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猥琐糟老头子估计没想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个人, 吓得从红砖上落了下来。
“哎呦……”
他急忙撑住旁边的围墙,才没让自己摔得太难看。
“死老头,你干嘛偷窥人家?”
向帅走到窗下, 一把拉住老头子的领口,“走, 跟我进去, 给人家道歉。”
这种老变态绝对不能姑息,今天他敢偷窥人家女孩子的窗户,明天就敢进女□□!
“不不不,嘘……嘘……你小点声。”
老头子先是把食指竖在嘴边, 眼看向帅开始大声嚷嚷,干脆伸手堵住他嘴。
“唔, 你干嘛……哎?”
向帅警觉地后退两步,却也一眼瞄到了窗户里的场景。
什么啊, 这屋子里不是他想象中的女孩子的闺房,而是一个类似于茶室的地方, 里头有好几些人正在捉对下棋呢。
“何爷爷?”
向帅仗着自己比那老头高了七八公分,一眼就见着在屋子另外一头的窗户下, 何老爷子正在与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下棋。
“搞什么啊,看人家下棋就看人家下棋, 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向帅一把拉下老头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掌, 气势汹汹地瞪了他一眼。
“小同学,求求你了,轻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老头冲着向帅不住地打躬作揖。
“你这老头真有意思。不过原来何家棋馆在这儿啊。那就是在医馆的后门了……啊, 我懂了。”
向帅摸了摸下巴, 眯起眼。
这屠爷爷是故意把医馆的地址给了他, 就是等他上门后,让自己的学生给他洗|脑呢。
向帅又往旁边望去,发现在一株高大的桂花树后头有一扇红色的小门。小门的上方正挂着“何家棋馆”的招牌,看来这里才是棋馆的正门入口。
眼看着向帅往小红门方向走去,老头急忙拉住他的胳膊。
“小同学,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去棋馆找我何爷爷啊。”
“你认识何文宣?”
老头瞪大眼睛的表情很是滑稽。
不知道为什么,向帅觉得这老头看起来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似得。
“我不认识他,为什么要特意来何家棋馆?爷爷您真有意思。”
向帅把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
“难道你是老何新收的小徒弟?不对,年纪不对。你太小了,那个据说也有二十五六岁了……”
老头子嘴里念念有词。
“您说什么啊,我要进去了。您要是不进去,麻烦让开下。”
向帅简直要被这个鬼鬼祟祟的老头气乐了。
棋馆又不是什么秘密场所,想进就进呗,大不了花几块钱的入场费么。
他看这老头打扮的也算人模人样,大热天的穿着一套褐色香云纱做的唐装,下面是黑色的府绸裤子,手里还踹着一个黑色小皮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穷人的样子么。
非但不穷,说不定还挺有钱呢。
向帅看到他那小包的拉链没拉好,露出手机天线一角。
这年头用得起手机的可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
“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胖老头连连摆手,踩着小碎步走了。
“奇奇怪怪……”
向帅皱起眉头。
谁知道那老头离开没多远,又折返了回来。
“哎,我来过棋馆这事儿,你可别和老何说啊。可不能让他知道。”
老头说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向帅这下真的是无语了,心想你是谁我都不知道,我跟何爷爷怎么说啊。
跨进棋馆大门,迎面就是个小小的多宝格隔断。
多宝格上放着各种棋局和棋子,此外还有一罐罐的茶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坐在隔断下方的柜台后面,面前放着一个象棋棋盘,正对着书打谱。
听见有人进来,小孩头也不抬,捏着棋子的手往上抬了抬,说了一句“自己看着付钱。”
向帅抬起头,见着墙上挂着一个红底黑字的价目表,还是手写的。
自己下棋,五元三小时(茶水另外付费);
下指导棋,五百元一局(包含茶水一壶,可续)。
注:没有瓜子,没有其他饮料,不提供小吃,高声喧哗者恕不接待。
可谓言简意赅。
另外还有一张小的价目表,写明了不同茶叶的价格,从草青毛峰到西湖龙井都有,甚至还有棋具棋谱的价格。
“看完了么?看完了付钱。”
小孩说着,用手点了点柜台上的大果盘。
果盘里面躺满了五元十元的零钞,看来大多数的客人还是到这里来自己找搭子下棋的。
“我是来找人的,不下棋。另外你这步下错了。”
向帅指了指棋盘。
“不可能。”
小男孩抬起头,终于露出了脸。
小孩子年轻轻的就长了一张丧气到不行的脸,比“项帅”本体还臊眉耷眼。关键是嘴边长了一颗黑痣,是属于那种媒婆痣,就让他的整个脸看起来又丧又喜庆,透露出一股滑稽的感觉。
向帅盯着他嘴边的一颗痦子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卓文?”
“你认识我?”
小男孩瞪大眼睛。
项帅心想怎么不认识呢,你不就是那个比我爹小了十几岁,但因为入门早,所以硬做了我爹师兄,也就是我师伯的那个卓文么。
别看他长得滑稽,棋风那叫一个雷厉风行,而且从头到尾都保持面无表情,脸上像打了十几斤玻尿酸一样动也不动,连皱眉头挤眼睛这样的微表情都没有。
人送绰号“不动明王”。
做他的对手,首先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不过这时候的卓文还是个小屁孩,脸上的肌肉还能做出一系列的大动作,他听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哥哥居然能叫出他的名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算是认识吧,你应该走这步。”
向帅说着,挪了一下他放错位置的马。
卓文低头一瞧,发现果然是自己弄错了,惊叹地长大嘴巴。
“哎,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今天来棋馆的新人!那你就是我师弟了。”
卓文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两只手抱住向帅的胳膊,一脸惊喜,“师弟,你棋下的不错啊。以后咱俩一块睡吧。棋馆里除了我,就没别的小孩了。”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再说了,我也不是小孩了。”
向帅连忙将他从身上扯下来。
说实话,他还真不习惯这个活力四射的师伯呢,也不知道他怎么二十年后进化成了一代面瘫的。
说起来小时候学棋,除了他老爸的亲自教导,就属这位卓师伯教他最多了。因为他总是面无表情的缘故,向帅小时候还挺怕他的。
“今天非常感谢何老师的教导。那我下礼拜再来。”
刚走没两步,原来和何文宣对弈的男人站了起来,冲着老爷子鞠了个躬。老爷子点点头,仍旧坐着没动。
看来这是个“五百块”啊,向帅看着男人的背影心想。
男人转过身朝门口走来,在经过向帅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了一下脚步。
“我见过你。”
男人笑了笑。
“那天在茶楼,若不是你中暑,想必接下来几局棋会更加精彩。”
啊,原来那天这个人在在场啊,看来是何老爷子的老棋迷了。
向帅笑笑。
“不过看来,你还是拜入何门了。何老师,将来何门前途无量啊。”
他笑着转过身又冲何文宣弯了下腰,走到柜台边,从钱包里掏出五张簇新的百元大钞放入果盘里。
卓文立即把钞票锁进了下面的小抽屉里。
看来这人是误会自己来棋馆的目的了,不过何老爷子只是乐呵呵地笑,一点都没解释的意思,应该心里也是默认了。
“师父,他就是新来的师弟么?我要和师弟下一盘棋,试试他的水平。”
送走了客人,卓文一蹦三跳地凑到何老爷子身边,牵着他的衣摆撒起娇来。
看惯了师伯日后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在这样的一幕多少让向帅有些不适。
“都说了我不是你师弟啦……那,你师弟是那个。”
向帅指着院子里,拎着大包小包正往里走的向前进。
“啊,怎么又是个叔叔,太没意思了。”
卓文一脸失望。
被师兄叫做“叔叔”的向前进一脸纳闷,不清楚怎么眼睛一眨的功夫,向帅倒是比他先进门了。
原来棋室和药店分别位于降龙里五号的前门和后门,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园子隔开,上海人叫做天井。天井两边是可以互相走动的。
这个“天井”名副其实,里面真的有一口古井,现在还在使用。
卓文非常热情地告诉向帅,他一早就在下面用篮子吊了一个西瓜下去,等一会儿拿上来切开,冰冰凉凉的,比放在冰箱里冻的硬邦邦的好吃。
这民宅一共上下两层,分左右厢房,一楼分别是药店和棋馆,二楼就是屠景天、何文宣以及他们两个人弟子们住的地方了。
何文宣的年纪摆在这里,他的那些年长的弟子们早就出师了。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目前住在里面的只有文卓,还有今天准备搬进来的向前进。
哦,还有一个,就是医馆实习生林素。
林素表示自己下了班也会到棋室里下棋,现在他的象棋老师就是卓老师。
“卓老师”听说向帅既不拜入何门,也没打算做屠老爷子的弟子后很是失望,同他商量以后多有空多来玩,他可以免费提供茶水,不收向帅的五块钱。
向帅哭笑不得。
吃了冰镇西瓜后,向帅就正式和他爹告别了。他嘱咐向前进要好好学棋,努力提升自己,等下礼拜他来找他玩。
主要是向帅掐指一算,距离十月份的上海市职工杯象棋大奖赛开赛,目前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他记得很清楚,向前进同志就是因为赢得了职工杯大赛的冠军,这才脱颖而出,从小小的街道印刷厂被调去了第二医疗器械厂的工会,成为了一名有编制的国企员工。
再后来被身为厂长的外公看上,招了做女婿……
为了让老爸能够顺利脱离光棍身份,为了能让“向帅”如期诞生,他爹可不得好好用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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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十八度,我现在去压马路,佩服我自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