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秉义没理解江揽这句话的意思。
江揽也未曾料到，在他眼中温润和蔼的父亲，年轻时那么刺头。
吴秉义说“殉情”，其实这么理解也可以，如果那晚母亲还在，父亲断然不会选择跟车子一起炸为灰烬，他想保护儿子，想掀翻吴家这些人，但爱人逝去，心如死灰也是真的。
江书眠最后成全了自己。
他跟林菀秋一生不言“喜欢”跟“爱”，可结婚那些年，哪一天不是羡煞旁人？
江揽站起身，上前两步盯着吴秉义：“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除了我父亲自己，没人可以杀他。”
早十年，吴秉义会深究，但如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脑子里被各种执念填满，闻言嘴唇颤抖着：“那、那我……”
“你还在奢望什么？”江揽轻笑：“我又不是君子，我父母因你们而死，你昔日的那些盟友被我料理得一个不剩，所以作为始作俑者的你，凭什么能跑掉？”
吴秉义瞬间瞪大眼睛，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苍老破败的身体立刻开始紧绷抽.搐，模样丑陋。
“小弦。”江揽低声。
陆弦会意，也没打算阻拦：“好的，我在外面等你。”
随着陆弦关上房门，荆棘遮住窗户，爬上病床，吴秉义能清晰感觉到那种窒息感从四肢开始，以近乎于吞噬一般的方式没上他的胸口、脖颈，跟着是口鼻，氧气罩被荆棘体贴地扔到一旁，短短几秒钟，吴秉义已经成了“蚕蛹”。
“对了，吴庸莲受不了里面的生活，已经自我了断了，至于吴呈，你没遭受的，我会一一还在他的身上，你们父子三人，我绝对不会厚此薄彼，你安心吧。”江揽一副极其“善解人意”的样子。
吴秉义的眼珠子顷刻间涨满血丝，他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他猜到江揽想做什么了。
但是没用，肺泡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被荆棘绞干净，他发出不甘又不堪重负的“铿铿”声，不管年轻时何等风光，临了临了，眼前半点光亮都无，吴秉义感觉自己像在坠入地狱，他猛地一锤床板，好似要把所有的情绪最后痛痛快快发泄出来，可事实上，他的手也只是轻微动了动，荆棘勒得太紧了，吴秉义的呜咽声猝然拉成一条细线，被轻飘飘抛至空中，跟着就断了。
人死如灯灭，江揽安静地盯着这坨烂肉数秒钟，转身离开。
一切都已打点好，吴秉义得火化一下，不然污染性太强，只是进祖坟什么的完全是天方夜谭，他的骨灰只配进臭水沟。
C国就这点好，极致的混乱下，权力支配一切。
“哥，没事吧？”坐上车，陆弦握住男人的手。
“我很好。”江揽早就接受了，如今虽心中怅然，但不剩多少伤感，至少他的母亲一直很快乐，而他的父亲，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此，甚好。
天色已晚，飞机上不过睡了几个小时，江揽先带着陆弦去吃晚餐，然后赶往酒店。
陆弦吃饱后身体舒畅，就是困得厉害，他快速洗了个澡，坐着让江揽给他吹头发，然后倒头就躺。
江揽坐在床头，又在手机中翻了翻父亲留下的东西，他当时拍了照片。
陆弦侧身面朝他，脸抵着江揽的腿，睡不踏实，忽然，陆弦挣扎着动了动眉毛，含含糊糊：“哥，睡觉了……”
江揽闻言关上手机，躺下抱着陆弦，两人一起睡。
等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陆弦伸着懒腰拿起手机一看，全是薛寻雩的信息。
C国有种颜料挺难得，是用当地的某种土壤混合而成，色泽绵润细腻，尤其在阳光下，那种光泽度跟透亮度令人咋舌，重点是产量有限，没钱没渠道。
江揽从浴室出来，陆弦把手机拿给他看。
江揽扫完：“没问题。”
C国秩序混乱，但白天一些规整闹市还是能逛着玩玩。
这里云集了世界各地的特色礼品，陆弦刚进市就被迷得眼花缭乱，撸起袖子开始听，开始买，江揽耐心陪在身侧。
两人逛了两个小时才逛了一条长街，而江揽买来的两个行李箱都快装满了。
中途陆弦在听老板用蹩脚的中文介绍小雕塑，江揽则收到儿子的信息：【还不回来啊？】
江揽下意识打字：【管好你自己。】
但手指都按在发送键上了，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儿子不再是皮糙肉厚的Alpha，于是删除重写：【在陪你爸爸买东西，一会儿还要去买颜料，怎么，想我们了？】
江憬琛看到最后一句话心里多少别扭，但又忍不住嘿嘿一笑，原来他爹温柔起来确实挺温柔的，这来迟十八年的体验。
【也不是，就问问你们。】
江揽熟练起来：【乖儿子，有什么想要的吗？】
【游戏机！听说C国生产的身临其境版非常牛！】
我TM头都给你……江揽及时打散这些暴力想法，温和敲字：【好的。】
“你看看你看看！”江憬琛一蹦三尺高，将手机往封予嘉眼珠子里戳，“我爹真的变了。”
封予嘉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震惊，但却波澜不惊点了点头：“是的，江叔进步很大。”
江憬琛哼哼唧唧，“Omega也很好呀。”
确实，自从蒙塞问世，Omega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普通Alpha们没法用信息素达到强行控制后，就要明白什么叫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现在被扫地出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Alpha反而一大堆。
封予嘉苦口婆心：“但是大哥，在学校还是要……”
“我知道我知道！”江憬琛最近都让念怕了，“我肯定踏实做人老实做事。”
封予嘉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问道：“吃水果吗？”
“吃！”
从前都是江憬琛照顾弟妹，现在被小嘉照顾着，体验还不错。
江憬琛手边就放着封予嘉的书包，他也是一个不经意，瞥见了露出一角的粉色信封。
这不对劲儿。
封予嘉有段时间尿湿的裤子都是江憬琛费力搓洗的，所以兄弟二人没什么秘密。
等封予嘉洗了水果上来，江憬琛已经清了清嗓子，打算深情朗诵了。
“啊，封神……”开篇就差点儿给江憬琛劝退，“封神是个什么鬼？”
封予嘉神色不变：“他们瞎起外号。”
封予嘉成绩非常好，一派正统学院派精英的模样，校服拉链从来没下过脖颈，气质清疏雅致，十五六岁的年纪，情窦初开，背地里关注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自从我第一次在体育场见到你，就被你的身姿深深吸引……”江憬琛抓过圣女果来吃，含糊道：“算了，我不看了，评价别人情书不好，到底是心意，只是写的太肉麻了。”
“嗯。”封予嘉抽走信纸，知道大哥看重这些，所以没扔垃圾桶，而是放进了抽屉里。
“你升学考试在即，抓紧复习。”
“我不用考。”封予嘉说，“宏海直接收我。”
江憬琛：“……”行吧，他是考进去的。
“最近学校没人找你麻烦吧？”江憬琛又问。
封予嘉抱着水杯靠在书桌前，反问：“谁？”
封予嘉长相好学习好，在那些整日吃喝玩乐，又花钱进去的富家子弟眼中可以说非常扎刺，他们兄妹三人都一样，很惹眼，而那些富家子弟不知道封予嘉是藏了身份入学的，刚上初一那会儿，都以为封予嘉是个书呆子，谁知一次被混混堵住，挨了两拳的封予嘉一言不发，起身后给江憬琛打电话，初中跟高中隔着一个公交站，江憬琛抢了兄弟的自行车狂蹬而来，耗时三分钟，然后跟同封予嘉配合双打，两个人放翻十几个，场面恢宏。
学校论坛上有人说过，封予嘉看似冷淡平和，实则特别不近人情，带着高傲。
“大哥，回房间休息。”封予嘉看了眼时间。
“好。”江憬琛打了个哈欠，说来奇怪，自从他确定要分化成Omega后，总是很容易犯困，跟以前的疲惫还不一样，但江憬琛懒得琢磨，都已经这样了。
翌日清晨，封予嘉吃完早餐端坐在餐桌前，等着江憬琛。
封锦整理着袖口从楼上下来，见儿子板正得跟尊雕像似的。
不知道跟了谁，安静，沉稳。
反正封锦自从认识薛寻雩后，话很多，稳是稳不住了，天天被薛某人支配情绪。
“你江叔他们估计晚上回来，让你大哥明天再回家，今晚还睡这儿，你们放学一起。”封锦交代。
封予嘉点头：“好的父亲。”
江憬琛下楼时封锦都走了，他随便扒拉两口，又被封予嘉强行往书包里塞了煎饼鸡蛋跟一盒牛奶，这兄弟二人的画风截然不同，一个校服都没穿正，困得直飙眼泪，一个站如青松。
封予嘉看着大哥进了校门，才抬步离开。
江憬琛好不容易醒了瞌睡，在教室里环视一圈，他李东耀兄弟呢？
沈洵像是看出了江憬琛的困惑，解释说：“听闻从昨晚开始分化了，请假三天。”
三天？Alpha的信息素等级越高，分化时间越长，三天算中规中矩，江憬琛记得林叔说他爹分化了小半个月，且破坏力惊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耽误了，稍微迟点儿，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