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别着急,慢慢说,”谢郁文倒还镇定,“是谁来回的话?带他去前头快哉厅,我有话问。”

  立时有婆子往门上去了。冉冉跟着谢郁文往东园走,一边将适才听说的前因后果一径道来,“死的是庄子上往城里出货的伙计,叫作吴泰的。因要赶着开城门的时刻入城,往往深夜就要出门,近来连日雨水,城外山道湿滑,加之佛晓时天光晦明,一行人连人带货翻下了山,吴泰当场便摔死了。另有一个伙计,滚下山时叫树丛挂住了,捡回来一条命,只是也折了胳膊腿,眼下人都还没醒。”

  真是惨烈,谢郁文听得直叹气,想了想,又是不解,“既是天灾,为何嚷嚷着要报官,其中是还有什么隐情吗?”

  冉冉也直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小娘子稍后细问庄上的人罢。”

  “确实有隐情,”来报信的,正是谢郁文上回派驻去庄子上的朝奉。朝奉姓卫,今年四十出头,正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的时候,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儿,作为庄子上唯一一位谢家积年的亲信,当机立断,直接来了宜园传信。

  卫朝奉也知兹事体大,没有多余的废话,坐下来便直入主题,“雨天山道湿滑,连车带人翻下了山——这话乍一听还算合情理,可小娘子也是亲自往城外走过的人,想必对那山道也有点儿印象。那山道并不算狭窄,同时再有两辆车一道走,也不成问题。”

  卫朝奉今日来时,亲往原路走了一遭,想起那情形,仍觉得痛心疾首,“若说因雨天山道泥泞湿滑,那或是车轱辘陷了道,或是推车的吴泰崴了脚,且都算情有可原,可哪就至于要到了翻车的地步呢?”

  谢郁文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卫朝奉想必自原路走过了吧?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卫朝奉摇头,“雨势虽不大,可绵绵不绝,清晨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路面泥泞,早就冲刷得没什么痕迹了,但是——”

  卫朝奉犹豫了,后头的话一旦说出了口,整件事情的性质就彻底不同了。谢郁文面不改色,“朝奉只大胆说,即便是猜错了,也无妨。”

  卫朝奉长叹一声,“——但是,不是天灾,可能是人祸。庄子上日日负责送货进城的,均是吴泰,小的前两日听他说起过,说是近来入城时,总遇着同一队人马与他们争道,运的是一车车大石块,清晨山道上没什么人,是以吴泰记得清楚。听吴泰的口气,那队人很是不客气,安全起见,前几日吴泰都避过让行了,不知是不是今日雨天难行,害怕路上耽搁,吴泰与那伙人起了争执,方才出了事……”

  谢郁文心情十分沉重,难怪庄子上的人都在闹着要报官,果然是人祸。她掌谢家事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大的差错,一时既是惊痛,又觉得蹊跷,努力平复下心情,细细将此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她喝了口茶,终于开口了,“幸存下来的那个伙计,眼下在何处?”

  “被过路的村民救下了,送回了庄子上修养,只是情形不大好,不知道何时能够苏醒,一时半会儿的,小娘子怕是还问不了他的话。”

  谢郁文摇了摇头,“谁说我要问他的话了。”说着,唤了宜园的张管事,吩咐道:“去家中相熟的医馆,寻一位最好的大夫,请去庄子上替那位伙计看诊。”

  又转向卫朝奉,“先前与朝奉说好的是一月之期,眼下依旧,请朝奉替我再去庄子上坐镇几日。朝奉就将方才的猜测放出风声去,并要说那位幸存的伙计已经清醒了,将山道上争道之人的面容看得清楚,且已具作画像——越多人知道,越好。”

  卫朝奉也是一点就透,“小娘子想要诱敌出洞?”

  谢郁文说正是,“一会儿卫朝奉回去后,就着人送一副卷轴到宜园来,不拘是什么的画像都成,送得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些。”

  事情有些棘手,可既然是余杭城中的事,便是她谢家的地盘,她就有足够的信心,将暗地里搞七搞三的人给揪出来。眼下官家行銮就要进城了,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行凶,这不知是哪方的“敌”,真是又蠢又坏。

  ……两条人命啊,有必要吗?是针对她谢家,还是,针对她?

  卫朝奉见谢郁文吩咐完了话,正要起身告辞,忽又听她说,“那个叫吴泰的伙计,平白受了连累,烦请朝奉带二十两银子去给他的家人吧,就算是宜园的抚恤,后事上头,也还要请朝奉多费些心。”

  身侧的侍女去取了银子来,亲自交于他,卫朝奉应了是,方退出去了。

  卫朝奉走后,谢郁文又唤来了邓长青。

  谢郁文有些感慨,前几日陆大人与她说,有事就叫邓长青去找他,真是一语成谶。当时她还不以为然呢,陆大人真是小瞧人,她堂堂谢家的小娘子,还顾不好自己吗?

  还好当时忍住了,没有大放厥词,不然这下又要打脸,“你去与陆大人说,我要问他借一队驻扎在城外的禁卫,用不着很多,十几二十个就够了。”

  邓长青领命而去。其实谢家也不是没有人,只是一来,谢家的随从与他陆大人手底下的军士,武力值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十几个禁卫守好一座庄子绰绰有余,换成谢家的自己的护卫,只怕翻个倍还不够。二来,若是谢家的人,这几十号人浩浩荡荡送往城外,也太过于点眼了,只怕要打草惊蛇。

  冉冉见状,不由问道:“小娘子是怕,会有人上庄子里灭口么?”

  “小心些总没错。还有一会儿卫朝奉着人送来的卷轴,去放在爹爹从前用的书房里,这几日宜园的守备也警醒些,怕是要有宵小上门了。”

  此事并不算难查,当日傍晚就有了消息。去通判府查城门司的记档,是冉冉亲自去的,回来后她直奔若雪堂,抄起桌上的茶盏,两杯连灌下去,才勉强压住了惊。

  “小娘子,这回是家贼。”

  冉冉没想卖关子,赶忙又解释道:“是谢郎君——您的堂兄谢赜。”

  谢郁文一怔,是他?怎么会……是他?

  却也能说得通,背后的缘由也毋需多问了,并没什么新意。

  谢赜与寡母韩氏,一直不声不响地在谢家住着,以至于若不特意提及,大家几乎都要将这两人给忘了。谢忱是一家之主,看得很明白,既然谢家的家业,未来是要留给女儿的,那谢家白养一房远亲无所谓,可家产与权力却不能插手,任何暧昧不清的“襄助”或是“帮把手”,都不能够。

  是以谢赜在谢家一向过得边缘,并不得过问家中事,她也依稀知道,谢赜与城中不少旧勋子弟走得近,原以为他的心胸便在风月上头了,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雄心。

  只是这雄心翻过来却这样黑,一出手就是一条半的人命。

  谢郁文皱着眉头,“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小娘子自己看吧,”冉冉自怀中掏出誊抄的文书来,一张张摆在案上,“谢郎君寻常相交的子弟中,有一位是淮阴侯陈家的人,叫做陈昶。”

  陈昶——谢郁文眼前登时浮现出一张苍白浮青的脸来,还有那方莫名其妙的锦帕,好啊,好长的战线,都铺到她身边来了。

  冉冉继续说,“陈昶不是淮阴侯长房的儿子,袭爵是无望的,身上也没有功名,日常与母舅家的几位郎君,合开了家不大不小的镖局,生意做得不怎么样,但手下很有些闲散的市井儿郎,平常也搭着陈昶的路子,做些城里殷实人家婚丧嫁娶的临时活计,捞些快钱——甚至这回鸣春山上圣驾驻跸一事,涉及到家中拆改些园子,大约是谢郎君在里头牵的线,日日在家中出入的,也有这帮子人。”

  好得很,敌人已经长驱直入深入大本营了,家都叫人给端了,她却现在才知道。谢郁文恼火地想,她糊涂,爹爹呢?他是正作壁上观看戏呢,还是他也糊涂?

  冉冉誊抄的文卷上写得清清楚楚,几日清晨,几人携大石料多少车,自南门进城,另一张文卷上的记档,又写着入城的那几日,巳时左右,几人又携大石料多少车,自东门出城。

  南门进城,便是从那庄子入城的方向;东门出城,便是上鸣春山去的方向。

  时日皆与卫朝奉所转述吴泰的话能对上,且这行踪不合常理,断不会弄岔了。

  谢郁文“啪”的一声,将几张纸拍在了案上。事情大约是摸清了,可要怎么处理,一时却犯了难——贸然送官,那定然是不能够的,若那谢赜阴险,还留了什么后手,防的就是事情败露后将她与爹爹一块儿拖下水,那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毕竟外人看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她与这位堂兄,可谓是同气连枝。

  冉冉却说还有呢,“小娘子,还有件怪事,那位陈昶陈公子,据说十日前与人在青楼争风吃醋,走夜路时叫人给打残了。”

  ……

  呃,打残了?这个反转,实在有点快……哎不对,等等,十日前?

  谢郁文掐指一算,那正好是她在广济寺外遇着陈昶的第二日。

  ……这位陈昶陈公子,不会将这笔账算在了她头上吧?

  作者有话说:

  你猜陈昶是谁打残的?我就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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