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蓬莱再临，是一个公益项目。
挂在东海远洋渔业公司的研发中心下面，每年两次，派出考察船队在特定区域，对深海鱼类进行以保育为目的的研究活动。项目没什么贡献，以至于二十五年前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环保组织diss一下，闹上报纸，项目马上就停了。那一次的上报，就是东野平现在能在网络上查到的唯一一点消息。
“所以到底是什么项目？”
东野平合理地开展想象，“捕捉珍稀妖兽？”
“…我劝你别猜。”
它手边的铜盏终于指了条明路，“不愿意问胖子就去问你班长。”
我看你知道很多。
东野平合上电脑，拿起铜盏：盯。
最后眼睛酸了，铜盏都没出一声。
[陈郁]
东边有田：蓬莱再临，知道吗？
法师就该脆皮哟：知道一点，说来话长。
东边有田：长话短说。
法师就该脆皮哟：简单来说就是——
第六山假说。
蓬莱仙境不只有五座仙山。除了现在的蓬莱仙宗宗门五山，蓬莱、方壶、瀛洲，岱屿、员峤，还有其他的仙山未曾出世。没发现就要找，蓬莱再临就是这样的项目。蓬莱仙宗提出，蓬莱仙宗给钱，蓬莱仙宗出人，东海局只是提供了出海的便利。至于成果…
蓬莱仙宗没公布。
从建国后到二十年前，大概半个世纪的时间，一点消息没往外漏，有人说找到了蓬莱遗宝，也有说找到了上古秘境、大能洞府什么的，更多的人倾向什么都没找到，因为最后这个项目无声无息收场了，莫名有砸大钱研究永动机的即视感。
[陈郁]
法师就该脆皮哟：你也可以问问长永。
法师就该脆皮哟：他之前在六四所实习过。
东边有田：不懂。
法师就该脆皮哟：东海局附属六十四研究所。
法师就该脆皮哟：你们宗的嫡系研究所。
法师就该脆皮哟：重要的都在那边，
不了，我感觉实习生不会知道。
东野平这么想着，还是敲了林长永。
[林长永]
东边有田：蓬莱再临，知道吗？
为何又是第四名：…
为何又是第四名：小宗旁支落泪。
东边有田：…抱歉。
为何又是第四名：大宗嫡子勿cue。
东边有田：！
出现了！
最简单的知悉方法。
手机安置在书桌。
人默默躺平在床上，顺手还盖上被子。
装死的铜盏细细地哼了一声。
它说，“你就是放不下，放下自在，何乐不为。”
他不是真在意伤他的法器。
也不是真想探究「蓬莱再临」这个项目。
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好不想起——
扼死那个孩子的手感。
东野平不作声，安静地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困在古怪的躯体里，长着长鼻子。
已然失去了作为人时候的模样。但他就是知道，那是个孩子。
房间里静了很久。
久到松鹤得问一句，“睡着了吗？”
“没。”
“哦。”
松鹤慢悠悠道，“吉野顺平怎么办？”
“啊？”
自闭中的少年惊坐起，“哦哦对哦。”
他有事情做了。
但这件事做起来又不太容易。
东野平抓了抓头发，第一次感觉他要是没有“失忆”就好了。就那种端的一下过来，端的一下又继承原主的记忆，这就方便得多。想了又想，他掀开被子起身，拿起手机，在通讯录上面翻，翻出一个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主动联系的人。
[释武心]
东边有田：老师在吗？
法号无天v：我在输液
法号无天v：输什么液
法号无天v：宝，是想你的腋
东野平不动声色准备将手机放回。
只要动作够快，他就不会被铺面而来的油腻兜头浇一脸。那头却一点也不体谅他的想法，在屏幕熄灭的前一秒，发来一句：
[释武心]
法号无天v：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法号无天v：无需太过执着
东边有田：但从佛法上来说业无法斩除
东边有田：这句话很不对劲
为人师者，一般开导学生的时候被这么怼一下，多半就熄火了，但对面不，几乎是骄傲放纵地秒回一句：
[释武心]
法号无天v：那你别信
法号无天v：唯物主义战士无所畏惧
东边有田：…这也行？
法号无天v：为什么不行？
法号无天v：
东野平盯着屏幕。
面无表情、机械地打字。
[释武心]
东边有田：给我招生办的电话谢谢
法号无天v：
法号无天v：千万不要！
东边有田：什么？
法号无天v：沉迷我的容颜！
沉迷不了了。
东野平心死地想，因为他压根不知道现在的班主长什么样。而且，晚上，养伤中的虎杖悠仁不见了，五条悟一个电话过来，他就跑出去找了。
但最后找到人的是七海建人。
咒灵真人的受害者遗体运回高专，由家入硝子解剖研究后，存在了高专一处地下设施中，七海建人就在那里找到人的。对于杀人，虎杖悠仁始终无法放下，“人是会死的，但我至少希望人可以正确地死亡，所以我绝对不会想杀人，但现在自己却做了。”
“正确的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七海建人也不明白。如果是善人得救，坏人受罚，还算说得通，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不是全善，也不是全恶，而是中间状态，并且交给个人判断也不合理。
就比如吉野宅的纵火犯，他是一个坏人吗？那死在咒灵手上合理么？如果不合理，那咒术师冒着生命风险从咒灵手上救下，又交给法律制裁，对咒术师来说合理吗？不知道。
把所有人都引导向正确的死亡，无疑是圣人的事业，很累人，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做的，但虎杖悠仁不同，他这种性格是赔上性命也会去做的，这一点决定了说教一点用的也没有——
“今天，我，还有吉野顺平，因为虎杖君和东野君得救了。”
“但在此之前，因为吉野顺平为我指路，节省了路上的时间，我及时在虎杖君和东野君，还有里樱高中师生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前，赶到了现场。”
“打起精神来吧。”
“往后会出现许多需要你的人。因为你已经是个术师了。”
七海建人说完便离开了。
他没有硬把后辈往自己也不信的正论上引，也没有因为自己不会做而否定后辈的想法，他干净利落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然后留下思考的空间给后辈。然后，在设施之外，碰见了东野平。云开见月，沐浴着月光的安静孩子，让他想起一位前辈。看書喇
“咒术师的工作绝不轻松。”
或许因为对方太乖，七海建人忍不住说了一点说教性质的话，“没有做好准备的话，早点放弃也是一种理智的止损行为。”
“我还以为您会说我也是术师了。”
东野平挠挠脸，所以为什么他和虎杖的评价不一样？因为他脆皮吗？
是听到了对话？
七海建人面不改色，“如果可以，咒术师永远不在我的推荐范围内。”
“咒术师就是狗屎，劳动也是，永远都是。”
劳动就算了吧，七海先生你…
东野平心情复杂地想，当着唯物主义战士的面说什么呢！
总而言之，养好伤势的虎杖悠仁再见到东野同学时，对方换了一个新手机，人也不太有精神。虎杖悠仁只来得及和东野平说上几句话，就被七海建人叫走了。他们还有任务，但已经不带东野平了。
吉野顺平那边，虎杖悠仁倒是保持了联络。
里樱高中事件后，吉野顺平办了转学，转到了仙台市衫泽第三高中。虽然比较远，过程也比较仓促周折，但“是东野君推荐的，是你和东野君的学校，感觉可以接受”，电话那头的少年如此说，“而且比起咒术和咒灵，我想见识一下更大的鱼缸，不，可能是海也说不定”。
太好了。
虎杖悠仁没有全听懂，但他由衷觉得，太好了。
顺平活下来真的太好了——
他不懂什么是正确的死亡。
所以再明白之前，在祓除咒灵真人之前。
他不会再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