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山灵少见，但大国千年之间必出。
巴蜀山川聚集之地，更是近代二百年间更是发现了三位。但海灵却是没有的，甚至于就没这个词。高山中的灵穴尚可阴差阳错落入人类，成一段大机缘，深海里的灵穴先不论怎么落入，人在水里是不能呼吸的，还没等高浓度灵气洗伐，帝流浆化形濯灌，人就先没了。
“我没说一定是人呀。”
乐烁笑眯眯的，将东野平大受震撼的眼神尽收眼底，“蓬莱再临那群研究员就认为‘鲛人’的可能性比较大，蓬莱秘宝倒认为是人，但集体失忆的物体说话没人信。嘛，昆仑神宫那位老祖是不是人还两说呢，蓬莱这边不是也不打紧，毕竟「第六山」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因为那位消逝，蓬莱才现世。
蓬莱再临这个项目并没有找到第六座仙山，它勘测仙岛岩基、打捞失落秘宝、解析海量遗墨，甚至借海市和鲛人部落打交道，调研它们的神话，最终拼凑出一个事实和一个宿命。
“海中灵脉养出的、不可能存在的海灵。”
乐烁稍稍一顿，“就像人体里的癌症。很强大，胃口也很大。祂可以畅通无阻地羽化登仙，代价是吞噬整个世界。即使是灵气浓郁的上古，也不足以支撑，必须压榨尽所有生灵死物所占有的每一丝灵气。选择的过程不可知，见证那段时间的蓬莱秘宝全被消解了记忆。我们只知道结果。祂选择了消亡，仙洲是祂遗留的心相领域。”
“啊，这样。”
东野平皱眉，“这关我什么事呢？”
“你那位叔叔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乐烁一字一顿，“直到刚突破化神期的他完全展开心相领域，发现他一直以为的群山其实被汪洋包围，又是一个海上仙洲。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与一个鹤氅道人共乘玉舟，道人执青竹竿，望月垂钓。他有时候能说话，有时候不能说话，能说话的时候他问道人是谁，道人说‘你就是我’。之后不久东野寂就兵解了。”
“骗人。”
“他上昆仑找过清虚道君解梦，这是道君和我说的，不骗你。”
乐烁看东野平的眼神里，无端多了几分怜悯，“东野寂兵解之后，蓬莱再临项目就停了。先天体一分为三，元神同其中一份藏于观世宝鉴的未央镜中，由蓬莱再临的推演小组，也就是观世项目的前身保有，一份在林雪村那儿，剩下一份在你这儿。你遇到了一个跟你讲轮回的光团，其实就是东野寂的元神。林雪村在越光镜中开无尽模式历劫，那段时间他也有出现，说动林雪村弃身转为鬼修，终于契合先天体。你呢？”
东野平抿嘴，没说话。
乐烁不管这个，他并不在意东野平好不好，这句话是实话，“蓬莱再临秘密研究过复刻「第六山」，项目终止后也没有停止，主导者是东野镜，岱室和林雪村就是前期和后期两个不同方向的实验品，但都没有成功。你出生后，东野镜彻底关停蓬莱再临。”
“明明是个父不详、患离魂症的孩子，东野氏却奉为珍宝，明明你和东野寂一样，都是不可观测的耀点，却在上报后不久，耀点研究就被叫停。遮遮掩掩的，不肯让人知道…这么说吧，只要东野氏还传着蓬莱道统，把祂的心相领域当作祖庭，举族上下期盼着六山降临，就算不是你也会有下一个不修而自成的‘先天体’诞生。稍微有点自觉啊，你这个人。你来日本，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终止这种宿命。”
嗡嗡作响，嗡嗡作响。
陡然爆发的信息量让东野平的脑袋滋儿哇乱叫起来。
为什么来日本？
说实话，这是一个他久思无果、最后放弃探究的问题。自然不是因为秃头班主乱点人，也不能是因为橘林小组的任务。刨除明显避谈此事和一知半解的人，大约只有三个人给了他相对正确的回应。松鹤说，是为了修炼浊气压制先天体，避免被吞噬。学委说日本有一位先天体可以指导他。林雪村说，要做无悔的选择，提前回国约等于放弃上进，会被安排相亲。
没有说谎，却也不是全部。
修炼浊气压制灵气的方法有很多，并不必须是咒力。先天体的指导也不必须在日本，尽可以把雪村老师请回国，不必说任务中这种话，心相领域都能外放了，元婴期鬼修大能入梦简直不要太轻松。至于回国会被安排相亲，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花黛子的遭遇充分说明这个说法最扯的了。
就像眼前这个说了一大堆的人，零零散散的，好像每一个点都重要，但其实每一个点都影响不了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在这里得做什么事”这个问题。这么考量放别人身上算得上是短视，但放他身上刚刚好。
他只是误入此间的一抹孤魂而已。
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他就只能顾眼前。如果前情提要对他现在面对的问题无益，那就是听听就算。
东野平深吸一口气，“说得好，但不关我事。”
“什么？”
乐烁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不可置信，“你是不信我说的吗？”
“我信，但我管不了。”
东野平抬手，瞧了眼手前的荧光编号，“访客证？你靠这个把我拉过来？这里是‘线’，线后边是什么？你说的那个观世项目？”
“…对。”
乐烁有些迟疑，这些问题太抠细节，不是一个合该心乱如麻的人会问的，但他没有退路，就算隐隐觉得事情脱离掌握，只能硬着头皮向前，“你是想知道‘线’后边的事吗？可以的，你来的时候有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杀了他。我就告诉你。”
“啊？”
东野平只觉心累，“不了不了。”
“我们现在在比赛！”
乐烁忽然着急起来，“就算你杀掉他，也不会有事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可以问林雪村，问陈郁，问你的班主任，问邱寒歌，问…你做了什么？”
东野平捻了捻手指，上头还沾着刚刚擦掉的荧光颜料。
失效的访客证从指腹、手背上滑落，融入黑水之中，湖面骤起洪波百丈，这方天地被陡然出现的“异物”惊醒，蛰伏云端的巨兽怒而开目，风云变色，天穹悍然张开九个日轮，浩瀚威压降下。修为微末的乐烁啪地砸入黑水中，仅剩的半张脸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会后悔的！”
东野平不知道他后不后悔。
他已经无暇思考这些，任谁站的地方陡然一空，整个人自由落体，思考的重点都是该怎么活下去，更重量级的是，他的脑子里还有另一个声音。
“我的话，这会儿条件还没变哟。”
自称九重的前先天体语调轻松地引诱他，“我知道的比这个半吊子先知多多了，无论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因为你无论知道什么，都会和我合作。”
“毕竟，这是‘东野平’的宿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