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凉才到望月楼下, 沈清宵正好推门出来,一见他便问:“可有见到江城主?”

“主上。”沈凉拱手行礼,“属下来时没见到江城主。”

一早上没见到人,沈清宵有些担忧, 但江何筹划了这么久,终于到了今天,他相信江何不会放弃这次绊倒江钰的机会,或许待会儿人就回来了, 沈清宵也就作罢,带人进屋。

二人上了楼, 都没发现一路尾随沈凉身后藏匿在梅林里的顾云栈。

两天前, 所有人都知道沈清宵和江小甜去了落月观, 沈清宵却在这里出现, 而且不久前沈凉才在江何的药膳里下药,这么快就来和沈清宵偷偷会面。怎么看, 二人都十分可疑。

顾云栈思索片刻,小心靠近小楼, 听见楼上有动静, 知道人不在厅里,才轻轻推开窗户跳进屋里。

沈清宵已经搬到青莲居有些时候了,但他往日静养的望月楼同以往静养时一样没人守着, 楼下花厅门窗紧闭, 日光堪堪自窗纸透进几分, 顾云栈一眼便看到楼梯下被绑着的人。

“江钰让属下把药下到江城主的药膳里, 不过我方才已经把药换成了糖粉,就算江城主真的吃了,也不过是觉得太甜了些罢了。”沈凉笑了笑,在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瓷瓶,“主上,这就是江钰给我的药。”

沈清宵接过,打开瓶塞嗅了嗅,“这是什么药?”

沈凉摇头,“属下一时也分辨不出,总归是有毒的,且毒性不小,不知江钰从何处得来。对了,昨夜将药给我时,他书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沈凉从不会说无关紧要的话,沈清宵问:“什么人?”

沈凉还是摇头,“属下不知,进去时人已经不见了,没留下半点痕迹,估计此人修为还在属下之上。”

“恐怕这才是真正和江钰勾结的魔修。”沈清宵将药瓶搁在窗台,望了眼睛繁花似锦的仙府后院,“你既然已经将药调换,那便应该无大碍。”只要江何没中毒,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人去哪儿了。沈清宵眉头一皱。

沈凉问:“主上怎么了?”

沈清宵摆手,“一切照原计划去做。江钰一旦在宴会上出手,你就把孟阔带上来,其余我自会找江城主商议。”

沈凉点头,“属下明白。”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细微声响,二人警觉对视。

沈凉神色一变,忙请罪道:“可能是属下太不小心……”

沈清宵打断他,“先下去看看。”

下楼的动静不小,顾云栈听得清楚,神色亦焦虑起来,揪紧孟阔衣襟,“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孟阔满脸真诚,“自然是真的!求小公子救我!”

“谁在楼下!”

人未至声先到,而比沈凉更先一步的,是破风而来的几道银线。

顾云栈眼疾手快退开数丈到了门前,再望向孟阔身边的位置,几枚银针深深扎进地板,寒光凛凛。

沈清宵在沈凉身后下楼,面上震惊,“是你。”

跟踪沈凉的竟然是江何最宠爱的顾云栈!沈清宵顿感头疼。

“妖妇!”顾云栈咬牙斥道。

沈清宵:“……”

沈凉一愣,忙护在沈清宵面前,“顾小公子,夫人可从未得罪过你,你这是何意?”

“我都知道了,妖妇,你竟敢害江有容!”顾云栈神色紧张,脚步悄悄往门前挪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扔下狠话,顾云栈趁人没反应过来赶紧夺门而去,速度相当快。

沈凉要去追却被沈清宵拦下,“今日状况不比往日,切勿节外生枝。”

沈凉应是,又觉得古怪,“可是他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沈清宵想了下,走回去狠狠扼住孟阔颈脖,“你跟他说了什么?”

“呃……”几日前还一副窝囊模样的孟阔,在此时竟十分镇定,甚是反常,冷笑道:“你……你猜?”

沈清宵手指收紧,“说不说?”

孟阔这回是真快喘不上气来了,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直往上翻,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临到界点时,他点了点头,沈清宵这才松手。

“咳咳……”孟阔狼狈地蜷缩在地板上喘气,缓了一阵,才开了口,“呵呵,我只不过是告诉刚才那小公子,锁阳仙城的城主夫人非但给自己的夫君下毒,想让他在宴会上当众走火入魔身败名裂,还打算抓我去陷害二城主,把自己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一心要除去江氏叔侄谋夺城主之位和晗元神剑罢了。小公子闻言震怒,现在可能已经去找二城主通风报信了。”

“你!”沈凉瞠目结舌。

孟阔给他一套说辞,到了顾云栈那里又是一套说辞,这俨然不对,沈清宵顿时面上一寒。

现在时辰还早,但从前几日起就已经有仙门同道前来送礼,顺道留在城中或是仙府中做客,此刻有一部分宾客已经陆续入席,顾云栈这时去找江钰告发他,众目睽睽之下,江钰肯定要带人来查探,到时候人赃俱获……

好一招贼喊捉贼,栽赃陷害!

沈清宵暗骂一声,小人。

沈凉安慰道:“主上放心,给江城主的药已经换了……”

沈清宵斜他一眼,“你确定江钰真的信任你吗?”

沈凉恍悟,怒道:“小人!”

“现在骂人也没用。”沈清宵深吸口气,召出乌金长剑,“你看好孟阔,我把人追回来。”

今日城主大摆筵席,许多仆人都到了前庭伺候,后院便冷清许多。

顾云栈自望月楼逃出,一路狂奔,却还是快不过沈清宵,到前庭宴会厅之前,让沈清宵一剑拦下。

顾云栈只得停下,“妖妇,你是要杀人灭口吗?”他有些悔恨,只恨自己实力不如沈清宵,也恨江何蠢笨,身边养了这个一个毒妇尚不自知!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沈清宵额角一跳,好歹忍住没直接拔剑砍人,这个人到底是江何偏爱之人,他若下手,江何指不定要跟他闹翻。忍了忍道:“我不杀你,但你必须跟我回去。”

“你休想!”顾云栈冷冷一笑,在储物法器中摸出一柄灵剑。

这正是顾家相传的玉衡剑,此剑是天级宝器,更是顾家玉衡宫的标识,如非情况不妙,顾云栈不会祭出此剑,就怕暴露他的身份,可如今唯有此剑在手,他方可一搏,也只能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惊扰前庭宾客,以求援助。

“妖妇,要杀江有容,你先问过我的剑准不准!”

顾云栈从来就不相信江家人是好人,包括江钰。江钰后来也会为了抢夺他的昆仑之晶和江何合谋,再后来,他还会名正言顺的叛入魔道,这是这一世还没有发生的事,个中原因顾云栈也不清楚,他那时已经离开了仙城,也有人说江钰是受侄儿迫害,却不见得江钰就真的是个好人。但现在为了救江何,他只能顺道帮一把江钰,他是不喜欢江家人,可见不得江何死在别人手里,更不容许在他之前,有人伤害江何。

沈清宵额角突突跳,要不是看在江何的份上,从这小子第一次骂他妖妇之时他就早该身首异处了!完全搞不懂为什么江何会喜欢这个毛头小子!

前庭打得一片激烈,果然惊扰仙府上下,江何还在招待宾客,宋云也在一侧,因为眼前来的几人与宋云也是多年不见的道友,几人寒暄间便听到外头吵闹起来,江何脸色有些难看,跟几人道了声抱歉,正打算出去查看时,一位管事行色匆匆闯进厅中。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人是江钰手下的人,在众人面前失礼,江钰便严厉训斥他一句。

那管事神色为难,“二城主恕罪!属下方才去后院查看,看见……看见夫人和顾小公子打起来了!”

闻言四座俱是一惊,江钰脸色更是铁青,“胡说!”

江钰还保持着一身风度,调过头来笑着同众人道:“抱歉,府中有些小事,让诸位见笑了。”

宋云却有些着急,因为顾云栈也在其中,便问那管事,“到底是怎么了?”

江钰摆手道:“我亲自去看。”

那管事忙道:“二城主或许不必过去了,夫人他们正往这边打来……”

宴会在即,宴请的诸位仙门宾客到了大半,此刻闹出了这种事,在座的众人俱是尴尬。江钰眉头紧皱,幽幽叹气,在众人眼里,皆认为这位玄玉真人为这仙城真是操心极了。

此事青莲居紫苑等人也很快得到了消息,纷纷赶去前庭,她们前脚刚走,被众人遗忘的系统便从门缝里钻出来,朝一个方向飞窜而去。

“宿主宿主!不好了!出事了!”

要不是江何早告诉它他去了宝库,系统可能也跟其他人那样没头苍蝇的找人,幸好机关门没关,系统跑进去,一见到江何就干嚎起来。

江何爬在高高的扶梯上,手里拿着这宝库的记录册子,他今早在册子上发现几天前一个仙门送来过一株麒麟血芝,现在只想找出来。

“又怎么了。”

说话间手正碰到药架最高层的一个暖玉匣子,据闻麒麟血芝性温,极其稀罕,只在南方四季如春之处存活,受不得半点寒冷,采摘下来后必须用暖玉收藏,否则容易失去药性,也是四味灵药中最寻常的天级灵药。

江何迅速收回储物戒中,怎么说也是四分之一的希望了,宝库中没有其余三味灵药,他便下了梯子。

系统绕在梯子下直转圈,“宿主!真的出事了啊!沈清宵和顾云栈打起来了,都闹到宴会厅了!”

“什么?”乍一听到这事,江何也是吃惊,沈清宵好端端地跟顾云栈打什么,直觉这事不对,他大步朝宝库外走去,“我这就去看看。”

“喂!”系统一个急刹车,急忙追上去,“宿主你等等我啊!”

四条腿的居然追不上两条腿的,系统懊恼不已,果然就算跟器灵共处一地,也比在外头当一只小猫好!

“住手!”

一声厉喝落下,结界护在顾云栈面前,在庭前打斗的二人不得已停下,江钰和宋云等人也过了去。

宋云搀扶起顾云栈,“可有受伤?”

众人皆在,顾云栈不动声色将顾家信物玉衡剑收回储物法器,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发现他就是顾家遗孤,扶着酸麻的肩膀摇头,“我无事。”

沈清宵并未下狠手,甚至根本就没想过伤他,处处顾虑,又要防备着玉衡剑,才会让顾云栈逃到这里来。不过有一件事让他觉得非常古怪,顾云栈的剑势,居然跟他很相似,简直如出一辙,可他之前没见过顾云栈,沈清宵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这么巧。

江钰扶额叹气,似是极其疲惫,有气无力地问沈清宵:“侄媳,今日是容儿的生辰宴,你这大动干戈的,欺负一个小孩子是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见众人都因江钰的话看他时的目光也有些异样。

沈清宵自知多说也无益,收剑归鞘,目光幽冷望向顾云栈。

顾云栈似是被提醒了,扬声急道:“二城主,是沈氏被我揭穿了给有容哥下毒、还想栽赃于你的计划,此番动手便是想杀我灭口!”

话音落下,花厅内的,刚到庭前的宾客静默下来,纷纷倒吸冷气,暗道这锁阳仙城果然热闹。

在外人面前,顾云栈的空口白话必须无法让江钰信任。

顾忌面子,又重视亲人,江钰好声好气询问沈清宵,“侄媳,对于顾小公子所说,你有何解释?”

沈清宵望他一眼,冰冷,淡漠,见了长辈丝毫不知礼仪,即便是修真界,也未免让人颇有微词。

四下纷纷议论。

顾云栈抢道:“二城主,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我亲眼看见沈凉在有容哥的药膳里下药,随后跟踪他到了沈氏的望月楼。大家都知道,沈氏早在两天前已经和大小姐一起去了落月观,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而沈氏偷偷折返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沈氏的望月楼还绑了一个魔修!”

“什么!”此言一出,在场所有正道人士俱是面色大变。

宋云本还以为只是江家的私事,不好僭越,可听到魔修一词,他不免想起上月抓了他徒弟的魔修,忙道:“云栈,你说的魔修到底是何人?”

“那魔修自称是魔道的孟阔,各位前辈或许认得。”顾云栈道:“他如今就被困在望月楼里,由沈氏的爪牙沈凉看守,他便是人证!”

听了这番话,在座众人也低声讨论起来,他们大多是知道孟阔这个人的,此人名声也不好听。

江钰似还不愿相信,望着沈清宵欲言又止,但迫于众人,只好吩咐手下,“去查,再把城主请来。”

“是。”江钰手下匆忙带人下去。

从头到尾,沈清宵不置一词,看看顾云栈,又看看江钰,一袭月白立在庭前,众人下意识与他隔离开来似的,形单影只,却一身冷傲。

江钰轻咳一声,低声道:“侄媳,是非曲直,一查便知,若你是冤枉的,叔父自然会为你讨回公道。”

小人。沈清宵抱剑不语。

江钰自讨了个没趣,在众人面前颇有些尴尬。

顾云栈愤愤道:“二城主仁心宅厚,待有容哥如亲子,沈氏却要给二城主嫁祸一个谋害亲侄的罪名。”

听得沈清宵额角直跳,若不是这么多人在,他都想扒了顾云栈的皮。并且决定就算江何再怎么护着顾云栈,今日的梁子也必须结下了。

江钰的手下办事利落,不过多时,便带着食盒和沈凉、孟阔来了。

沈凉被人押着,实在愧对沈清宵,一直低着头,而孟阔也正如顾云栈所言,非但被捆仙绳绑着,还一身狼狈,看得出来身上没少受伤。

“二城主,人带来了。”那管事将食盒递上,打开道:“这里面是城主的药膳,下人们正要给城主送去。”

江钰点点头,同周围的人解释,“容儿前段时间练功出了岔子,丹田受了些伤,至今仍未痊愈,这些药膳便是日日为他准备的。”

宋云也点头,此事他知情,还招手让人将食盒里的粥拿过来。

“劳烦宋长老。”江钰看了看门前,询问管事,“容儿呢?”

那管事支吾道:“城主不在房中,紫苑姑娘已经去找了。”

这一番折腾,时间已过去不少,陆陆续续有不少宾客上门,一进了前院,见着众人围在这里的场景,不免觉得古怪,但一听闻有魔修在场,又都警惕起来,很快聚集了许多人。

趁着宋云检查药膳,顾云栈指向孟阔道:“二城主,这便是我方才见到的魔修孟阔,不知各位前辈可否认得此人?”

哪怕孟阔脸上伤得再重,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人来。玉虚门长老抚须道:“此人的确就是孟阔,近年来造下不少杀业,罪可当诛。”

纵然不是大门派,好歹也是位前辈,资历甚高,他的话自是可信。

顾云栈点了头,又向孟阔发问:“孟阔,今早我发现沈凉行为怪异,跟踪他来到望月楼里时,是你跟我说,沈氏下药迫害自己的夫君,让其在宴会上当众走火入魔,再抓你前来,指证栽赃二城主,意图让仙城无主,谋夺城主之位,是或不是?”

这么多双眼睛下,孟阔也真的点了头,“是,我本就是路过此地,不料被这妖妇绑走,被困在那楼里数日,这妖妇对我非打即骂,还想出这种损招陷害这位玄玉真人,我也是装昏时听到她的谋划,我自知不是好人,却不及这妖妇万分之一的狠毒。”

沈清宵闻言却是一笑,满是讥讽。

顾云栈问:“你笑什么?”

沈清宵没打算忍耐,看着顾云栈道:“蠢货。”

“你!”顾云栈气急,可手臂忽地一紧,回头时宋云朝他摇头,他便安心退回去,让凌青搀扶着。

宋云端起那碗鸡汤粥,朝众人道:“我方才查证过,这粥里的确有毒,正好此药我也见过,其中便有一味毒妖昙,此毒物剧毒无比,但血腥味极重,极好辨认,若是以其他药物中和覆盖药味,一旦服下,不出三个时辰便会气血逆行,显出走火入魔之象。”

人证物证都齐了,如此一来,便都证实了顾云栈之前的话。

孰是孰非,似乎已经明了了。

沈凉摇头低喃,“不会的,药我已经换过了……”

沈清宵斜他一眼,并未多言。

江钰面露愠怒,却还谨慎道:“侄媳,这些当真是你做的?”

“人证物证俱在,不是她还有谁?”人群中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便纷纷附议,义愤填膺地怒骂妖妇。

现在沈清宵可以肯定,他此生最烦便是这二字。他深呼吸一遍,冷厉凤眸一一略过众人。不知为何,那些人都立马噤声,发自内心不敢再开口。

沈清宵道:“在我夫君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你现在还指望有容哥救你?”顾云栈看着这女人有恃无恐的样子,也是发自内心的愤怒,“你要杀有容哥,他若知道了,还能再宠爱你吗?”

沈清宵没搭理他,心道江何哪里宠过他了?他偏宠的人明明就是顾云栈这个坏事的臭小子。

江钰正愁这处好戏怎能缺了主角,沈清宵就开了口,他与人群中的纪若对了一眼,后者也是摇头失笑。

昨夜让沈凉走后,纪若又回了来商议计策,江钰便说了全盘计划。他早就怀疑沈凉是沈清宵的人,孟阔不过是个幌子,他见孟阔,是故意露出破绽,引沈清宵上勾,让他误以为自己的计划是要毒害江何,那他必然有所动作,先是抓了孟阔,后又让沈凉换药。其实给沈凉的药也是假的,纪若才是真正去下药的那个人,而重点也不在毒害江何。他根本就不认为这一点毒能瞒过沈清宵的眼睛,今日才是重头戏,因为他要对付的不只是江何,还有沈清宵,他要将这两个祸害连根拔起。

但纪若有些不解,“为何要让顾云栈卷入此事?”

江钰冷笑道:“这些证据从外人口中道出,和我亲自查出,区别可大了。这种事能不沾身便不沾身,我只要足够无辜,便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况且还有宋云在,他必然会帮顾云栈,既然能利用,为何不用?”

于是这便有了纪若早晨去招惹顾云栈一事,这些本就是江钰的计谋。他是寸土不沾身,告发的人不是他,他如今的立场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大家心中的天秤自然会朝他倾斜。

演了十几年的戏,江钰熟得很。

回到当下,江钰敛去眼底寒意,“去看看容儿怎么还没来。”

不等手下应是,院门外便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不必找了,我来了。”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远处那紫衣青年缓缓走到庭前,一身华贵雍容气度不凡,在场众人自然认得他就是这锁阳仙城的城主,江有容。

江何步伐从容,嘴角噙着三分笑意,与江钰相似的眉目间如玉精致,又似脉脉含情,若不提身后紧巴巴地跟着的那只小狸花猫的话。

不怒自威,气场十足。

江何走到沈清宵面前,朝他一颔首,才看向江钰等人,“今日不是我生辰么,宴会还未开始,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贵客可都在呢。”

江钰解释道:“事发突然,容儿不妨听听侄媳怎么说?”

“说什么?”江何看向顾云栈,笑了笑,“老远就听说了,阿聆怎么跟夫人打起来了,吵架了?”

顾云栈见他险些被人下药,现在毫不知情还将恶人当成枕边人疼惜,气就不打一处来,忍着怒火把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而后指向沈清宵。

“有容哥,沈氏她人赃并获,你可不能再被她骗下去了。”

都以为江何会大发怒气,谁料他只淡然一笑,“不会,夫人绝对不会对我下毒,也做不出来冤枉叔父这种事。”

顾云栈气道:“莫非有容哥是怀疑我们栽赃于她了?”不就是个恶毒女人,江何却如此偏宠。

沈清宵斜他一眼,白眼翻得非常漂亮。顾云栈恨恨咬牙。

江钰也劝道:“可是容儿,人证物证俱在,事到如今,沈氏她如此待你,你还要庇护她吗?”

“哪怕城主情深义重,不计较夫人对自己下毒,但二城主险些被人栽赃陷害,若非顾小公子发现及时,此刻这罪名可是要压到二城主身上的。”人群中有人替江钰说了句话,居然还是宛如鹤立鸡群般的纪若。

江何倒是有些意外。

随之宋云也开了口,“江城主,沈氏若真做了联合魔修意图构陷江城主之事,可不能姑息。”

由宋云开始,四周的所谓同道,其中也有一些往日被原主得罪过或是看原主不顺眼的人纷纷开口要求江何重责沈清宵,群情激奋。

江何失笑,看向沈清宵。

一声声妖妇骂得好不痛快,沈清宵忍了许久,握在剑鞘上的五指紧收,却忽然被另一手按住。

江何捏捏他手腕,“不急,我来。”

沈清宵缓缓点头,一身冷厉杀气果真缓和不少。

“容儿。”江钰不赞同地训斥道:“她既然做出这等丑事,你就不该再护着她,你听叔父的,此女太过狠毒,你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江何却摇头道:“不,我说了,毒不是他下的。”

顾云栈不满道:“不是她还有谁?”他前世可一直不知道江何有个妻子,而且竟然还对他的妻子这么好,好到这样了都还愿意相信她。

此时在场众人看江何的眼神已是没救了,甚至交头接耳,说此人色迷心窍,真不负风流盛名。

江何听在耳中,毫不在意,一身气度翩翩,似是哪家清贵佳公子,没由来地看向被人押着的孟阔。

“你似乎有话要说。”

孟阔一愣,却也点头,“是。”

江何道:“与此事有关?但说无妨。”

“容儿?”

包括江钰在内,众人俱是不解。

江何摆手让人松开孟阔,即便如此,被捆仙绳绑着的孟阔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江钰也道:“说吧。”

顾云栈面露困惑。

孟阔站直起来,看看江何,又看看沈清宵,忽而笑起来,又是讥讽,又是感叹,“江城主与这妖妇当真是夫妻情深,事已至此,江城主救不了夫人,便打算与夫人共死吗?”

“你在胡说什么?”江钰相当不悦。

孟阔道:“我可并未胡说,我接下来要说的,玄玉真人可好好听着,小心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放肆!”江钰手下一怒而起,却被江钰拦下,此时也面露怒容,“孟阔,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转机,吊起众人心思。

“我要说的,是指使我构陷玄玉真人的不只是沈清宵,还有他,江城主!”孟阔啧啧叹道,“之前还以为江城主要当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为了让自己活命,连妻子的死活也不管了,没想到江城主也是至情至性之人。”

“过奖。”江何道。

沈清宵满眼茫然,江何并不解释,笑着同他眨了眨眼睛。有人故意排了一出戏给他看,不看完,怎么对得起人家的一片苦心呢?

沈清宵不解风情地冷眼相待。

江何摸摸鼻子,他们果然很没默契。

江钰这时也很符合仁善君子,以宠溺侄儿见不得他受半点污蔑的好叔叔形象站了出来,怒斥孟阔。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有没有胡说,玄玉真人不妨听我说完再下定论。”孟阔道。

此刻连顾云栈都看出问题来,心底开始有些发虚,他隐隐感觉自己被骗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要构陷玄玉真人的,不单是沈氏这妖妇,还有江城主。”孟阔有理有据道:“他们夫妻二人自是伉俪情深,连我都深受感触,可事实便是如此,我必须要说。那日我路过锁阳仙城,中了江城主与沈氏的圈套,被他们二人带到仙府中困着,他们只要我做一件事,便放了我,那便是在今日宴会上揭发玄玉真人便是前段时间在锁阳仙城地牢闹得沸沸扬扬的魔修!”

顾云栈心知不妙,当即打断,“可你方才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沈清宵摇头冷笑。很显然,孟阔并不像他们先前看到的那么简单,说话一套一套的,定是早有计谋。

孟阔理直气壮,“我若不那么说,小公子会救我吗?我知道小公子与江城主交好,只有危及江城主,小公子才会救我,我也只能如此了。”

这么说来却是有些道理,顾云栈咬了咬唇,望了望江何和沈清宵,二人一人对他讥笑冷淡,另一人根本毫不在意,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底忽然惊起一阵恐慌,沈清宵很有可能才是被陷害的那个人,孟阔才是在骗他!他这一冲动,本来是想救江何的,却不料成了被利用的工具,反而给江何泼了一身脏水,而那些证据是他亲眼所见,亲手揭发,在场这么多人的眼皮子下,他也无可辩解。一不小心,他竟成了旁人的棋子,害了江何!顾云栈心口一阵窒闷,脸色煞白,眸中仓皇。

可孟阔的话也有一些漏洞,宋云见顾云栈神色难看,便问孟阔,“那你方才说沈氏给江城主下毒,若他们是同谋,沈氏为何要这么做。”

“这就好说了。”孟阔伶牙俐齿,笑容邪肆,“沈氏她其实才是那个作乱的魔修,江城主原本一直护着她,任由她在仙府中杀人,否则这么多年来怎会一直查不出真凶?不料前段时间地牢的丑事被人揭发,为了不让人怀疑到自己身上,他们只能栽赃脱身!而江城主和沈氏原本商定的计划只是让我作为人证亲口供出上月在仙城抓人的魔修是玄玉真人,可玄玉真人声望极高,空口白话谁信?江城主便冒着风险,在自己的药膳里下毒,下药之人还是玄玉真人手下的沈管事,到时只要恰巧有人揭穿药膳里有毒,揪出沈管事,沈管事便可将玄玉真人供出来,这招连环毒计,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说着,孟阔唏嘘长叹,“今日确实是个好时机,这么多正道仙门都在,江城主和沈氏才选择在今日构陷玄玉真人,若非是顾小公子碰巧撞见沈管事下毒,追来小楼,恐怕现在人人喊打的便该是玄玉真人了。”孟阔又有些讥讽地看了看江钰,“没想到你们正道众人做事竟比我这个魔修还狠毒。”

末了这话引来了在场许多正道仙门的修士不满,纷纷怒叱他放肆,场面一度变得很是混乱嘈杂。

江钰脸上神色由震惊变作颓然,不可置信看向江何。

听完孟阔的话,沈清宵眸中一沉。他先前跟江何说过,孟阔不重要,但现在看来他完全错了,孟阔不是不重要,他才是江钰此计的关键。

“容儿,这可是真的?”江钰哑声道。

此话一出,庭前立时静默下来。

江何问孟阔,“说完了?”

孟阔嘲笑,“江城主的计谋的确是高,可如今被人揭穿,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知你还有何话可说?”

江何深以为然,“此计甚妙。但我有个问题,孟阔,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故对我如此怨愤?”

孟阔嗤笑道:“我是杀人如麻,自认不是好人,但我从未得罪过锁阳仙城,也是头一遭被人如此侮辱,我说过,你不杀我,早晚会后悔的。”

“此话我和夫人可从未听你说过。”江何笑着提出。

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江何大抵也是独一份了。这样的态度近乎挑衅,让很多人感到不适。

一位江何不认识的前辈走出来,义愤填膺道:“江城主,如今证据确凿,此事若是你做的,你可曾对得起玄玉真人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悉心教导!”

有了人带节奏,其他人自然是跟着走,指着江何骂。

江何摇头失笑。

江钰知道真相已经是心灰意冷,却还带着一丝希冀,“容儿,你告诉叔父,此事不是你做的,你只是受了这妖妇的蛊惑,是不是?”

真是十分令人感动的好叔叔呢。江何叹气,“若真是我做的呢,叔父,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和夫人?”

这无疑是默认了,人群中对他和沈清宵意见更大了,指着二人脊梁骨一脸嫌恶,说着二人论罪当诛。

江钰将被自己心爱的侄儿背叛构陷的纠结和痛心演绎得十分完美,神色落寞,更引来了大家的同情。

重阳宫的长老叹道:“玄玉真人,孟阔的话不知真假,沈氏这妖妇是不是魔修还得彻查,倘若江城主真做了勾结魔修这等事,你可不能姑息!”

“是啊。”另一尖嘴猴腮的老道人痛心疾首,“遥想江梧江城主当年剑仙之名震修真界,堂堂正道翘楚,不想生出个不辨是非的不孝子!他既然已经亲口承认,玄玉真人可不能再偏袒下去,至少,也得先将剑仙传承收回,免得让他污了神剑之名。”

“这话说来好笑了。”江何简直要抚掌称赞,这不就是送人头吗,他笑吟吟看向江钰,天真道:“叔父啊,要不是这位前辈提醒,我倒是没看明白,今天这一出接一出的,原来是想夺父亲给我留下的神剑吶。”

“老夫何曾这么说过!”那老道人被说中心思,顿时涨红脸,恼羞成怒,“江城主可真是牙尖嘴利。”

“难道你们不想要我的神剑吗?”江何不以为然,甚至指向众人,这一圈看下来,不少人羞愤退缩。

“容儿!”江钰很有长辈气势的轻斥道,“别胡闹!若不是你做的大家怎会污蔑你?你快说实话,叔父当然不会让人夺走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你不会让人夺走,因为你自己想要啊。江何笑而不语。

这时沉默许久的宋云站了出来,江何的生辰宴是邀请了不少同门,但锁阳仙城早已名存实亡,名声也一落千丈,大门派掌门又怎会前来?皆是只送礼,或是派小弟子前来,只有邻近的仙门来人较多,且大多数是小仙门,唯有以宋云和江钰的修为最高,寒山宗名声不小,故而宋云的话,大家都听。

宋云不似其他人那般尖锐,沉稳道:“江城主,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不必拐弯抹角。”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江何朝宋云拱手行礼,“宋长老莫怪,我的确是有话要说,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等宋云点头,江钰忙道:“容儿快说!你莫怕,就算真是这妖妇逼迫你,叔父也会为你撑腰!”

江何皮笑肉不笑,都到这份上了还装什么好人,他懒得再看江钰一眼,这时跟江钰争辩毫无用处,这些来凑热闹的路人却可以利用。“那我便问问大家,都说我要谋害叔父,可我为何要这么做?我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旁人怎会知道,人人嘀咕着准没好事儿,沈清宵若有所思,顾云栈也约莫想到了什么,眸中一亮。

宋云道:“江城主的意思是,此事你是被冤枉的?”

“不。”

众目睽睽下,江何笑得自若,身上镀着一层温和日光。不知为何,见过他的人总觉得他哪里变了,变得更加耀眼,举手投足间的从容镇定皆与往日的沉闷跋扈截然不同,他仿佛只要站着这里,就能让人冷静下来。

宋云困惑,“不是?”

江何点头,“我的意思是,我这就要给大家看看,我之所以要设计谋害我这位好叔父的原因。”

他这是亲口承认了,都以为是此事已了,众人正准备定他罪责,却见江何慢悠悠取出一件东西,“原因在此,可有人要一看究竟?”

日光之下,江何手中的残破玉佩被映得通体剔透,有人还在疑惑,也有人认出来这件东西。

“这不是……江梧的随身玉佩吗?我记得上头的字是江夫人亲手所刻,江道友多年来从不离身!”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江何也就不用再解释,只是江钰见到他取出来这块玉佩,顿时心头猛跳,惊恐几乎就要溢于言表。上次他在江何房里见过这块玉佩,也是因此,他怀疑江何知道了他当年杀兄的真相,才会有了那夜的刺杀。不过这只是一块小小玉佩,纵然是江梧的贴身之物,江何现在拿出来又有什么用?

那玉佩上刻着江梧的名字,江何甚至大方交给宋云检查,宋云查看过后,也朝众人点头,确认这是江梧的旧物,却也跟大家一样不解,“江城主,这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江何接回玉佩,解释道:“这玉佩是我父亲生前贴身佩戴,从不离身,但在五年前,我父亲不知是何原因突然重伤陨落,他走后,这块玉佩也没了踪影。几个月前,我在后院的梅花林中找到这块玉佩,那时玉佩已经破损至此,我起初并未觉得古怪,直到最近,我才发现这块玉佩中内藏玄机。”

听得江钰呼吸一岔,下意识接话,“什么玄机?”

江何举起玉佩,笑道:“这玉佩上有一个小阵法,正是我父亲亲自刻录,记录着他当年猝死的真相。”

“什么?”江钰神色骤变。

众人闻言亦是震惊。

五年前江梧正值盛年,初得剑仙之名,意气风发,可一朝陨落,无人知晓原因,没成想到了五年后的今天,他们居然有机会得知真相!

听完江何的话,沈清宵一双冷厉凤眸缓和了些,对上江何目光,二人甚是默契的相视而笑。

昨夜临睡前,沈清宵始终不能理解江何为何能这么气定神闲,江何便同他说了一句话——

“不急,明日你只管做你自己,将计就计,就算江钰有通天的本领,我手上也还有他致命的弱点。”

沈清宵看着他半晌不说话,凤眸中渐渐露出失望,江何便他怎么了,他道:“还道是你对我信任已到了如此之深,可我始终无法接受你的情意,实在叫我为难,结果不是。”

江何:“……”知道你在说反话,脸上都写着‘居然有证据还骗我这么久真的是非常不道义’,就不要老是用这种暧昧的语调说出来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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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不小心写成了宅斗_(:зゝ∠)_锁阳仙城的副本没啥修炼的东西,本来就是满级大号,也不需要修炼,这个副本很快完结,进入新剧情

万字粗长更新!感谢支持,爱你们么么哒!=3=

ps.本章今天留言有小红包掉落(*Φω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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