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走过温暖的楼道,推门进屋,见到了一对熟悉又陌生的夫妇。
男主人笨拙地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得,生怕摔了,女主人则拿着毛绒玩具逗着孩子。
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忽闪着大眼睛,被逗得咯咯直笑。见鹿鸣进屋,孩子也好奇地盯着他看。
两夫妻察觉到孩子的视线,便也转头看他。
“你来啦,等你好久了。”女主人把鬓发拢倒耳后,招呼他过啦,“站门口做什么,快进来让我们看看。”
鹿鸣愣了,随后明白过来,轻笑一声,进屋来到夫妇身边,还顺手戳了戳孩子的小脸。
夫妇二人上上下下把鹿鸣瞧了个遍,女主人把玩具放下,改拉住鹿鸣的手:“多大了?”
“二十三了。”
“二十三了啊。”女主人感慨了一番,对男主人道,“老鹿,原来我们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男主人把孩子放进婴儿车,拍了拍鹿鸣的后背:“已经长大了。”
那看起来比鹿鸣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人慈爱地拉着他的手:“二十三已经毕业了吧,跟妈说说,现在在做什么?”
鹿鸣没说自己走了他们的老路,只是道:“小学教师。”
“这个好啊,培养祖国的花朵。”鹿妈妈抚上鹿鸣的脸,像是抚上了一件珍宝,“这些年我和你爸都不在,过得好吗?”
“挺不错的。”
“那就好,我们老鹿家也不需要你光宗耀祖,自己开开心心傻乐就够了。”
鹿爸面容刚毅,没有太多言语,只是给了鹿鸣一个拥抱:“无论发生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放心大胆地去,爸爸妈妈永远站在你身后。”
鹿妈妈:“没办法多陪你几年,是我们的错,你不要怪我们就好。”
“怎么会……”
“那就好,听到你这句话我和你爸就可以放心走了。”鹿妈妈也给了鹿鸣一个拥抱,“孩子,我们永远爱你。”
周围场景越来越模糊黑暗,鹿鸣伸手想去抓鹿爸鹿妈,却抓了个空。
仿佛投影一般的鹿爸重新把孩子抱了出来,鹿妈抓起孩子的小爪子对鹿鸣挥挥手:“来宝贝儿,跟以后的自己说再见,长大后的你要继续加油,一直前行哦。”
孩子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像是在跟鹿鸣道别。
鹿鸣默默地看着他们化成破碎成万千细碎的光点,在漆黑的世界里犹如照亮夜空的繁星。
早已忘记哭是什么的鹿鸣,此刻在梦里湿了眼眶。
当他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路灯和街道的招牌照亮了一小个世界,其他人开始或颓废或忙碌或迷茫的夜生活。
鹿鸣枕在冯陆离腿上,见他醒来,冯陆离问道:“醒了?”
“嗯,什么时候了?”
“快十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啊,梦里觉得还挺短暂。”
鹿鸣抬头,把冯陆离装进自己的视线里,仿佛他一个人就是自己眼里的一个世界:“还劳烦你用我残存的记忆给我造了梦,用心良苦。”
被拆穿的冯陆离厚着脸皮“嗯”了一声,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道:“经历这么多依旧能保持那份心性,你可真是……”
“谁知道,没报复社会,大概全靠我根正苗红。”鹿鸣打了个哈欠,侧过身搂住冯陆离的腰,脸不小心蹭过某个要命部位,成功让两个人都僵硬了。
冯陆离哑着声音:“别动。”
鹿鸣从他身起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后,道:“那个……附近有酒店的吧。”
见冯陆离没吱声,鹿鸣斜了他一眼:“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冯陆离:“……”
“这可是你说的,没有反悔机会。”冯陆离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鹿鸣轻声道:“行了,别墨墨迹迹的。”
一阵风卷过,原地已没了两人的踪影。
这个点原本应该是冯陆离睡觉的点,但此时在鹿鸣和睡觉中,陆离君果断抛弃了他多年铁打的作息规律。
春宵一刻值千金,作息规律算得了什么。
便这样,鹿鸣又重温了一遍“哭”是什么感觉。
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鹿鸣才捧着一束花,和冯陆离一起去了龙山公墓。
鹿鸣特意换上一件领子高的衣服,把脖子上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遮起来,对冯陆离道:“你昨天下手也太重了点,这得几天才能消。”
冯陆离挑眉,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露出小半个胸口和上面斑驳的红痕:“彼此彼此。”
鹿鸣看到自己的“成果”,赶紧腾出一只手把他领口拽上,顺道撩骚回去:“现在还是白天,你这样当众解衣服,也不怕翻了我的醋坛。”
然而并没有“当众”,鹿鸣睁眼说瞎话,忽视了公墓压根没其他人这一事实。
不等冯陆离说什么,鹿鸣便拽着他走了。
二人找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二爷的墓。
里面的尸体已经被盗走,这墓地也只是个空壳罢了。
鹿鸣把花放到二爷墓前:“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尸体被陆离阴差阳错给整成粉,你的魂魄呢估计入轮回了我知道你也听不到,但我还是来你这唠嗑两句。”
“养我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的,辛苦你了。”鹿鸣叹了口气,“但我还是不会原谅你。”
鹿鸣把花放到墓前:“一年一束,不能再多了,我去把挖你坟的解决了,权当是帮你尸骨未寒报个仇。”
若要从源头追溯起,大概是他十五岁的时候二爷醉酒回家,说得那番话:“别看我现在这样,你二爷我以前也是情报一哥。”
“行行行。”鹿鸣把他扶到沙发上,拿了条薄被给他盖上,“一哥,脱鞋……唉呀妈呀明天你自个儿记得晒晒被子,熏死我了。”
二爷呆呆地看着他:“你这孩子是真的好,但我看着心里就是不舒坦。”
鹿鸣动作一顿,随即继续给他盖被子:“哦,哪里不舒坦了?”
“过意不去。”二爷困极,迷迷糊糊地道,“良心这种东西明明早就喂狗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番话二爷第二天醒来就忘,鹿鸣那点叛逆期的小孩心思还记着那句“看着不舒坦”,连带着那些话一直记到现在。
二爷从来都把他爸妈的死捂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他爸妈以前的同事经常来看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父母的职业和事迹。
他对他们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二人离家前哄他的那句话上——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要乖乖的。
加上他又看了张航风给的资料,那晚在温泉酒店,他便有个隐秘可怕的猜想,只不过一直认为自己想得太多,不敢相信罢了。
该做的都做了,冯陆离和鹿鸣回到桂冠小学,等着白信棂和尉迟渡的进展。
直到两个星期后,他们终于收到了消息。
尉迟渡打了冯陆离的电话,冯陆离开了免提,让鹿鸣和四个小朋友都听着。
“指针开始乱转,姬渊应该就在我和仙君附近。”尉迟渡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但是这个地方……”
尉迟渡似乎是在找说词,冯陆离追问:“哪里?”
“泊罗山。”尉迟渡道,“也就是我家。”
鹿鸣点头:“泊罗山灵气充足旺盛,的确是个好地方。”
“我怀疑他们是在景区内部还没开发的地方,那里最隐蔽,否则我爸妈他们一定会发现。”
“那里有什么?”
“小时候去过,我记得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山洞……”尉迟渡回想了一番,“还有一座破庙,有好些年历史了,我们尉迟家抱着对先人的尊敬,以前每年都会去庙里拜拜,后来就渐渐不去了。里面有一尊神像,至于是谁我还真认不出,还有一个牌位,上面写的是古体字,应该是七国时期的文字,我看不懂……等等,我现在写给仙君认认。”
尉迟渡声音一顿,他从小记忆力极好,存心想要记住的东西看过一遍便基本不会忘,这会儿从背包里抽了纸笔出来,照着记忆写了一遍后递给白信棂。
白信棂瞟了一眼,“嚯”了一声,凑到手机前:“别说,这人你们都认识。”
“少卖关子。”冯陆离凉凉地道,“有话快说。”
“御宵。”
鹿鸣愣了:“我?”
“可不就是你。”
“不应该,因为我的香火断了,大帝才会准许我入轮回,不应该会出现这个。”尉迟渡小时候去过,也就说明自己的香火在那时候还没断才对。
“可是上面写着沂将御宵,可不就是你吗。”
“御宵的香火的确是断了。”冯陆离肯定地道。
这种事情冯陆离和酆都大帝最为权威,既然他们都说香火断了,那断然没有还存在的可能。
冯陆离神色一动,想到了什么:“尉迟,再仔细想想,你确定当时中的不是幻术?”
“我……不好意思,不确定。”
尉迟渡扶着额头,白信棂出声:“没事,别想了,我和他再去那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