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同里到上海, 魏益谦一路把车开到飞起。
上一回那么疯还是向前进婚礼那天,他一大早飙车去抢婚。
车子转进溪水街,远远地就见到透过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缝隙之间小洋楼投射出的灯火。
下了车, 一楼灯火通明,铁门并没有关。
畅通无阻地穿过花园来到小洋楼正门口, 魏益谦正待敲门。向前进拉着他拐到左侧靠客厅一边的窗户旁。
拨开白色的窗帘, 温暖的灯光和着悠扬的音乐从半开的玻璃窗户传出,同时还有细细的对话声。突然听到身侧的人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魏益谦急忙侧头朝里面望去,就看见一件衬衫被人抛了起来落在地毯上, 向帅赤|裸着上半身雀跃地往沙发上跳去……
他要是不明白这小家伙正在干什么,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这个时间, 这个地点,不用多想, 沙发上躺着的那个人只能是他师弟明哲!
“你们在做什么!”
他和向前进同时吼了起来。
向帅被吓得浑身一颤,当即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仓皇间, 向帅的手肘重重地打在明哲某一脆弱的地方。明哲顿时脸色发白,发出一记痛苦的呻、吟。向帅暗叫不好, 想要伸手去扶,明哲狼狈地往后一缩, 脑袋重重地撞到一旁的落地台灯上, 顿时眼冒金星,天昏地暗。
“开门!”
见他们没有反应,向前进一边大吼一边哐哐拍打着窗户。
向帅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慌乱地望着窗户外头的两个老头。
老爸和魏伯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怎么知道小洋楼里有人?
“衣服!”
见向帅傻站在原地, 向前进恨不得直接从窗户里钻进去抽他。
向帅抖抖索索捡起地上的衬衫, 明哲捂着脑袋忍痛站了起来。
“你坐着, 我去……”
明哲帮向帅把乱扣的纽扣系好,惨白着一张俏脸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大门打开,向前进正要发作,见到是明哲,本来准备好的话也不得不憋了回去。
“向叔叔……”
“哼!”
向前进拂袖,十足的老丈人派头。
等魏益谦进客厅的时候,明哲和向帅已经坐回了沙发上。明哲的领口半敞开着,原本梳理整齐的发丝现在凌乱地散落在额前。眼神犀利,右手虚虚地搭在向帅的肩膀上,那架势就像是守护着城堡里黄金的巨龙。
魏益谦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师弟这种模样。
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师弟真的长大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充满魅力的成熟男人。
向帅坐在明哲的身侧,两只圆鼓鼓的大眼睛一刻不停地转动。一会儿看看向前进,一会儿看看明哲,最后忍不住往明哲身边又贴近了些。因为不胜酒力的关系,他面颊通红,即便对面坐着向前进,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
地上散落着几只酒瓶和酒杯,空气里一股醉人的味道和男性荷尔蒙的气味。
魏益谦不难想象,要是没有他们的突然造访,这两人将会度过怎样一个激|情四射的夜晚。
“说吧。怎么回事。”
向前进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和……”
“我没问你,我在问我儿子。”
明哲刚要开口,就被向前进打断。
比起“老奸巨猾”的中年人明哲,向前进觉得还是自己的儿子比较“单纯”些——至少在他出发前往韩国考察之前还是个小孩子。
“您问的……是哪一件?”
向帅舔了舔嘴唇。
“哪一件的意思是有很多件?”
向前进觉得心脏有些隐隐的痛,“刚才你们在做什么?”
他摸了摸|胸口衣袋里的速效保心丸药瓶。
“就,做恋人之间会做的事情呗……”
向帅低声道。
“就跟你和魏伯伯一样……”
此话一出,魏益谦和向前进两人齐齐一颤。
“你怎么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了……”
向帅低下头。
“我和你魏伯伯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就说你们两个。”
“向叔叔,我和小帅是真心相爱的。”
明哲拉起向帅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本来我已经想好了,等同里站的比赛结束后就找个时间向您说明一切……请您成全我们。”
“呵……”
向前进冷笑一声。
“阿哲,你听听你自己刚才叫他什么?这是我儿子帅帅,不是你的“小帅”。我不知道你回国之后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个傻小子在短短的时间里为你神魂颠倒,失去理智。但你不可以欺骗他,也不可以把他当做任何人,哪怕是小帅也不可以!”
他说着,去拉向帅的胳膊,痛心疾首。
“傻小子,他爱的不是你,你们才认识多久,见了几次?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曾亲眼见过证明哲和小帅刻骨铭心的爱情,不知道他和小帅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向前进此时说不定会真心祝福他们两个。
“爸……”
“你闭嘴,我还有一堆事情要问你,你现在就给我到车上去。”
“向叔叔你听我把话说完!”
向帅大吼一声。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向前进呆若木鸡。
“向叔叔……你就是我的向叔叔。”
向帅烦躁地耙了耙头发,来回踱步,“我就是项帅,项帅就是我,这里是我的家,明哲他从头到尾爱的只有我一个。哎……向叔叔,谦哥,是我啊。我是小帅,我回来了!”
他说着,把眼皮往下一耷拉,做出一副厌世的表情,正是“项帅”的模样。
吞了两粒保心丸,向前进拿着水杯的手依然止不住微微颤抖。
坐在他身边的魏益谦虽然表面看其他比他平静许多,但心里同样也是波涛汹涌。
即便早隐隐觉得这小子最近有些不对劲,也明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段时间向帅奇怪的表现。但这一切实在是太超乎科学常识,让人无法接受。
更不要说亲手养育了向帅十八年的向前进,死去多年的好朋友变成自己的儿子。被迫出柜的同一天还要接受儿子和自己男朋友的师弟在一起……魏益谦叹了口气,在这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自己老了。
原来老了的表现之一就是什么都不想管,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他们瞎折腾去吧。
“你是说,你是项帅投胎转世?”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我也是不久前才想起上辈子的事情的。谦哥,你劝劝我爸,我真没吹牛。”
魏益谦神情复杂地看着向帅,一时间竟不知道同样都是大逆不道的称呼,“谦哥”和“资本家”到底哪个比较好一点。
“你以为我会相信?”
向前进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看向明哲,“是你教的吧?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说服我?”
向前进直到现在依旧认为是明哲教会了向帅“三十三变手”。他这么做,就是要把向帅变成“项帅”,把他的儿子打造成曾经恋人的样子。
他把向帅养的那么好,不是为了让他做谁的影子,谁的替身。
向帅就是向帅,无可代替!
“我没有。我可以发誓,在我回国之前,从来没有和向帅进行过任何接触。我可以用小帅的名义发誓。”
他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
“向叔叔,师兄,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一个奇迹,等小帅回来。”
明哲扭头看向向帅,“现在我终于等到他了,他就是我的奇迹。”
“一派胡言!”
向前进一把推开茶几跳了起来。
他激动地指了指向帅,又指了指明哲,“你们两个吹牛皮也要打打草稿,居然扯到乱力乱神上去了!”
“向叔叔,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等着。”
见向前进仍旧无法接受,向帅转身跑上二楼,不一会儿带着一套棋局下来。
“这时候还下什么棋?”
“看了就知道了。”
向帅说着,摆开阵势。
先是当头炮,接着跳马,炮八进二,走兵……
“这不是瞎走么?”
魏益谦和明哲齐声喊道。
“帅帅,你小学的时候都不会犯这种错误,我估计现在乐天都下不出这种棋。”
魏益谦露出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这不是我下的。”
“那是谁下的?这也太乱来了。”
“是我下的……”
向前进把手指放在“车”上,眼神不住地山东,“不可能……这是二十年前的我下的棋。是和废品站的老窦……”
眨眼的瞬间,向前进仿佛回到了二十六岁时的夏天。
午后阵阵喧嚣的蝉鸣声中,他端着用破纸板做的棋盘和塑料棋子,顶着阵阵臭气来到铁皮屋旁,唤醒正在打瞌睡的老窦求他和自己下棋。
“什么老窦?”
这段往事连魏益谦都不甚知晓,更不要提明哲。
“当年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橘中里附近也好,厂子里也好,都没有人愿意和我下棋,收废品的老窦是我唯一的棋友。但我怕下得太好,他就不愿意和我玩了。所以每回都故意乱下,反而被他当做了臭棋篓子嫌弃……”
提起当年的往事,向前进露出怀念的表情。
“也就是在下这盘棋的时候,我遇到了他……”
“你这开局不对,你应该走这步……车八进二才对嘛。”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少年指着棋盘说道。
他就像是一道光,照进我原本昏暗无光的世界。从此,我的人生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向前进缓缓地抬头望向向帅,眼底一片波光粼粼。
“真的是你么?”
多少年前,也是在这个屋子里。他给他做饭,他陪他下棋。
是耶非耶,魂归来兮。
恍惚间,两个年纪相差十八岁的少年的身影在这小洋楼里重合了。
……
当向帅和明哲飞车赶到同里的时候,距离各自比赛的开场时间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围棋队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首场比赛主将失踪,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
闻讯而来的记者将比赛场地所在的天元宾馆团团围住,把主教练堵在挡门口非要他立即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请问教练,明九段赛前突然失踪是临阵脱逃么?还是和俱乐部有什么条件没有谈好。这可是他回国之后的第一场围甲比赛。”
“明九段不是失踪,他只是手机没电关机了。我们要相信他的专业素养,一会儿比赛开始前他一定会回来的。”
主教练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没什么底气。刚才赵秘书打电话说明九段和老板连夜到上海出差去了,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让他尽量稳定军心。但具体明哲什么时候会到,路上会不会出状况就不得而知了。
比起围棋队,象棋队这里则是暗流涌动。听说向帅失踪了一整晚,许多人开始按捺不住各自的野心。尤其以邹亮为首的那群人,纷纷举手主动请缨,要求代替向帅上场。
“你们没听教练说么,向帅现往正在往回赶,一个个都在迫不及待些什么。”
穆时英看不惯他们的做法,靠在墙边冷冷地说道。
“我们这不是在未雨绸缪么?万一向帅没赶上,难道我们的四台空窗直接认输不成?”
邹亮回头冷笑,“你有气度,你别参加,把机会留给我们呗。”
“那对不起了,你既然这么说,我还非得争一争不可。一会儿帅帅回来看到四台的位置被你占着,那还不气死。”
穆时英说着,当真走到助理教练身边,毕恭毕敬地举起胳膊,“我也请求代替向帅出站。请教练组给我机会。别的不说,根据这段时间的训练成绩,我的队内排名仅次于向帅。比起他们,我更有资格做这个替补四台。”
“你……”
邹亮气得脸都扭曲了。
眼看内讧一触即发,宾馆外传来一阵骚动。
“明九段回来了!”
穆时英闻言,毫不犹豫地抛下众人往外头跑去。
明哲几乎刚下车就被记者们团团包围了起来,向帅见状急忙从另一边溜下车。他弯下腰,把西装的领子拉高遮住自己的脸,一点点地往宾馆侧门方向移动。
“你小子跑去哪里了,居然失踪一整晚!”
穆时英从后面踢了他一脚,眼睛都气红了。
“嘘……我跟明哲回上海有点事,比赛还没开始吧?。”
“还有五分钟。你真的……昨天一整晚都和明九段在一起么?”
穆时英拉住向帅的胳膊。
想起邹亮邹天夜里说的混账话,穆时英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
他敢发誓,他对向帅从来都只有兄弟情义,把他当做自己的小弟弟。
但是就在他见到向帅从明哲的车上偷偷摸摸下来的一幕,穆时英本来坚定的信念突然动摇了一下。
难道向帅真的和明九段在一起了么?
昨天才见面,当晚就在一起,现在又一块回来……这算什么?
如果帅帅他喜欢的是男人的话,为什么不选自己呢。明明他才是与他一起长大,陪伴他最长远的人不是么?
“走吧,比赛就要开始了。”
明哲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摆脱了记者。他走到两人身边,把向帅的手从穆时英手中抽了出来。
“向帅!”
看着两人靠在一起的背影,穆时英忍不住大喊。
向帅回头,不明白他在激动些什么。
他不知道,在他见不到的角度,明哲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那赤|裸裸的独占欲几乎化成了稠到研不开的浓墨。与昨天棋盘上那用身体层层围绕包裹着宝珠的白龙如出一辙。
只是一眼穆时英就明白,向帅落在他的手里,此生恐怕都在劫难逃了。
穆时英掂了掂自己的分量,干脆利落地认输。
穆时英有些同情地看着向帅,举手冲他比了比拳头,“一定要赢,让那些小人无话可说。”
“当然!”
向帅点了点头,与明哲一起步入比赛现场,心里还纳闷穆时英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真的回来了……”
邹亮见一直没人进来心中还有些窃喜,谁知道最后时刻,向帅那家伙居然和明九段同时走入会场。他不甘心地瞪了一眼向帅的身影,狼狈地走向候补席。
今天两场棋分别被安排在天元宾馆一楼的左右两个大厅里,向帅和明哲一起走到大厅中央的一副《烂柯山观棋图》下。
图画上,误入深山仙洞的樵夫正专心致志地观棋,不知人世间早就沧海桑田,时移世易。
图画外,经历了刻骨铭心爱情和近代中国棋坛兴衰激荡的两个并非同龄的同龄人,即将各自朝着各自的赛场和棋盘走去。
十八年前,他们在全国象棋锦标赛的中途失去了彼此。
十八年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对方,也开启了全新的人生。
不管是人生的棋,还是爱情的棋,作为棋手,今生无悔!
“阿哲,加油!”
“小帅,加油!”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本文的正文就到这里结束了。
接下来的话会安排几个番外,应该是有老魏和老向的,屠爷爷和何文宣的,明哲和小帅的,以及一些小甜饼吧,差不多一周之内就会彻底完结了。
本文因为题材冷门的缘故,数据不是很好,感谢各位小可爱一路上陪伴。
接下来会开文《穿成九千岁的干孙子》是架空明代的作品,心机太监攻X穿越特种兵受,是我没写过的强强的类型,欢迎大家收藏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