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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受苦刑张德柱认罪 狱讼司邓…

  因魏程远这两日赴洪洞督查,现已返回,罗通判和杨伯雄自要先向他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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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程远问:“人犯拿到,可有物证?”

  杨伯雄:“所劫赃货也一同起到,现就封在衙门里。”

  魏程远满意地点点头。当下,一边去传娄廷贵到衙门辨人辨货;一边命将此案的一干人犯带到堂下候审。

  谢宝、皮老黑与张德柱、王雄、姜三儿平日就是对头,此时五人一起被带到堂下候着。谢、皮二人明白怎么回事,眼睛叽里咕噜转着,盘算着过堂时,如何把这三人咬死;而张德柱三人还懵着,心想,为何胡海的人也被抓来了。

  先审的是张德柱,一上堂就大呼冤枉,“小民一直在东外城做牙纪,不多拿多占,照章课税,却无端被投入狱中,请大人做主。”

  魏程远一拍惊堂木喝道:“奸民,还冒充贤良,快把威逼客商、抢劫财货的事从实招来。”

  张德柱哪里肯认,魏程远传娄廷贵上堂辨认。

  杨伯雄道:“娄廷贵,你看好了,此人是否那日拦截你等、抢走货物之人。”

  娄廷贵瞅了瞅回道:“大人,就是此人。”

  张德柱怒道:“好你个奸人,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陷害我。你说,我是哪日哪时哪刻拦劫你等,我穿何衣,执何凶器,伙同何人,所劫货物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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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伯雄喝道:“来呀,把货物抬上来。”几个衙役将一驮盐、两驮茶、二十来匹绸缎搬到堂上,娄廷贵上前看了看说:“就是我家的货物。”

  郝云问:“你如何断定是你家的货物,盐与茶都是打包买卖,这一驮与那一驮有何区分?”

  娄廷贵:“大人,我家的驮架上都刻了老爷的姓,这个错不了。”

  魏程远:“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讲?”

  张德柱大喊:“老爷,我被人诬陷了,这东西根本不是我家的,我也不认识这个人。老爷千万别放他走,只要审这个人就知道谁在诬陷我,谁是真犯。”

  郝云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要么是张德柱在堂上百般抵赖;要么货物真不是张德柱家搜来,那这些货从哪里来?这是杨伯雄亲自起回来的啊。他隐约觉得杨伯雄在此案参与很深。

  杨伯雄喝道:“把谢宝、皮老黑带上来。”

  二人被押上堂,杨伯雄问:“你二人说,那日带你等抢劫客商的是谁?”

  谢宝冲张德柱大声道:“大哥,兄弟全说了,事到如今你就招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皮老黑也露着粉红的牙床帮腔,“大哥,就认了吧,人证物证都在,哪逃得过去,你看兄弟这刑受的”,说着给张德柱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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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德柱气得哆嗦,“血口喷人,我何时成你们大哥?你们的大哥是……”,突然恍悟,大叫道:“大人,他二人是胡海的把兄弟,平日与我水火不容,此时来诬陷我,定是受了胡海指使,大人明鉴。”

  杨伯雄厉声打断张德柱,“你如此抵赖无用。谢宝、皮老黑,看那货是否那日抢夺之物。”

  二人上前看了看说:“就是那日抢回的货。”

  魏程远气得一拍桌子,“这等胡搅蛮缠刁民,先打四十大板。”

  张德柱长时间嘴硬,两边衙役早不耐烦,噼里啪啦一顿猛抽,屁股开了花。

  张德柱没享过什么福,但从小父母疼爱;之后除了在行市上费些口舌,也没出过苦力。这一顿板子打得惨叫连连,哭爹喊娘,可就是硬撑着不认帐。

  杨伯雄骂道:“贼人,人证物证俱在,还嘴硬。上夹棍。”

  衙役上来给张德柱套上夹棍,两边用力拉,张德柱脸歪斜得没了人模样儿,居然还是不认,疼得昏死过去。

  魏程远和罗通判犹豫是否要审下去,杨伯雄喝令将张德柱凉水泼醒。罗通判道:“张德柱,你招也好,不招也好,人证物证俱全,你是判定了,无非是多受些皮肉苦罢了。”

  张德柱哆嗦着咬牙不说话,杨伯雄怒喝:“来呀,接着给我夹,死了我管,我就不信他骨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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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一上夹棍,张德柱惨叫的声音都没了,求道:“爷,我招,是我做下的事。”

  魏程远看着状子问:“你等劫货是在何时?”

  张德柱呆呆的不知如何回答,杨伯雄接道:“是不是在八月初十巳时前后?”

  张德柱有气无力地说:“是。”

  杨伯雄接着问:“是不是城北官道北十里处做下的事?”张德柱又说是。

  如此,杨伯雄问什么张德柱都答是,堂上的典史唰唰地记着。不大一会儿,案子交代得清清楚楚,与娄廷贵状子里说得分毫不差。

  写完了让张德柱当堂画押,拖回监狱。魏程远、罗通判与郝云三人相互看了看,杨伯雄这案审得太利索了。

  杨伯雄这时道:“大人,属下以为,接着先审姜三儿;那王雄似有些奸滑,若姜三儿招认了,不怕他王雄不招。两位大人与郝爷暂歇片刻,看我如何降这些歹人。”

  姜三儿被押到堂上跪下,看体格要比张德柱壮些,杨伯雄却是不问案情,上来就喝道:“来呀,先打这贼人四十大板。”

  姜三儿什么都不明白,稀里糊涂就被打得屁股鲜血淋漓。大喊:“大人冤枉,小人犯了何罪,让小人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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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伯雄狞笑着:“还装糊涂,来呀,上夹棍”,衙役两边一拉姜三儿便惨叫起来。

  夹棍一松,杨伯雄劝道:“姜三儿,你是从犯,痛快招了或能从轻发落。”

  连打带劝几番下来,杨伯雄问什么姜三儿认什么,写了文书画了押,带回牢里。

  最后审王雄,杨伯雄也想一顿大刑将王雄的傲气打下去,谁知刑也用了,赃货也看了,娄廷贵也指认了,王雄就是不认,并说自己八月初十巳时正与客商一起喝花酒,可以将客商传来作证。

  见王雄说到要紧处,杨伯雄急令再上刑,一顿夹棍弄得昏死过去。杨伯雄让人泼醒了再动刑,心想把王雄弄死在堂上省事。

  郝云说:“二位大人、杨爷,五个人犯已四个认罪,剩这一个也翻不了案,不如先押监里隔日再审。若死在这堂上,总归是我等的干系。”

  魏程远一想也对,便说:也好,过一两日再审这贼骨头,招了更圆满,就是不招,按律判了也没什么纰漏。”

  杨伯雄想尽快将张、王二人定案,最轻发配到几百里外,服十几年徭役,他就大功告成了,却又急不得。好在事情至今做得没有漏洞,只是要尽快让与王雄喝酒的那人消失。

  郝云心里疑虑重重,案子看似人证、物证严丝合缝,但王雄却有没去作案的人证。王雄若是被诬,那娄廷贵、谢宝、皮老黑便都说的是假话……郝云心里有些乱了。

  他犹豫要不要让手下去东外城暗中察访一下,王雄说的是真是假不难查清楚,一时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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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府邓兆恒到任后平阳城走了一圈儿,之后一段时日就是各房官员来请告一些事体;邓兆恒知道,这些日常事情都依例而行,无须知府过多劳神。

  但邓兆恒却悠闲不起来,眼前的平阳府也就能实实在在打些粮食,撑一撑脸面;而平阳城流民遍地,税牙你争我夺,府库空空;户房主事李墨林拆东墙补西墙,勉强支应着朝廷粮贡、边关所需和各衙门的日常用度。平阳府远不是外面看起来那么光鲜。

  他想将自己的抱负施加在平阳府这片土地上,意气风发而来,却一时无从入手,被困住一般动弹不得。

  夫人看出他内心的焦虑,说:“偌大个平阳府,怎会没知府老爷的事情做。”

  这一日,邓兆恒招集各衙门官员议事,六房的事情自然都要与他报一下。其中刑房魏主事说:东外城不法税牙逼迫、抢劫客商一案,人犯张德柱等皆已拿到,人证、物证齐备待判。

  邓知府心里一动,张德柱这个人他认识,虽难说是本分之辈,却也不像拦路抢劫之人。对魏主事道:“你把此案有关状子和文书都拿与我看。”

  晌午,北京带来的厨子照顾夫人口味,京酱肉丝、蒜爆羊头肉、糖醋萝卜丝、滑溜鸽子蛋笋丝汤、白米饭。

  邓知府边吃边夸厨子,“这挺好。咱在这里吃穿用度耗费大,不用顿顿大鱼大肉。”

  夫人说:“要说老爷的俸银还真用的不宽裕。好在李主事几日前派人来告,府内杂役费用俱从户房造册支付,京城带来的家仆也同此列,另府内每月伙食可到户房报帐。”

  邓兆恒:“既然都领了俸银,再报伙食岂不是又领一次?我身为一地之主,不能染此瑕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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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老爷平时不在意这些。老爷想想,自京城一路走来至今,大小官员们迎来送往,岂是咱家那点银子能撑得起的。一干佣人吃穿也总不能如乡野粗人一般。就现在这般吃食儿,咱府内十来口儿的俸银也剩不下。还有杂役们整日里外忙,逢年过节得给点赏银吧。”

  邓兆恒无奈地笑笑,“在京城有父母和管家操心,你我都不管这些。从今后得靠你费心了。总之,银子要花就花在朝廷身上,花在平阳府上;我在这地方要那许多银子没用。日常你看着办,不要过度耗费。”

  夫人:“老爷是官家身,所作所为都是官家事,所花银子也自应官家出。咱又不开银矿,哪变出那么多银子,咱爹就是这么说的”,说完,扑哧一声笑了。

  邓兆恒感叹道:“夫人说的没错。我与老何出去只是随便逛逛,几日便用去十多两,实是有些惭愧。”

  饭没吃完,刑房魏主事已候在外客厅,把张德柱一干人的状子、文书都送来了。邓知府:“有劳魏大人了,晌午也不得歇息,若没用饭就在府内随便用些。”

  魏主事中等个儿、有点驼背、三角脑袋、鹰勾儿鼻、脸色黑黄,躬身说:“谢大人,属下已用过饭。大人不也顾不上歇息么,还有何事问询,属下在此听候”

  邓知府:“我议事完就回来吃,你回去再来倒先吃完了?罢了,你赶紧回去吃饭,我先看状子,有事唤你。”

  魏主事走后,邓兆恒拿着状子和过堂文书反复对着看,人证、物证俱全,条理清晰,确信无疑就是张德柱几人干的。邓兆恒把状子、文书丢一边,想些别的事情。

  张德柱的模样却总在眼前晃,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张德柱这个人毛病不少,却不似败坏之徒,若快要饿死,他定会去抢馒头,却断不会去做抢劫客商的事。

  他想问张德柱个明白,转念又犹豫该不该插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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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兆恒在案前踱步,岳父易成浩曾对他讲,平阳府虽物产丰饶,然河东盐池为朝廷专营,盐利难入府库;又承担支应大同、宣府边关粮草之重负,难有盈余;非得兴商贸,课以中等税赋,府库才得充盈,方能施展才略,直至做出让圣上注目的功业。

  邓知府豁然开朗,自己私访东外城、与张德柱喝酒,奔的就是课银。无论张德柱是否有罪,他都要参与进去,自今往后,东外城的课税必要入府库。

  向外喊了一声:“老何,我要去刑房审案。”老何吩咐人套车,邓知府说:“不必,路又不远,走着快些。”

  阳光白花花照在街上,除了饭馆、酒楼里散出喧闹声;其它店铺的人都打起了盹儿。

  知府衙门到刑房衙门这边商贩是禁止过来的,所以行人稀少。前面两个差役颠儿颠儿小跑着开路,邓知府大步流星往刑房狱讼衙门,老何与高力、许化民加另两个差役紧跟随。

  两个把门衙役要报衙内的大人,邓知府一摆手说:“不必知会任何人,本府要单独提人犯。”

  晌午是休衙时候,狱讼大堂内空着,进得堂上坐定。有午休的衙役看见要过来,被老何制止,便又回房内了。张德柱屁股被打得没法行走,老何带两个差役将他从狱中拖到堂上。

  张德柱跪着,从蓬乱的头发后往上斜了一眼,低头不语。邓知府往前探身仔细盯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声音平静如水。

  见张德柱抬头望过来,冷笑一声,“张兄,可还认得在下?”

  张德柱浑身一震,眼睛大睁,惊得说不出话,“这、这不是武、武兄……”,他伸着血迹斑斑的双手往上指着。突然大嚎一声,“大人,小的冤枉啊”,叫完就嘶哑着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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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知府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缓缓道:“张德柱,你看好,我乃平阳知府,你把事情经过如实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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