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不知为何, 李明光反而更自闭了。
他的话听起来这么没有可信度吗？
这么经典的法师装扮，到底哪里看起来像奴隶了？
看在对方只是个无知的渔村少女的份上，李明光决定不和她计较。
绝对不是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 他懒得开口。
扮猪吃老虎, 也是当救世主必须要经历的一环吧。
他想起来自己的人设。
不过有些事情得搞清楚，李明光一针见血：“你不会一开始想把我卖掉，看见我身上有值钱的东西才改的主意吧？”
“……没，没有这回事！”琳娜大声辩解, 无端心虚, “我只是出海捕鱼刚好看见……”
假如她拽着人和渔网向前的动静没有突然变大，表现得更镇定一些, 李明光可能会考虑配合。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直言道：“你一开始就暴露了, 如果我是你，一开始根本不会问倒在那边的人是不是奴隶。”
“这样目的太明显了。”
“……很明显吗？”琳娜停下脚步，问完才发现不对。
她好像暴露了。
而且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吗，连自己在哪都不记得了吗？
她没有怀疑李明光来自海对面。
因为这段日子里没有货船归航，没有工具，人不可能越过海洋的。
“当然, 很好猜。”李明光眨了下眼，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水。”
琳娜傻傻地递水给他。
李明光喝了水, 感觉喉咙稍微舒服一点，又舔了舔嘴，这才继续说下去，“你发现我脚上的那玩意之后就一直盯着，缺钱？”
“你衣服上有很多补丁，虽然不太明显……不过出海捕鱼，一个人生活的话，应该不会连衣服都换不起，你说你有个哥哥……”
综合种种表现，应该是想要弄一笔意外之财，用于治疗哥哥的病。
琳娜气冲冲打断他，有种被戳穿的恼羞，“你明明是在装傻！”
她很干脆撒了手，任李明光躺在地上，“你自己走吧，我不拉你了。”
李明光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不情不愿道：“我明明是在教你怎么干活。”
法师的表情可以用无辜来形容，“真的想要举报逃跑的奴隶，就不要一开始就问他的身份，也不要太好奇，把他当成普通的遇难者接近就好。”
“逃跑的奴隶普遍都很机警，要么获取信任徐徐图之，要么直接打晕带走。”
琳娜说不出话，本能觉得哪里不对：“……你不也是奴隶吗？为什么你会这么熟练？”
“因为我聪明啊。”李明光笑眯眯，慢吞吞跟在她后面，“外面很难生存的，不多留个心眼……”
他确实在开始就隐约猜到了琳娜的目的，之所以没有动作，是觉得一个普通少女并没有能力把自己怎么样。
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裂成两半的脚镣，李明光决定对普通两个字持保留意见。
不过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是是因为他有意纵容，琳娜才能把他往回带的。
再往前，他也对各种事态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敏锐度。
……墨忒那件事不算，那个只是战略失误。
想起被墨忒囚禁的事，他脸色顿时难看不少，果断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琳娜还在追问，好奇极了：“不多留个心眼会怎么样？”
她最远只到过城里卖鱼，基本都是卖完就走，外界与经常去的伦尔伦多城一样，都只是模糊不清的影子。
李明光没好气，“就像我这样，没什么好问的，别问了。”
“……哦。”琳娜点头，“那你这样是怎么样？”
从来都是噎到别人说不出话的李明光，罕见有种被喉咙被堵住微妙感。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他清了清嗓子，搬出万能的失忆应对，“都说了，我记不太清。”
“可是你刚刚说话还很清楚，不像脑子里泡了水。”琳娜小声，“……你不是在骗人吧？”
“？你脑子才进了水，怎么说话呢！”李明光被呛到了。
他确实没有失忆，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失忆了比较好，“我只是忘了一些事情，又不是全不记得。”
琳娜信服了，“原来是这样。”
从来不会因为欺骗小朋友而良心不安的法师，一本正经扯着胡话，“我以前应该是很厉害的人，遭遇了什么暗算，又被救了，才变成这样的。”
“……”
琳娜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看他。
李明光从她眼睛里看见“不信”两个大字。
“那你怎么变成了奴隶？”过了一会儿，她才这样问道。
没等李明光继续编，她就已经自顾自完善了设定，“不过你看起来普通的奴隶不太一样，也并不是没有被暗算的可能……那个救了你的人，应该也没有想到你会变成奴隶吧？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个人救了你，你才能逃出来？”
“你还记得救了你的人是谁吗？”
李明光：“……”
可能这是和善于脑补，又比较单纯的人搭话的唯一好处。
他失忆了，他一点也不想记起来自己被某个神给救了的事。
“不记得那个人是谁的话，不是连报答都做不到了吗？”琳娜开始忧虑，俨然将李明光看做了自己人，“那可怎么办呀。”
这是个好问题，李明光也想知道怎么办比较好。
没有光明神，他也不会穿越。
但他不记得自己过去的经历，光明神召唤他也只是为了获得那个位面的信仰。目的不纯，完全可以和感谢那种存在抵消。
而这次，祂不是救自己选定的救世主约书亚。
光明神是在明知道他是李明光的前提下出手、站在仇人的立场上，给了他一些帮助。
不是光明神，他估计就真的在大海里嗝屁见命运了。
可是他要弑神啊！堂堂正正打败光明神是他的人生目标和前进方向啊！
这样恩来怨去纠缠不清像个什么样子！
“一定要报答吗？”他这样问琳娜，“反正我不记得了，不如当做没发生过。”
作为体力并不好的法师，李明光差点整个人都被琳娜按在地上，一边踩背一边揪着耳朵教训。
“你不可以当这种人！这是忘恩负义！”琳娜在他耳边大吼，“就算想不起来，也要感谢那个人！听见没？”
李明光被凶到了。
他开始觉得跟琳娜走是个很大的麻烦了。虽然琳娜并不坏，但他有些担心对方没个轻重，把自己折腾骨折。
裂成两半的禁魔脚镣还在他袖子里呢。
“……我想了想，也不是非要跟你走。”
法师试图躺回小海滩吹风，在怪力面前，他退缩了。
“反正没有脚铐限制了，我能自己行动，你不用担心我。”
——就让他让他继续思考人生，等想通再说吧。
这样说出口之后，李明光眼睁睁看着他被比自己矮一些的少女单手提了起来。
“这怎么可以？你脑子不好，许多事情都不记得，被发现抓走怎么办！”
有关脑子的问题，李明光已经不想解释了。
他应该当时就把禁魔材料给丢掉的。
破坏环境就破坏环境吧，总比不得不沉默要好。
在琳娜的衬托下，他显得如此弱小可怜。
提着他的少女深吸了口气，“……总之，不管什么事情，一定会有办法的。”
李明光翻着死鱼眼，不想说话。
“不要丧气啊，可能你是缺少一个想起来的契机。”
琳娜安慰他，“重要的是心意呀，你只要好好活着，以后总会有机会报答对方吧。”
“说不定下次就轮到他遭遇变故，你施以援手呢？”
不，你可能弄错了什么，就算所有人都遭遇了变故，光明神那家伙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李明光腹诽，没敢当着琳娜的面说。
趁琳娜不注意，他翻了个白眼，刚想随便打发对方几句，脑内突然有灵感划过。
“……你刚刚说，遭遇变故的时候施以援手，这样就能还清人情了吧？”
琳娜觉得他话有哪里怪怪的，可说不出什么不对。
带着迟疑，她点了点头，发现少年的眼睛在顷刻间亮了起来。
像是抬头时候乍然看见的，洒满星星的夜空。
但他的眼睛要比夜空更浅，更加澄澈。
琳娜脸又红了，轻轻嗯了一声。
“是这样说没错……哥哥就是这样教我的。”
李明光笑眯眯，“你有个好哥哥。”
没有变故的话，他人为制造一点变故不就好了吗？
然后只要在变故中担任类似“援手”的角色，从逻辑上来说，就不再欠光明神什么了。
一笔勾销！他简直就是天才！
从自闭怪圈走出，某种意义上达到逻辑自洽的法师心情大好，连带看肤色黝黑的琳娜都不止白了一个度。
跟着琳娜回去之后，看一看她的哥哥是什么病症好了。
李明光不学医，但就像所有传闻里奇奇怪怪的法师一样，他可以做出来不同效果的药水。
学医拯救不了世界。
但是红药可以！
理论上说，不管什么病症，本质上都是对生命能量的一种消耗。
只要红药足够，就算是类似永久deff一样的不治之症，也完全可以让生命能量维持在正常状态。
红药治不好人。
不过对于那种短时间内无法找到治愈方法的病症，红药是比普通药剂更好的选择。
传奇法师出品，品质保证。
——还有多种口味可供选择，堪称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哦。
尽管他已经很多年不靠卖药水抢那些炼金术士的饭碗了。
但看在琳娜提供了思路的份上，重新出山也不是不可以嘛。
李明光想起来自己还没说名字。他想了一下，觉得重新弄马甲太麻烦，依旧用了小学徒的。
“约书亚。”
“……我似乎是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