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 乐天踩着轻松的步伐走出教室。
他除了负责招生,还需要负责一部分幼儿班的教学工作,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老师。
这可不是滥竽充数, 为了追求褚林林,乐天在象棋上下了好大一番功夫。
如果说初中那会儿他在赛场上还只能瞪大眼睛吓唬敌人, 现在的乐天已经拿下了“二级棋士”的职称, 别说教几个小孩子绰绰有余,放在人民公园象棋角里也算是高手。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放到他身上,爱情才是。
刚下楼, 乐天远远地看到一部辉腾停在马路边,一个男人站在车边冲他挥了挥手。
乐天眯着眼睛望过去, 站在逆光里的明哲显得是那样的丰神秀逸,他穿着了一身白色的衬衫配上黑色的长裤, 显得身材挺拔,腰细肩宽。往车旁这么一站, 用他老婆褚林林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
和小时候相比, 明哲的五官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依然是那么漂亮, 尤其是眼睛, 透着凌厉的精光。只是身上的少年气息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现在正是周围的培训学校放学的时间,来接孩子的妈妈们纷纷投来的惊艳的眼神,好似他是什么电影明星。
“好家伙, 几年不见变成少|妇杀手了啊!”
乐天上前两步, 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哲哈哈大笑两声, 回以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错不错,比小时候开朗了不少。我上学时可不敢跟你这样,你可是大班长,也就是小帅敢和你走得那么近。”
话一出口,乐天立即就后悔了。
要死要死,之前还想好了绝对不能在明哲面前提到向帅,谁知道才开口第一句话就破了戒。
“走吧,吃饭去。”
还好明哲并没做多大的反应,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乐天仔细打量他的侧脸,发现他确实没把刚才的事儿放在心上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
“一会儿去哪儿吃饭?要我说别乱花钱,干脆去我家吧。”
“去你家,褚林林会让你喝酒么?”
明哲一针见血。
“嘿……你也知道,我毕竟得过那样的病。虽然后来换了骨髓已经痊愈了。但一个我妈,一个褚林林,平时里看着我就跟看着犯人似得,一点自由都没有。平时烟酒不让沾就算了,逢年过节还要限量供应。”
乐天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脸上却是又骄傲又甜蜜。
“就在外面吃吧,我住的酒店附近有几家不错的馆子。”
明哲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滑了出去。
“你住酒店,不回家么?”
乐天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开始问东问西。
“不了,我爸妈年纪大了,生物钟和我不一样。再说之后就要开始围甲联赛,还有各种外国的杯赛。一年到头我也没几天能住在家里,不如搬出来自己住。”
乐天刚想说你们申豪俱乐部不都配了员工寝室么,向帅就住宿舍。总算这次他还算聪明,话头在嘴边打了个滚最后咽了下去。
明哲住的是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附近的餐厅自然也价格不菲。乐天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对这种虚的东西不甚在意,只觉得菜好酒好,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喝得上头,把老婆的叮咛,向帅的嘱托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在韩国就没找个女朋友么?”
随着酒精逐渐上头,乐天大着舌头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不喜欢韩国女人。”
“也对,韩国女人十个有八个整容,都是假脸假胸假屁|股。哪里有中国的女孩子漂亮。”
乐天说着,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要我说,你就应该找个女棋手,跟我老婆一样。”
能娶到褚林林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逮着一切机会炫耀老婆已经成为了乐天的一种本能。
“哪里人人都有你这样的福气,别说找个一样会下棋的,能找个说得来几句话的都算难得了。”
明哲不动声色地说着,把乐天面前的酒杯斟满。
“她是不容易……她家家庭条件那么好,大学的时候追她的男生那真叫多了去了。我妈说了,我能够娶到林林,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额骨头触到天花板的福气。褚林林可是系花,我去她们寝室楼下接她约会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她大学里的那些男生有多羡慕我……”
上大学前乐天家终于乔迁新居,从住了三代人的小螺蛳壳房子里搬出来,乐天也总算有了自己的房间。不过因为大部分的钱都被拿去看病,他家也就没怎么好好装修,水泥地面白色墙皮,电线就像蜘蛛网一样爬满墙壁,逢年过节都不好意思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吃饭。
反观褚林林,她家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客厅里就放着一架钢琴,她还有属于自己的书房,绝对属于小康之家了。
“为了嫁给我,我老婆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我要是对她不好,也就不用做人了。”
接下去乐天又开始吹嘘他和老婆两人艰苦创业开办象棋学校的艰辛。
为了开这学校他们把自己的婚房都卖了,如今只能在外头租房子。可怜他的儿子,跟他小时候一样长得人高马大比同龄人长出一大截,如今也只好窝在沙发上睡觉,腿都伸不直。
“当时我们学校又小又破,在老城区小学的隔壁租了一间平房,一共只有两个教室,两个老师,我老婆除了管教学还要兼任财务。学校没有名气,请不到好老师,眼看着月底工资和房租都发不出。我大着胆子去申豪大厦找你师哥魏益谦。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我,居然肯帮我……”
说到这里,乐天忍不住低下头,用手捂住脸。
“非但如此,他还介绍了棋院里的老师到我们来兼职,帮了我很多忙。后来我们学校做出名气才搬到了现在的地方。重新开业那天,你师兄还特意来剪彩,那天的照片现在还挂在我们学校的走廊上。向帅他昨天……”
“什么?”
明哲手中的酒杯猛地晃动了一下。
“我……我是说向叔叔开幕式那天也来了,你都不知道那天多热闹多轰动。”
乐天总算还抱有几分清醒,急忙找补回来。
“要不是魏益谦帮忙,我哪里请得动他?人家现在可是中国棋院的主席。”
乐天怕自己越说越错,干脆把脑袋放在桌子上,嘴里嘟嘟囔囔地乱哼哼。
明哲的眼神越发深沉。
“毕业这么多年,你还和原来的同学们联系么?”
“联系,当然联系。上个月我们还搞了同学会呢。老方现在不得了,做了附中的校长。明年他女儿也要上大学了。”
“那……项帅呢?”
他凑到他耳边,故意问道。
“啊?什么?”
乐天抬起头,醉眼朦胧地傻笑了两声,“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明哲看了一眼已经空掉的红酒瓶,吩咐服务员再开一瓶。
“不了不了,不能再喝了。再喝我今天就真的回不去了。”
乐天拽住他的胳膊,舌头都有些打结。
“没事,大不了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回酒店,咱们到了那边继续喝酒继续聊天。一会儿你把手机给我,我给褚林林打个电话。都是老同学,我的面子你老婆总会给些吧?”
“有道理,我们十多年没见面了,这个面子她还是要给的……来。”
乐天不疑有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利落地解开密码。
“你告诉她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喝酒。男子汉大丈夫,总要被老婆管算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态度还是要好一点的,不然明天我回家肯定要跪搓衣板。”
“行,你自己先喝一会儿,我去打电话,顺便再让服务员打包两个小菜。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明哲接过电话,不动声色地走到包厢外头。
屏幕的白光照亮明哲的脸庞,他上下划拉两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号码。
“乐天到底在干嘛,发消息都不回。”
申豪俱乐部青年宿舍的厕所里,向帅捧着手机眉头紧皱。
他知道乐天今晚要和明哲吃饭,从早上就开始提心吊胆。倒不是说他不信任好兄弟,怀疑他会出卖自己。实在是因为心里没底,所以惶惶不安。三十六岁的明哲对他来说既遥远又陌生。
乐天会和他说什么,他俩会聊到自己么……
向帅正想东想西,突然间手|机|铃|声大作。
“喂,哪位?”
电话那头却没有说话声。
“哪位啊,说话。”
向帅看了一下来电,是个没标记过的陌生号码。
“喂……嗯?”
对方还是不说话,只是从话筒里隐隐约约听到浓重的呼吸声,那声音在这冷清清的夜里是那么低明显,向帅隔着听筒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火热的鼻息。
搞什么?大半夜的难道自己遇到变态了?
“向帅!你给我出来!”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穆时英的敲门声。
他抱着肚子剁脚,额头上冷汗直流。
“我肚子疼死了,你要蹲到什么时候?”
“嘿,谁让你刚才那么折腾我。后悔了吧!”
向帅冲着门口大声嚎道。
“帅帅,快出来吧,哥哥真的憋不住了。”
穆时英把脑袋靠在门板上,一边用指甲挠门板一边可怜兮兮地哀求。
“憋不住自己想办法。”
向帅咯吱咯吱咬牙笑道。
穆时英跟他一样都是个棋疯子,甚至比他更加疯一点。
下午队里训练的时候,向帅用“三十三变手”里的一招“岐山走马”让他马失前蹄,误入歧途。这家伙想了半天想不出破解的方法,一顿晚饭吃得味同嚼蜡。回了寝室后,穆时英前头后头盯着向帅,非让他再露一手。向帅被他弄得不胜其扰,干脆躲进厕所,一蹲就是半个多小时,把穆时英的屎都蹲出来了。
“你等着……有本事你在里头一辈子别出来。”
穆时英气急败坏跑到隔壁借厕所去了。
“嘿,谁要和你一辈子,臭不要脸。有本事你今天别回来睡。”
向帅说着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也没多想,又开始拨打乐天的电话。
明哲低头看着左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眸色暗沉。
拒接。
删除通话记录。
打电话给褚林林。
关机。
做完一切后,明哲走回包厢,看着趴在桌上开始说胡话的乐天,再一次提起酒杯。
“老同学,再给我说说项帅的事儿吧……”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