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次日午夜，二手车在离咒专五公里的老林子里被找到。
先是熬了一夜没睡，日间继续燃魂，然后又是摸黑找了四小时的教导者，进了车里的东野平忽略了比之昨晚更加古怪的气味，结结实实瘫了一会才开口，“老师好。”
“你好哇。”
林雪村系上安全带，发动二手车，“怎么找到老师的？”
东野平安静三秒，然后不甘心地说，“谷哥实时地图。”
高精度、每隔几小时更新一次的卫星地图，只要有耐心、眼神够好，在咒专附近荒无人烟的山林里找就能找到一辆鬼鬼祟祟、时不时转移阵地的二手车。饶是如此，靠腿追车的他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虽然很想夸夸阿东学会作弊了，但是…”
小车沿着一条新的土路驶入山林，林雪村颇有点可怜兮兮地说，“老师没有第二座岛奖励阿东了，所以用谷哥地图还是不算数吧。”
“可以啊。”
已经猜到没那么容易的东野平心态良好，“但是相对的，老师可以换一辆车吗？”
对于能拿出一座岛奖励学生的人，东野平感觉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或者某种意义上，他是在从交通事故现场挽救他的老师，绝对是正确行为。
“现在换了的话。”
林雪村拒绝了，并给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理由，“阿东会找不到我的。”
这样哦。
东野平日常糟心，难道二手车就容易找了吗？
秃噜秃噜的车子一路驶入深林中。
东野平其实发现了，不拘于什么地方，反正只要足够荒无人烟，林雪村便会挑一个时机，悄然无声地意念展开领域，然后熄火下车，布置双面石，再招呼他进入。
这一次没有接地气的冥车。
二人一踏入便是雾气之中的蛞蝓宅院。
比起初次到来时风平浪静的模样，现下的独栋宅子呈现一种绝对的妖魔化状态。东野平看着院落外墙、房屋外壁、甚至于屋顶上窗户上密密麻麻的蛞蝓，简直发过一场蛞蝓洪水，他眼神死，“老师这真的是四级咒灵吗？”
“咒灵就是这样的。”
林雪村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一次不能祓除，恶化的概率就很大的。”也就是他当初面对的三倍恶心而已，问题不大，“正好给你练习新‘术式’。”
东野平不纠结对方怎么知道的。
这里是他的领域，能知道并不奇怪，然而他并不想试，“还是半成品。”
“所以要练习嘛。”
林雪村的身影在雾气中淡去，“一天就就出成果，难得这么有干劲，不试一试吗？”
试啊，当然要试，但是…
教导者的残影彻底消失，东野平看着粘液横流的蛞蝓之屋，头疼地捏捏眉心。
…能不能选个正常一点的对象。
“唉。”
东野平到底没选择突入。
他从器具包里摸出一个纸人，和他常用的白纸人不同，他手上这个是灰色的，“那就，先试试方案一吧。”
开发术式他想了两套方案。
方案一走取巧路线。开发术式这个命题乍一看很大，先要跨力量体系，然后咒术师的术式千奇百怪，可以说一人一术，想想就特别麻烦，但说到底他不是开发通用的“式法”，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他能用的术式。
这样一来，路径就简单很多了。
他的咒力是外来的，他只能间接控制，这也意味着他胡乱做点什么，只要切断联系，对他的反噬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他和松鹤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把“东野平”至今开发出来的符文挨个儿试一遍，不得不说出货率有点低，但是——
灰纸人贴在手背，咒力输入，黛青色纹路浮现又瞬间蔓延上皮肤，或者说，是超高练度灵力渗入护体灵气，“蚀刻”在体表的“咒力层”上，力度之大让纸人直接崩解成齑粉，也让一种让知情者看了都误会和两面宿傩撞衫的暗黑咒纹，覆盖上东野平的体表。
瞬息之间，驽钝的咒力生生塑造为术式，硬拗出一个让东野平意外的效果：
“无垢识。”
清静的辉光以施法者为圆心，幽泉般漫溢开去，浸润看似缓慢，却又在片刻之间漫过蛞蝓之屋，天地间终年不散的浓雾也消蚀了声息，只剩这片温和清静的良光。它悠悠出现，又悠悠褪去，留下一个纯粹的雾天，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无屋，无人，天地间只有他自己。
东野平呼出一口热气，微冷的空气中结为水雾，消失无踪。
刚拉开二手车车门的林雪村所有所感，回头。
双面石前站着他的学生，今天的教学结束得意外的快，他从善如流的地打开副驾驶的门，“这次阿东坐前面吧。为什么叫无垢识呢？”
名字是最短的咒。
术式之名、领域之名对于咒术师近乎是一种咒缚，他们在觉醒之时就“明白”自己的术式叫什么，干架的时候叫出术式和领域的名字、或者跟对方说明术式能增加威力，但对于他和东野平来说，这种咒缚需要主动触发，机制就是想一个合适的术式名字或者领域手印，使用上一定次数，才会被纳入“咒缚体系”中，在这之后干架中自曝招数才有加成。
“本来想叫‘桌面清理大师的’，感觉格调稍低。”
东野平脸烧起来，其实是为了耍帅，但中二最怕被人问，他拒绝说实话，“不、不合适吗？”
“很合适。”
林雪村微笑着发动车子，驶离的瞬间，双面石在东野平视野里消失，“阿东晚点收手，老师的领域说不定会‘莫名其妙’破掉呢。”
这话不是调侃，也不是恭维。
阿东出手的那几秒，他对蛞蝓之家的感知断掉了，等再连上，那地方已经从绞合城中消失掉，跟数学老师的黑板擦一样，轻轻一擦，困扰无数学生的噩梦公式就寂静而平常地退场了。现在一听这名，也大概能懂是什么一回事。
无垢识是佛家的词。
原称“阿摩罗识”，也或意译为“清净识”，指真如心、自性清净心、净菩提心、实相心、佛性等，是超脱人的，众神的意识。领悟此层面的人会彻底觉醒，明白宇宙的终极意义。联系实际一点，就是大乘期的炼神还虚。（引自百度百科）
但很明显，无垢识是一个境界，阿东也还没修到大乘期。
试行的术式叫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相似性”。发动后术式会简单粗暴地在一瞬间给接收方塞入“神明”的意识，被动达成类似的“还虚”效果，让生于情绪郁结的咒灵“想开了”，随后咒力后发而至摧枯拉朽，措不及防将毫不反抗的对象清场，总的来说：
“能开发出这样的术式，阿东对‘咒灵’的理解很深刻了。”
“其实并不是。”
东野平想想还是把方案一说了，“就是试，试出来的结果。而且使用次数方面也很鸡肋。”
方案一原理是强制塑造。
用超高练度的灵力蚀刻咒力层，用一次刻一层，刻一层废一层。
他夹带的咒力是有限的，分层之后，去除保命的“火种层”，他现在短时间内能准备“消耗层”就三层，因为是蚀刻，咒力层有厚度要求，用掉一层后他得花三个小时才能“养”出厚度达标的新层，换句话说，要是在三小时内用掉三次术式，他就回归“无术式”状态。
原本试了一夜只出货十五个术式，他觉得少。
结果实践的时候发现这个问题，十五个都试不完，一下子尴尬起来，最后只好看菜下碟，憋屈地减弱咒力量，用十五个五分之一标准厚度的咒力层勉强看了下效果。
“这样啊。”
林雪村沉思道，“那方案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