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舒畅的命运, 连语调都轻快不少。
在战局未分的情况下, 祂还想再多聊上一会儿天,欣赏法师脸上或僵硬或恼怒的神色。
祂不像乾德拉或者是死神,祂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能够理智地分析自己的感情。无论这份感情从何处来, 祂享受,却不会放任。
命运也有自身的命运。
在了解一切的前提下, 祂再去看自己的那些同类, 未免会产生一种可悲感。
祂不想这种可悲也出现在自己身上, 从开始就明确了自己的目的,利用这份感情做出了许多计划。
可现在祂居然也不是很能分清楚到底是祂操纵这种感情,还是反过来被感情所掌控了。
大概是因为对方被世界喜爱。
他确实值得那样的喜爱。
并不知道命运在短短一瞬想了那么多东西的李明光, 很直接地踹了过去。
距离这么近,加上确实很累,他实在不想用法术提醒命运了。
“现在战局怎么样了?”他问,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哪怕之前特地解释过, 命运还是总觉得法师在迫不及待。
鉴于对方现在无法查探, 祂先回答了战局问题, “乾德拉没有主场的优势, 可能要输。”
“但是死神身上也有伤, 动作也在变慢。”
……说了等于没说。
李明光又想催促祂去背刺,早点了结这件事情,转念现在开口未免也显得太不厚道,干脆保持沉默, 继续从周围气流与风暴的情况中感知战局。
除了激烈之外,他也想不出能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再打下去,哪怕双方都在刻意控制,这边估计也会很快崩裂。
再者,命运弄出的动静也不算小,估计他从牢笼里面出来的事情已经被当事人知道了。
没有立刻追究,怕是战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根本停不下来吧?
李明光一方面想知道结果,一方面又担心发生变故,导致自己不能离开。
偏偏命运还嫌火烧得不够旺,笑眯眯问他要不要自己来。
“自己上的话,刚好可以报仇吧?”命运这样诱惑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恨祂?”
可别他反手捅了墨忒之后死神直接会错意发疯吧。
到时候命运是会选择袖手旁观还是帮忙,李明光可完全说不准。
他才不会因为一点得意去冒那样的风险。
“是你自己想杀祂的,和我没有关系。”他直接把锅扣回给命运,“要去就快去,废话不要这么多。”
“或者你可以选先把我送回翡翠之都再过去。”
“哪怕留下来会看到相当有趣的发展?”
一般命运说有趣,就代表有什么人会被坑。
鉴于墨忒已经被打上了大大的叉,那剩下的人选不是死神就是他。
李明光顿时戒备,“不,我还是决定回翡翠之都。”
他现在诅咒发作,万一被坑也没法及时应对,还是远离这个风暴中心比较好。
回翡翠之都先把身体换过来,这样,哪怕死神找上门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命运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放心吧,我可以保证,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神去翡翠之都打扰你。”
“你确定?”李明光挑眉,“这幅信誓旦旦的样子可不像你。”
“就是难得出现这幅样子,我才显得可信啊。”命运振振有词。
“……算了,你赶紧送我走吧。”李明光不太想和祂说话了。
命运显然不是直肠子,他当然也不是,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彼此交谈,不知道要绕多少道弯。
一言蔽之,累得慌。
他现在不应该这里,应该躺在床上补眠休息才对,为什么要承受这种不该有的纠结?
“那我送你走啦。”命运打了个响指,有怀表凭空落下,稳当挂在了法师脖子上。
秒针滴答响。
“走啦,我去帮死神一把。”祂转过身,冲李明光挥了挥手,“等秒针数完,你就回去了。”
“记得联系我~”
与跳跃的语气相比,是祂乍然冷下来的面色。
由于这场战斗,死者世界已经在不断崩塌,而更远的地方,生命之神花园里的花朵也不断枯萎和凋零。
只有神国能承受这样毫无保留的神力冲击,但现在,连神国都已经摇摇欲坠。
这场战斗已经超出限定太多了,如果那些肆虐的力量流窜出去,搞不好又要被毁掉成百上千的位面。
祂的法师也曾搞出来那些破坏,但这股交织的,性质不生不死的神力影响会更大。那些被毁掉的位面能慢慢恢复重组,而被这股神力影响到则会直接化为虚无。
这个世界的发展怎么样,确实不关命运的事。
祂只关心自己一手挑起的这场神战。
很多神对他只有不好招惹的概念,但祂的具体实力如何,恐怕也只有那些由祂亲手送葬的神清楚了。
——然而那些也不是全部。
祂将整个死之国度的时间都停了下来,表情轻松,仍有余裕。
那些充满破坏性的神力顿时静止。
祂穿过交织的风暴和停止跃动的黑色冷焰,很轻易就抵达了战场的正中心处。
在这片静止的空间里,墨忒和死神还能动,但只是徒劳。
命运在此处。
单论战斗能力而言,祂可能还不如一向疏于此道的生命之神。
但万事万物都逃不开命运。
单独的生与死也是其中一环。
“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得先送你上路,乾德拉。”祂发出这样的叹息声,手腕翻转,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朵白蔷薇。
死神伤得不轻,墨忒身上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燃着金色的神血遍地都是,乍然对上全盛时期的命运,祂们无论是谁也没有把握。
合作吗?不可能。
合作的前提是没有受制于人。
此前,无论是死神还是生命之神,都注意到了命运的到来。
命运的神力很独特,也格外好辨认。
但无论是谁也没有将祂放在心上,认为祂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搅局者。
命运或许是有那么些名声,可祂们这样的存在几乎等于不死,和之前在命运陨落的那些神截然不同。
在祂出手之前,谁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都输了,只有命运才是最大的赢家。
那朵白蔷薇直接刺进生命之神的心口处,与此同时,命运的手已经捅穿了祂的腹部,掏出另一枚神格。
“诗歌和音乐……”祂笑了一声,“确实是很温和的神格,能够帮你维持稳定性。”
“但是到此为止了,乾德拉。”
这样宣告,祂手上出现了两枚神格,浅绿色的是诗歌与音乐,而金色的则是生命。
失去了神格,精灵主神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得透明虚无,并化作点了点光粒消失。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生命的尽头,祂反而异常冷静,“我知道你或许爱慕他,但这并不是你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祂想不明白,若是后者,命运大可在祂忍不住囚禁那个人之前就带走他,祂有那样的实力。
“碎片要从最弱小的开始整合。”命运却答非所问,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你最不完整、最冲动,失控的可能性也最大,所以是你。”
“……至于死神。”祂停顿了一下,全然不顾黑发红眼的少年挣扎着拿起了镰刀。
“祂和你一样,不过我还不至于到我来解决的程度。”
命运笑眯眯抽出了那朵白蔷薇花,将它扔在了地上,“不过嘛,和你们说这么多也没有用,反正我们迟早都要……”
迟早都要什么?祂没有继续说,而是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尽管速度不快,有时间这一领域的压制,但死神的镰刀还是挥向了祂。
命运伸出手,轻轻捏住了迎面来的刀刃。
一声叹息。
“不必这么急着找我送死。”祂说,“很快就会有谁找你来了结了。”
时钟的滴答声响起,命运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了战场。
交织的风暴也停下了。
生命之神的神格被祂收入囊中,而诗歌则如同那朵白蔷薇一样,随手丢在了地上。
留在原地的死神神色莫名,突然想起来不久前曾见过的一双灰眼睛。
祂把镰刀收了回去,丝毫不在意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步步走向了被命运丢弃的那枚神格。
神格也可以成为养料。
祂俯身去捡。
同时,有另一只手也朝那枚神格伸了过去。
死神抬眼,不知为何,看到那双灰眼睛时,居然没有感到意外。
可能是命运已经给出过提示了。
“我大概知道自己是谁了。”那双灰眼睛的主人说,“也知道我应该要做什么事。”
和之前相比,他的头发要更长了,五官也有了一些变化,围绕在身边的也不再是闪亮的冰晶。
但如果李明光在这,还是可以凭借样貌模糊辨认出他的身份。
——那是他之前遇见的那对姐弟里的弟弟,叫雅勒。
“那又怎么样?”死神淡淡发问,“你能赢过我吗?”
祂攥紧了握着的镰刀。
和其他居住在深渊,处于混乱阵营的神不同,祂算是诞生没有多久的存在,几百年前才开始活动。
死神是死神,更是某个因为过于强大而被限制,不得不沉睡的存在分出来的一部分。
祂隐约猜到过这一点,却从未在意。
直到这一刻。
*
李明光被直接传送回了翡翠之都。
身穿女装突然出现在大街上是什么体验?
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实际上,要不是他还记得防着一手命运,疑似前议长爱穿女装这样的消息就要不胫而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诅咒的力量衰弱了许多,他好歹给自己想办法变出一件袍子套了上去。
穿着袍子,带上兜帽,李明光才敢出去见人。
他去找真理,议会大门紧闭,显然人不在工作,只好转道去真理家。
和他把法师塔当成家有房不回不同,真理很少回自己的法师塔,哪怕法师塔就被他修筑在屋子隔壁。
这个违规建筑当时还被他们念叨了很久,但真理对此的答复是没有谁能把他和桃洛丝分开,甚至愿意为此支付价格不菲的安置费。
看在钱的份上,四周的居民默契地选择了无视。
等到真理家的时候,塔灵也终于和他对上了电波。
精神链接的突然消失让它担惊受怕。它滔滔不绝地对李明光表达了自己的担心,飞快从法师塔里面跑了出来。
“还是这个身体好。”窝在法师怀里,重新找回了安定的塔灵打了个呼噜,“不过光光你下面是穿了什么吗?好像有点硌。”
李明光:……
“你的错觉,我太久没有抱过你而已。”他否认,“真理有通知过你我的身体放在哪里吗?”
“桃洛丝负责照顾。”塔灵小声,“真理一直在,搞得我我都不敢去看你。”
“怕什么,真理又不吃猫。”李明光嘲笑它,敲了敲真理家的门。
他这会儿来了力气,面颊上隐隐有了血色,远远和苍白扯不上关系,自然也有资本嘲笑塔灵,“而且你也不是猫。”
塔灵嘤嘤嘤,“你不爱我了吗?”
在它提起有什么硌着它之前,李明光觉得或许爱过。
但是现在没有了。
他冲塔灵摇头,冷漠吐出两个字:“曾经。”
塔灵大受打击,“亏我还那么担心你……!你这是过河拆桥,你翻脸不认人,你渣男!”
李明光没理他扣过来的一堆帽子,他身上帽子本来就累得高,也不缺这几顶。
他只是这样提醒塔灵:“再啰嗦你就从我身上下去。”
……塔灵怂了。
它想被抱着,窝在暖融融的怀里然后被梳毛。
真理家的门没锁,敲门也没有人应,等了一会儿之后,李明光干脆推门走了进去。
当然,他没忘记把兜帽摘下来。
他那张脸就是最好的门票。
塔灵告诉他他被安置在二楼最大的房间,李明光走上楼,看见敞着的房门。
他躺在床上,真理和桃洛丝则趴在床边小憩。
“……我这是睡了多久啊。”他压低了嗓子,小声询问塔灵。
“三天。”塔灵回答,“大家都很担心,据说您之前的朋友也特地赶回来过。”
之前真理和他说过,议会很多人都外出不在,能特地赶回来看他的情况,也是有心。
“辛苦他们了。”叹了一口气,李明光将它放到床上,顺手摇醒了真理和桃洛丝。
“醒醒,起来啦,我没事。”
“要睡觉就好好回床上睡。”
被摇醒的真理眼神里还带着茫然,李明光很少看见他的副议长有这样迷糊的时候,忍不住想开点小玩笑。
“你掉的是哪个会长呢?”他指了指自己,“是更帅更强的这个?”
又指向床上,“还是要小一点,偏向可爱的那个?”
真理只有片刻的迷茫,随即斩钉截铁道:“是前会长。”
李明光被呛到了,咳嗽:“……细节问题,不用在意这么多。”
“你掉的是哪个会长?”他又问了一遍。
真理不配合,且冷漠。
“这里没有会长,只有一个喜欢添麻烦的事精,你是在问他吗?”
承认就是输了,不承认也没法继续话题,李明光尴尬到直摸鼻子。
——这个人怎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前不久才吃过瘪的塔灵倒是很快乐,毕竟吃瘪不是它。
它蹭蹭滚到了床的中心位置,舔了舔正沉睡的少年的脸,“所以光光你现在要怎么办……?两个身体呢。”
塔灵思索了一会儿,这样建议,“我们按天数来吧,一天用这个,一天用那个,第七天可以各用半天。”
“我可以再给你造个猫壳子。”李明光想也不想便否决了这项提议,“你要换自己换去。”
他反正不准备继续用原来的身体了。
他看向真理,觉得自己趁这个机会把前因后果解释了比较好,便捋了捋思路,“我身上有诅咒。”
真理的眼神顿时变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连带着桃洛丝也捏紧了自己的裙摆,不住露出担忧的神色。
“之前你不是说一直有我的死讯嘛……其实这么说也没错。”他挠头,“因为诅咒的原因,我确实是算死了一回的。”
当然,对真理的这番肯定经过美化,这样解释的同时,他也在心里恶声恶气地威胁塔灵,绝对不可以把真相给说出去。
——要是塔灵说漏嘴,他就把它回炉重造,让它彻底忘记它认识的那些姐姐妹,还要把他的拟态捏成她们讨厌的昆虫。
塔灵表示它真的太难了。
“是这样。”它只能附和。
“所以你是为了摆脱诅咒的影响,才假意诈死,实际上已经准备好了替换的身体?”
真理大致总结了一下,“那现在呢?诅咒消失了?”
李明光顺着杆子往下爬,心里面给真理的总结能力点了个赞。
这就同僚爱脑补的好处吧。
“是的,不过虽然准备好了身体,但中间还是出现了一些意外……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这么晚才现身的原因。”
此外,关于诅咒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还要再申明一下。
“这个诅咒目前就算我也没办法解开,会回到这个身体只是场意外。”
他还以为原本的身体已经连骨灰都不剩了,谁知道不但好好的,甚至连女装都给安排上了呢?
自己在自己坟头蹦迪的事情就让它成为黑历史,就这样尘封吧。
这么丢人的事,当然让它变成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啊。
试图把自己挫骨扬灰结果还没成功说出去多难听!
至于塔灵……塔灵没有人权,敢说出去就回路重造。
他又隐晦地向塔灵投以威胁的目光。
不明觉厉的塔灵喵喵喵,想到之前的威胁,只好忍气吞声地扒拉着床上的被子,当做无事发生。
“原来是这样。”真理大概捋顺了思路,“需要让我帮忙准备转换仪式的材料,让你回到正在沉睡的身体里吗?”
“有什么事等解决了这个再说。”
他并不打算揭过之前在街道上突然遇见命运之神的事情,不过眼下显然处理诅咒这个不定时炸弹比较重要。
反正秋后算账也不是第一次了,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他相信对方会理解的。
李明光完全不想理解。
他只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内心长长舒了口气。
不管是要怎么解释前因后果还是应付真理和其他人的念叨,都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好在现在这个说辞在逻辑上完全没有问题,能这样糊弄过去,也算因祸得福。
“不需要你特地找材料,我等会儿进法师塔,让塔灵稍微准备一下就好。”
由于两个都是自己的身体,法师认为操作起来并没有那么麻烦。
理论上来说,他只要想办法灵魂出窍,然后再进去好了。
比起这个,现在更值得在意的是遗体安葬问题。
因为真理相当若无其事地说出了问题发言。
“既然你已经不需要这个身体了,就纪念品的形式陈列起来吧。”
“议会肯定是不能放,但一直有法师想给你建造纪念馆,就放在那里好了。”
?
李明光不可以。
他几乎是下意识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戒备:“……我又没有真死,你要尊重我的意见!我想入土为安!”
遗体被人展览这种事是什么羞耻py,他拒绝。
“那穿过的衣服也可以。”真理退求其次,“他们给了协会很多资助,我们不能什么也不交给他们。”
“本来是准备随便处理一点你的手稿,但既然本人回来了,就换成价值相当的物品好了。”
“……我的手稿比衣服值钱谢谢。”李明光不服,“知识无价,懂吗!”
“他们崇拜的是你,又不是你的知识。”真理轻飘飘堵住了他的退路。
李明光心想我哪里给你去找衣服,态度坚决。
他脖子上还挂着命运给的怀表,正思考怎样才能避免压榨的时候,滴答声突然响了起来。
本着关心战局的原则,他掏出了怀表,无意中被真理看见了袖子下压着的另一节衣袖。
黑色,从挤压程度看袖子很大,有蕾丝。
是桃洛丝偶尔会穿的款式。
真理沉默了,他真的只是看到前领导回来临时起意,没想到会发现这样尴尬的事情。
“……我明白了,我确实不应该要求你提供那些东西。”他僵硬道,“我确实应该尊重你的小小癖好。”
“我有什么……”癖好?
李明光抬眸去看他,不解。
他顺着真理的目光看向自己衣袖处,也僵在了那里。
真理知道了,不就等于议会内部都知道了嘛。
那么问题来了。
——他该如何向真理解释自己不是蕾丝控也并不爱好女装这一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忘记发存稿箱,我忏悔……
死神和雅勒是切片的切片,合二为一就是黑暗神。
命运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切片。
至于墨忒……对应黑暗神和死神的关系,请自由地猜测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