  这个由头,未免也太欲盖弥彰了些。什么人家添嫡孙,能叫自中京远道而来的平昌郡公、三司兵马副督使亲自前去相贺啊?淮阴侯怕是连宴请的帖子都没敢往陆大人跟前儿送,昨日却骤然接到陆大人要亲自前来的信儿,恐怕吓得不轻。

  谢郁文朝他身后一望,今日陆大人的亲随似乎来得特别齐全。甲胄精良的禁军铺开了半条街,肃穆严整静立着,一丝声息也没有。领头的副将一声侯令,齐刷刷整军待发,望之是无尽的压迫感。

  这阵仗,还贺什么喜啊?一眼便瞧出是去找茬的。

  谢郁文觉得不妥,“陆大人,这合适吗?”

  虽说他们的确是去找茬的,但陆大人此举,会不会太过招摇了些?打马列阵横街过,威风无两的凛凛做派,不会叫官家不喜吗?

  陆寓微压根儿没当回事。径自走来,替她打起帘子,倾身迎她登车,沉声开口,“一切有我。小娘子莫担心那些,我们走吧。”

  谢郁文登时也心安了。陆大人身量高大,略倾着身子立在那里,稳如一座山,面上仍是淡淡的,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事能叫他慌张,不由让人想要依靠。

  真是十分新奇的感受。

  谢忱是乱世中挣出身家来的人,对女儿的期望,与旁的富贵人家不同,着力将她养得坚韧自强,肩上即便不抗重任,也能担起自身命运的洪流。

  而谢郁文呢,也不负谢忱厚望,依着他的构想长大了,长成了坚毅的性子,习惯了自己做主,十几岁的小女孩,已经有了庇佑旁人的心气与力量。

  “一切有我”,这话向来只有她对人说,陆大人却对她说出了口。

  谢郁文觉出从未有过的柔软。陆大人身后,满目是令行禁止的带刀禁卫,黑压压的底色却不再叫人惊惧,而是铜墙铁壁似的安全感。

  谢郁文忽觉心中漏跳一拍,不再多想,扶着徐徐的手登上车辇。经过陆大人时一错身,那咫尺方寸的距离,他巍峨的气息将她严严笼住,她蓦地脸红了。

  坐定下来,她睨着车窗外,只见陆大人利落地起手上马,那跃上马背的一下子,足见腰间有何等遒劲的力量。

  谢郁文看得有些怔。她一向知道,陆大人是睥睨沙场的三军统帅,却原来,他还是英姿飒爽的,她为何今日才发现?

  徐徐见她出神,也顺着她的目光朝外一望,陆大人已一勒缰绳走到前头去了,徐徐瞧了个空,纳罕问道:“小娘子可是担忧过会儿事情不顺利吗?有陆大人在,小娘子只管放下心,陆大人什么凶悍的敌人没见过,区区一个淮阴侯,还不够看的。”

  她不是担忧,即便没有陆大人,一个淮阴侯,她也能对付得了。她只是……

  ……是什么呢?谢郁文恍恍惚惚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好在没让她恍惚多久,便行到了淮阴侯府上。淮阴侯得了音信,领着夫人及府上有头脸的一众子侄,早在门上翘首恭候了。

  陆寓微将缰绳一撂,并未急着踏上了侯府的台阶,而是行到谢郁文的车辇前立定了。

  淮阴侯从未见过这位平昌郡公,可他的赫赫名声,还是如雷贯耳的。眼前的年轻男子气韵非凡,通身一股子凛然之气,叫人不敢逼视,定然是陆公无疑,当即恭恭敬敬地屈身行礼。

  “臣陈观远,参见陆督使。”

  陆寓微没立时回话,而是亲自扶辕,待谢郁文下车,立在他身侧,方回了一礼,也没什么客套话,言简意赅称了句淮阴侯。

  淮阴侯这才直起身子,抬起眼来一望,直觉得眼前一花。

  只见陆督使身边多了位年轻小娘子。小娘子身量纤纤,才齐陆督使胸口高,依依的柔美姿容,陆督使侧眼往她身上一掠,浑身冷硬的气息都软和了不少。

  两个都是出挑的人,放在一处,不仅养眼极了,画面还异常和谐。

  淮阴侯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两眼,忽然认出了她来——噫,这不是谢家的小娘子吗?

  谢郁文在余杭城里是极出名的,这两年渐渐在城中抛头露脸多了,名声只怕更胜谢忱。只因她长得漂亮,年轻美貌本就带着最热烈的话题度,何况她还能干有手段,更惹人注目。

  早两年她刚上手家中的生意,还常去鸣春楼,为此城中不少人甚至成天累月地在鸣春楼蹲点,只为远远见上谢家小娘子一面。淮阴侯那程子也见过她,虽不至于如此刻意,可侯府离鸣春楼近,府上本就常去光顾,一来二去的,也认熟了脸。

  这两年她去鸣春楼少了,淮阴侯便也没再与她打上照面,此刻一见,心中连连暗赞,几年过去,谢小娘子出落得模样愈发好了。

  淮阴侯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能生出女儿,往下的孙辈里,也清一色全是小子。淮阴侯心里那个苦啊,苦到看着谢郁文,越看越觉得怜爱。

  怜爱到连冷峻威严的陆督使都不顾了。淮阴侯笑眯眯地拈着花白的胡须,朝谢郁文开口了,“谢小娘子也来了?想当年,我与你父亲谢忱一道在城外猎过山鸡,一转眼,谢忱的女儿——哎你是叫郁文吧——都这样大了,真是时光荏苒啊。”

  呃……怎么回事,这是个什么开场白,好像与她料想的不太一样。

  谢郁文有些猝不及防,淮阴侯仿佛与爹爹是旧识,她却没听过还有这一茬。陆大人今日领她来此,淮阴侯事先并不知情,这当口忽然蹦出来,很难作伪,大约真是有些旧交吧。

  场面话还是要说圆的,谢郁文郑重朝淮阴侯行了礼,“侯爷,初次见面,是郁文唐突了,万望侯爷不要怪罪。”又端稳一笑,“听说侯爷添了麟孙,恭喜侯爷了。”

  淮阴侯却“嗐”一声叹,眉头一耸,连连摆手,“有什么可喜的,小娘子客气了。”说着赶忙侧身,将两人往府里迎,“陆督使与小娘子快里头请,正堂上坐着说话。”

  淮阴侯亲自领着二人往里走,一边热络地向谢郁文问些闲话,又夸了两句近日鸣春楼的新菜品,倒将陆寓微晾在一旁。

  淮阴侯一侧目,见陆督使默然负手前行,心中倏忽冒出个疑惑。他六十多岁的人了,嘴常比脑子快,未及细想,话就冲出了口,“谢小娘子今日怎么与陆督使一道呢?”

  这该如何解释?谢郁文为难地看了一眼陆寓微,他紧抿着唇,神色不大轻省,大约是不耐烦作答的,只好笑一笑,想要扯闲话混过去。

  淮阴侯却一拍脑袋,好像是开了窍。他高低是个侯爵,官家巡幸江南的事,他多少知道些内情,既要驻跸谢家,陆督使亲自督办行銮关防,自要上谢家去打交道,与谢家小娘子一块儿,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这么一思量,淮阴侯也不等她开口,自问自答了起来,“噢,想必是陆督使为了行銮驻跸的事,在小娘子府上办差吧。陆督使近来差事可还顺遂?”

  这问的又是什么话!

  谢郁文十分无语,淮阴侯看着仿佛有些糊涂,这于她的计划可是大大的不利。

  实则来之前,她也是打听过这位淮阴侯的为人的。

  陈家累世荫封,前朝时便领着侯爵,祖祖辈辈吃了百余年的皇粮。等爵位传到陈观远头上,前朝的江山都叫人给掀了,皇粮自是吃不成了。世道乱了十几年,陈观远却也不折腾,小心翼翼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直到余杭归了周家军的势力,陈观远也从善如流,有人时出人有力时出力,凭着祖辈里的一点积蓄,虽然不多,也算是为先帝的江山砌了块砖,开朝后便照旧袭了侯爵,安稳至今。

  陈观远一辈子谨小慎微,怎么临到老来,成了这般模样,谢郁文有些想不通。

  行到正堂上,淮阴侯恭谨请两人上座。陈家子侄多,挤挤挨挨围了满堂。半晌没说话的陆寓微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终于开口了,“侯爷,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事相商。”

  得,正事来了。淮阴侯心中一咯噔,忙将堂上闲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夫人作陪。

  人都走了干净,谢郁文接过话头,直入主题,“侯爷府上,有一位叫陈昶的公子吧?”

  淮阴侯迟疑地说是,有些不解,“是我家三郎房里的小子——小娘子问他,可是有什么不妥?”

  “十分不妥,”谢郁文说,“陈公子使人行凶,害我谢家一位伙计丧命,今日来,我便是想与侯爷打个商量,此事要如何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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