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禁地第一层结界打开的关系, 也或许妖王印是它的枷锁。
那里的动静，龙煜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急忙去看了看监控, 果然见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大阵连着山脉，可能当时有一部分灵气偷偷在地下做了手脚, 还是被它找到机会从里面破开了法阵。
郁承是跟着他一起来的，见状头皮发麻：“怎么办？”
龙煜看了他一眼，搂着腰往怀里一带，低头吻他。
郁承的瞳孔骤然一缩, 迅速挣开。
他成妖之后第一次使用种族的速度优势，一时没控制住, 后背撞到了墙上。这次出糗他没再顾虑什么偶像包袱，而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龙煜也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的气氛颇有点僵持的意味，让旁边的护卫都看傻了。
不过这种时候不适合浪费时间，郁承率先开口, 眼神带着几分尖锐：“龙煜, 你休想。”
龙煜哄道：“听话。”
郁承道：“不。”
他紧贴着后面的墙，说道, “别让我恨你。”
龙煜顿了一下。
这小崽子实在太聪明, 如今防着他, 他再想把人打晕，就得用强的。可他不希望他们的分别弄得如此不愉快，尤其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面。
两名护卫一头雾水，忍不住道：“你们干啥？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话一说完，谢子轩和高层们也来了。
禁地是妖界的心脏, 宫殿又和后山连着。
法阵裂开，这里能感受到轻轻的震感。恰好最近办婚礼, 他们大部分都在宫殿帮忙，便赶紧跑过来，也想看看监控。
龙煜看向他们，没等开口，只听郁承沉声道：“龙煜。”
他重新看着郁承。
郁承直视他，眼底的意思明明白白：你别想让他们强行把我带出妖界，没门。
龙煜道：“你要和我在一起？”
郁承道：“嗯。”
龙煜道：“你爸他们怎么办？”
郁承静默两秒，坚定地遵从自己的内心：“我要和你一起。”
他知道他妖气微弱，记忆尽失，帮不上什么忙，连祭阵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也知道龙煜把祭阵的情况考虑了进去，想要强行关上妖门，送他回人界。
他更知道弄到最坏的结果，那条龙成功逃出来，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他都知道。
可他不想离开龙煜，不想往后三十年对着一扇打不开的门，每天思考龙煜究竟是死是活。
他哑声道：“师兄，我受不了。”
龙煜闭了一下眼，上前握住他的手，示意一名护卫留下，带着剩余的人直奔禁地。
大阵过后，龙煜就一直在研究禁地的法阵。
他师父当年留下的法阵集聚灵、防护、攻击于一体，他的妖王印补全后，里面也有一部分关于阵法的资料，他融会贯通，就在师父的基础上做了修改。
禁地的第一层结界破开，他们一直都没有想到好的办法修复。
龙煜为以防万一，就在山洞里布了数道小的防护阵，每隔十米立起一道结界，一路立了将近十道，并把它们和第一层空地的阵连在一起，方便控制。
法阵里渗着他的妖气，他赶到禁地感受一番，发现这么一会儿工夫，它已经破开了一道小结界。
郁承用手机和留守监控室的护卫连通视频，见里面的裂缝竟然没有再向外蔓延。
龙煜原本想增加妖气，加固小结界的同时把它按回去，却感觉第二道小结界迟迟没有碰到对方。
他快速猜到一个可能，心头一跳，扫了一眼郁承的手机，暗道糟糕。
郁承见他的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
龙煜磨着牙道：“吃一堑长一智。”
郁承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那股妖气当年是被人用祭阵的方法封住的，现在终于又能出来，大概是碰到了龙煜布的阵，为了不前蹈覆辙，它没再往外走，很可能也是想原地布个阵，先把裂缝护住。
如果真护住了，不仅祭阵这条路被封死，裂缝还会越来越大，到时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龙煜当机立断，把妖气灌入空地上的法阵，顺着小结界一路往前碾压。
这个阵有聚灵的作用。
众人也纷纷加入，一起对上它。
两股能量轰然撞上，感官被妖气连通，众人只觉那股气息森然霸道，充满了浓浓的恶意，头皮都是一麻。
它果然布了结界，妖气源源不断自裂缝涌出，填补被他们消耗的能量，一时此消彼长。
郁承的妖气微弱，约等于没有，便明智地站在龙煜的身边当一个转播员。
他先是打电话联系留在主城的高层，简单说完目前的情况，让他们喊人过来，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
片刻后，他凝重道：“裂缝变大了。”
龙煜道：“子春，带他走。”
郁承道：“我不！”
“听话，”龙煜道，“我真有个万一，妖王印得有继承人。”
郁承道：“让师兄来。”
谢子轩道：“你们都走，我来顶着。”
他这两个师弟，一个有妖王印，大局观强，一个聪慧过人，鬼主意多，都比他厉害。他们活着，妖界才有希望。
龙煜和郁承几乎同时开口。
龙煜：“滚蛋。”
郁承：“你走。”
谢子轩沉声道：“我是师兄，听我的。”
龙煜和郁承再次同时开口
龙煜：“我是妖王。”
郁承：“我是妖后。”
谢子轩：“……”
就……活得没有尊严。
子春继续增加妖气，艰难地从齿缝挤字：“大敌当前，你们他妈地演什么狗血剧，到底谁走？”
郁承也知道自己无法左右谢子轩，说道：“既然都不走，那就选别人。”
众人顿时愁云惨淡。
妖王印只能龙族继承，而玄龙一族如今人丁凋零。
因为大部分龙都和外族的结婚了，血脉被不停地稀释，不足以承担妖王印的能量。剩下那些纯血的龙，要么已经过上养老的日子，天天混吃等死静候消散，要么是才刚刚化形，还没成年。
他们每一代都会选几个天赋高的重点培养，这一代就是龙煜、郁承和谢子轩。
按照正常发展，上代妖王还有一千多年才退位，等到龙煜继位，这个时间足够再培养一批新的精锐，谁知中间出了事，上代妖王死了，便造成了目前青黄不接的局面。
龙煜沉着脸，刚想直接用妖王印强行下令，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收到郁承通知的高层带着人来了。
他们立刻加入大部队，向阵里输送妖气。
众人精神一震，感觉那股妖气渐渐被顶了回去。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郁承突然握紧了手机。
屏幕里，那道裂缝越来越大，一路向里蔓延，触到了第二层结界。
这次他没有播报，因为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咔”。
第二层结界破开一道裂口，紧接着轰然碎开，一股雄厚的妖气涌出来，一路势如破竹毁掉山洞的数道结界，暴力摧毁了空地上的阵。
众人齐齐喷出一口血，被冲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只有龙煜和郁承仍站着没动。
他们猛地看过去，只见山洞坍塌，巨大的龙影在第三层结界后若隐若现。
一个嘶哑霸道的声音传出来，像是能撞裂耳膜：“一群蝼蚁竟敢和本君抗衡，不自量力！”
郁承刚刚也要倒飞，被龙煜及时拉住了。
他稳住身体，只觉和那股妖气不相上下的力量正从龙煜的身上疯狂地向外溢，不由得愣住：“你怎么……”
他说到一半便察觉到了什么，急忙抬头。
只见天空出现了一层结界，一眼望不到边，似乎是把整个妖界都包裹了起来。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应该是妖王印的最后一道保险了。
龙煜感受着风暴般的能量，顿时皱眉。
禁地第二层结界裂开，妖界就会自动进入防护阶段，妖王印也会自动连上结界，做最后一搏。
那条龙现在只要弄死他，毁掉妖王印，就能彻底恢复自由。
双方根本没有对话的机会，两股力量直接撞到一起。
只见天地变色，连环谷刹那间夷为平地，谢子轩等人再次被吹飞，跌出了数百米。
郁承则恰好是在中心位置，有一片真空地带，反而安全。
龙煜吐出一口血，衡量一下彼此的实力，觉得够呛能应付。
他缓缓对郁承伸出手，艰难道：“……聚灵阵。”
郁承一怔，迅速明白他的意思，在他手心里快速画了一个聚灵阵。
谢子轩一行人刚好起身，若有所觉地抬起头，见一个聚灵阵被龙煜通过妖王印转移到了头顶上的结界。
同一时间，九里山一阵雷鸣之声划破苍穹，打碎了宁静的傍晚。
王处等人接到消息抵达山顶，见妖门已经关闭，张了张口：“这……这怎么了？”
他们说完猛地想起妖界关着东西，这怕是又要出来。
万一龙煜他们顶不住，让它破开结界进入人界……他们心头一凛，赶紧向上汇报。
林思山等人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前，一边祈求他们平安，一边难过地想又要三十年后才能见面，这时忽然只觉一股熟悉的力道盖下来，正是妖王印。
妖王印的力量附在整个妖界的结界上，瞬间散向四面八方，所有人都得到了上面传递的信息。
正和人喝酒吹牛的熊猫一僵，扔下杯子直冲九里山。
敲字赶稿的死宅写手也是一停，起身摔门就走……一个又一个，那些正在平城的妖全部放下手里的事，赶往九里山。
九里山上的妖短暂地恢复人身，快速冲向妖门，和林思山等人会合，伸手抵上妖门，把妖气输了进去。
妖界的民众则整齐地向着天空举手，把妖气送入头顶的结界。
诚然这不是真正的妖界，诚然他们是一群蝼蚁，诚然他们只是附加品。
但那又怎样？他们既然在这里化形，就要守护这片土地，就要守护数万年来为他们殚精竭虑的玄龙一族。
“王！”
“王！”
“王！”
……
积水成渊，江翻海沸。
点点妖气汇聚而来，如洪水倒灌，汹涌地冲进禁地，一齐向前扑去。
巨龙骤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疯狂反扑。
龙煜的脸色转白，再次吐血。
林思山哭道：“哥！”
谢子轩道：“龙煜！”
高层们道：“老大！”
熊猫怒吼：“长虫，你他妈可给老子撑住了！”
写手大叫：“妖王撒麻，冲鸭——！”
郁承轻声道：“龙煜。”
龙煜咬紧牙关，迎面顶上去，将这股力量全部轰入禁地的核心法阵。
核心法阵瞬间急速运转，加倍蚕食着阵中的猎物。
巨龙咆哮得更厉害，继续挣扎地反扑。龙煜一步不让，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
对峙几乎持续了一整夜。
破晓时分，眼前的巨影轰然砸了下来。
他在阵里被关了数万年，原本就已到强弩之末，如今被阵加速消耗，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元……元洛……”
他喃喃道，“元洛……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的声音低下去，彻底消散。
龙煜身影一晃，被郁承一把扶住了。
郁承道：“他喊的谁？”
龙煜哑声道：“谁知道，可能是关他的人。”
郁承还有些不放心，抬头往前看，问道：“他死了吗？”
龙煜仍和结界连着，说道：“死了。”
他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整个人倒在郁承的身上，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
第一束阳光破云而出，洒在重获新生的土地上，他连笑声都带着暖意：“门不会再关了，法阵的能量要一百多年才耗完。”
此后一百年，到妖界彻底关闭，到回到原世界卸下重担，再到很久很久的以后。
我都能和你在一起。
再也不会分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