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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不稳

谢做了一晚上乱糟糟的梦, 第二日醒得比往常都早。

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无意识地想去抓住梦中那种战栗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紧接着面上就一片火烫。

谢坐起身,默念几遍《清净经》,待感觉那烫热感消散,才摇铃叫进人,吩咐给浴室备上热水。

他洗过澡回来,已是到了平日起床的时候, 冯万川也站在房内,等着伺候他梳头穿衣。

谢瞥了眼已经被收拾好的床, 坐下让冯万川束发。

冯万川一句没提谢早起沐浴的事,神色也无一丝异样, 动作仔细地伺候着。

当他弯身给谢挂上黑龙玉佩, 谢垂眼看到玉佩下的暗红流苏, 突然开口问:“昨日让三郎挑料子了吗?”

冯万川答道:“楚溪侯挑了两块料子, 一块矜红的, 一块天青的。说是他去年才做过丝绵的新衣, 今年只做两身木棉的便行。”

谢“嗯”一声,似是回想片刻,又问:“府里库中有那两色的料子?上回裁秋衣时好像没见。”

冯万川笑道:“上回给殿下看的是薄料子, 这回拿的是厚料子。那两块都是殿下成婚时卫国公夫人送的, 据说是老夫人专程淘换的好货色,原本那布商是要带出关去卖给西域小国的皇室, 被老夫人截下了。臣摸着的确是好, 色也好, 矜红的贵气, 天青的出尘。”

“矜红……”谢略想了想,“是不是和……他换走的那件婚服差不多?”

冯万川:“再稍暗些,又没殿下那件那么暗。楚溪侯说,过年时穿出去拜年,喜庆。”

谢微微眯起眼,抬手拨弄两下腰间的流苏:“我记得,仿佛前两年收过一块暗红的冬衣料子?”

冯万川想了想,应道:“对对,有一块。收布时搭着买的,一直放着没裁。”

谢:“用那块给我做一件,要和三郎的一个式样。”

冯万川笑着应好。

谢续道:“三郎喜淡色,日后收布时记得多收些。”

冯万川继续应好,给谢整好衣服,再叫人摆膳。

谢吃过早饭,临出门之时,又对冯万川道:“三郎的发带好似来来去去都是那一两条,让绣娘们给他多做一些,好配衣服。”

冯万川不厌其烦地应好,将今早话特别多的谢送出了门。

他一直压抑的笑意这才完全升到脸上,一边回转一边暗自思忖着这描写细致的果然就是不一样啊,南风馆那边的事也得赶紧着才行。

*

谢昨晚没睡好,早朝就有些走神,一直垂着眼拨弄腰间玉佩的流苏,只留了一边耳朵听下方奏事。不过他平常都是这副不太上心的神色,倒也没被人察觉到异样。

直到礼部尚书起身道:“臣听闻,皇贵妃病重不能理后宫事。千秋节在即,千秋宴不可无人操持,皇后既已病愈,还请陛下让皇后出面主理此事,礼部与鸿庐寺方好配合。”

这话一出,谢终于有了点精神,向他瞥去一眼。

大煜的千秋节是天子的寿诞,惯例是内廷操办,外朝只是配合。礼部尚书那话初听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其实那么多年办下来,都有现成的章程,内侍省照着来就行,也不是非要皇后出面不可。

谢目光转向列队中的宁王天子没处理平王,宁王有些心急了。

目前本朝的皇子,包括谢在内,手上都没有多少权力。

平王挂着工部里的职,宁王是礼部,肃王是鸿庐寺,主要是让他们能够上朝。除了能在他们各自的衙署内决定一些小事,就只有嘉禧帝临时委派事务之时,才有别的权力。

平王和宁王要想对朝中官员施加影响,大多数时候还是通过他们的母家和岳家。毕竟明面上和官员、尤其重臣来往过密,很容易遭来天子的猜忌。群臣也是一样,尽管私底下或是站位、或是有偏向,明面上都会和所有皇子保持距离。

现今宁王的舅父虽都被外调出京,可京中还有他们不少故交好友,而皇后能随时召命妇入宫,由此来活动关系。但皇后从五月起被嘉禧帝收回执掌后宫之权,自然也就无权再召人商议事情,使得宁王一派陷入被动。

礼部尚书偏向宁王,他此时提出让皇后主理千秋宴,自然意在让皇后重新执掌后宫。

谢敛下目光宁王还以为天子不知道选秀的实情,可惜,天子心里正窝火,估计都不想见到他,怎么可能答应。

果然,接着就听嘉禧帝道:“皇后先前的大病只是初愈,千秋宴事务繁重,还是不要让她受累了。礼部与鸿庐寺有什么问题,直接找内侍省便是。”

礼部尚书据理力争:“可命妇们的安排总少不得要皇后出面,内侍省不便代理。”

此时,白泊突然起身道:“既然皇后与皇贵妃都身体不便,陛下不妨考虑下,让淑妃出面主理,由内侍省从旁协助。”

他这话一出,下面众官员顿时忍不住暗暗看向肃王。

肃王则是满脸吃惊地抬头,直接看宁王。

淑妃与皇后是堂姐妹,肃王身为淑妃之子,可以说天然就是宁王这一派的人,他也从小就唯宁王马首是瞻。对于朝中众臣,“淑妃与肃王”向来都是跟“皇后与宁王”一同言及,从未有人单独提起他们母子。

淑妃越不过皇后,肃王越不过宁王。

可,若是淑妃被扶起来执掌后宫,那肃王是不是也有可能……

宁王微蹙着眉瞥一眼肃王,看他震惊与呆滞的傻样,都有点瞧他不上。不过他很快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白泊。

白泊说完那一句便坐回原位,仿佛就只是很随意地提个建议。

上方嘉禧帝想了想,再改动一下:“千秋宴还是内侍省操办,不过命妇们的事可找淑妃。淑妃与皇后是姐妹,若有什么不懂的,也方便去请教皇后。”

听得这话,宁王和肃王同时在心中松口气还好,只是暂时处理这一次的事务,不是执掌后宫。

嘉禧帝既做出决定,礼部尚书再没有其他理由能争,只得坐下。

随后又有其他人出列禀事。

谢一边听着,一边暗中观察白泊白泊一向不过问二王之争,这次突然把肃王推出来,也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

白殊今日去寻刘继思,也说到了白泊。

他过来主要是问商队的事,和刘继思商议如何往各地的慈幼院发放冬衣冬被。

事情商议完,刘继思突然问道:“马上要到齐国公的生辰,依三郎看,我刘家今年还要继续按往年那样送礼吗?”

白殊得他提醒,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还真是,白泊的生辰就在九月底。

刘继思说了下往年送的东西,续道:“往年我们家送的礼也不多厚。不过今年你算是分出来了,我们家四时走礼都是到上景宫,那边便是不再送也说得过去。”

白殊无所谓地道:“既然不多厚,那照着以前的来好了。再把我的名字添上,也省得我另备一份。就说是我与刘家的贺礼,不好从上景宫走,便由你们送。”

只是,同样一份礼,过去的岳家送合理,变成亲儿子送就显得太薄了。不过,刘继思没提这个,白殊摆明了不想给亲爹送东西,他自然不会做恶人。

既然提到白泊,白殊才想起有件事一直没记得问,此时便道:“说起来,当年外祖父是如何想到将我娘嫁给齐国公?齐国公似乎没在江阳长住过。”

刘继思微愣,想了想,答道:“当时齐国公已考取进士,和友人去江阳游玩。祖父在宴会上见他气度不凡,打听过他的情况,又关注了一阵子,就试着让人带话探探口风。结果齐国公也有意,便请了媒人上我们家里提亲。”

白殊又问:“齐国公既非江阳本地人,外祖父没有查过他家乡的情况吗?”

刘继思笑道:“齐国公可是进士啊,还有什么需要查的。以朝廷对科举的重视,学子的身份与过往都会查得清清楚楚,他若是有什么问题,哪里还能参加科举。

“而且当时齐国公已经与族里分宗,家中又无父母,婚事全是他自己做主,也不需要与家乡宗族联系。说实话,要不是齐国公当时只是个小官,在京又举目无亲,也轮不到我们刘家一届商贾与他结亲。”

白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前他们怀疑现在的白泊是顶替了别人的身份,之后也怀疑过刘家会不会是白泊同党。

不过张峤以前查白殊的时候就派人到江阳探过,刘家世代居于江阳,连商队都只走到江南,并不往黔中与岭南去。现在白殊结合刘继思的话一想,估计是白泊需要一桩婚事掩人耳目,刘家正好送上去了。

最主要的是,刘家已经上了太子的船,白泊那边却一直没有反应。

目前白殊已经基本确定白泊和伏龙教有关联,而伏龙教想杀白殊,甚至四月春狩那次遇袭都很有可能是伏龙教下的手。如果刘家真和白泊、伏龙教有牵扯,那该让刘家出手杀白殊,才最有把握。

如此分析下来,当时众人都认为刘家应当可信。

问过这事,白殊又提了句想在青州那边的山头划一块地方用,不过具体用处他自然不会说。

刘继思也没问,满口答应下来。从上次宝石矿的事之后,他已经暗中调整过心态三郎既然能完全代表太子,那能说的三郎会说,三郎不说的便是自己不该问的。

只是,刘继思先前还没觉得如何,此时换了心态再和白殊交谈,突然便有点“家里女儿嫁了人”的惆怅。

思及此,刘继思又心疼起自家表弟,突然压低声音问:“三郎,待太子成就大事之后,你是什么打算?会进宫吗?”

白殊眨下眼,缓缓地道:“这个得看殿下。”

刘继思心中有些打突。

白殊安慰他道:“不会牵连到刘家,表兄放心。”

刘继思叹气道:“我是担心你啊。”

他原以为太子与白殊的婚事是权宜之策,可现下看太子这不动声色的宠人劲头,只怕已是假戏真做。

白殊却是笑笑,没再多说,转开话题。

刘继思无法,只得安慰自己三郎有大才,太子必离不开他,不管感情怎么样,有利益捆绑着,便是色衰爱弛也不惧。

白殊正和刘继思聊着天,突然被怀中黑猫的尾巴拍拍手臂,接着就听小黑说:“你表哥这表情,好像一个担心女儿被狗男人始乱终弃的老父亲。”

白殊暗中回拍它:“关闭你那个狗血数据库。”

“那些数据已经进入我的情感分析系统里,分离不出来。”小黑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他该担心的是太子才对。太子对你一‘网’情深,愿意为你忍耐,你却只馋他身子。”

白殊无视小黑的干扰,和刘继思聊起玻璃。

“表兄这边磨透镜的匠人培训得如何了?玻璃产出已经较为稳定,你拿过来加工好就能卖。”

说到这个,刘继思眼睛就亮了。以前他也卖过一些用水晶磨的放大镜,透亮又大块的水晶难得,每有一块都极为抢手。

更别说,如今白殊还给出一种能架在眼睛前的式样,可以想像一经推出会多受欢迎。

“那群学徒正在加紧练习。眼镜框架我让人试做了一些,三郎先看看。”

刘继思唤人送东西来。不过白殊也是第一次见这式样的,毕竟他那个时代的眼镜完全不是这模样,最后只能按着小黑搜索的资料提提意见。

该说的正事都说完,白殊便起身告辞。

出了门看着时间还早,他吩咐车夫绕去铺子看看。结果马车行到半路,被堵在路上,只能缓缓前行。

白殊挂起车帘向外看安阳的繁华街景,突然看到有个人有些眼熟。

他指过去,问道:“孟大,你看那边那人,是不是冯总管的干儿子?”

白殊在四海楼的拍卖会上见过那个人。

孟大看过去,神色立刻微变。

他没回话,但白殊看他表情便知自己没看错,而且,情况应该还有些不对。

既然人没有不对,那不对的就该是地点了。那个人走进一栋很漂亮的楼,从外头看挂有不少粉色的纱帐,有点像听曲的勾栏,也有点像秦楼楚馆。

白殊又问:“他去的是什么地方?”

孟大本不想回答,可他也知道说谎或沉默并没有用,磨蹭过一会儿,只得老实道:“是南风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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