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司暮推门而入时,屋里静悄悄的, 明明方才还隐约有点水声, 这会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他抬眼, 就和屋子中央, 浴桶里坐着的少年对上了眼。

  彼此眼里都是错愕。

  谢清霁是脑子一片空白。

  司暮是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小徒弟头上那对又白又粉……是什么?

  饶是他看惯了风雨处变不惊,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怎么一小会不见, 自家小徒弟头上就多出来两只毛绒绒小耳朵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许久, 谢清霁被他看得又心慌又恼怒, 偏头喊了声:“出去!”

  声音沙哑干涩,虽然谢清霁已努力保持镇定,但司暮仍旧听出了一丝不安。

  他回过神来, 不退反进,往前走了两步, 就走到谢清霁身边,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清霁……头上的小耳朵。

  “乖乖徒, 不解释一下吗?”

  在水里折腾了那么久, 狐狸耳朵早就被水浸湿了, 绒毛黏成一缕一缕的, 透出底下淡淡的粉色。

  司暮的目光有如实质,谢清霁只觉耳朵滚烫, 仿佛被人揉捏了一下。他耳根尖颤了颤,粉红色越发明显,抖落了两滴水珠, 咬着唇,默不作声地就要往水里躲。

  司暮伸手摸了摸水……那水早就冷透了,冰冰凉凉的,他皱了皱眉,轻斥了一声:“胡闹。”

  然后就一弯腰,长臂一伸,勾住谢清霁的腰,将他整个人从水里拎了起来。

  “胡闹”这个词,从来都只有谢清霁用来斥责司暮。谢清霁还是第一次被司暮这么呵斥,忍不住愣了一瞬,然后来不及拒绝就被人拦腰抱起。

  哗啦水声响起,谢清霁陡然腾空,他下意识挣扎:“放我下来!”

  谢清霁的声音也是紧绷的,透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挣扎着要落地。

  司暮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从大木桶里抱出来,另一只手就不轻不重地在他臀部拍了两下:“你别动,乖一点。水都冷了你还想在里面泡过夜不成?”

  ……!

  隐秘的部位被触碰,谢清霁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他现在是小狐狸形态,必定是浑身绒毛都炸起来了。

  司暮他——他居然敢!

  司暮居然敢碰……碰他那里!

  谢清霁本能想挣扎,又怕司暮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一时不敢乱动,胸膛起伏不定,脸色又白了几分。

  少年没脱衣服就下了水,此时衣衫浸透了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更显得少年骨架清瘦,抱在怀里跟竹竿似的,都没二两肉。

  司暮换了个姿势,一手搭在少年腿弯里,一手揽住少年的肩,微微一用力,就将人整个抱起来,顺便掂量了一下,嫌弃道:“太轻了些。”

  这个姿势让谢清霁不得不微微弓起腰身,那种魂魄被撕扯的痛感还隐有残留,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全副心神都落在了抱着他的人身上。

  成熟男人的胸膛宽敞而炽热,那温度让冷水里泡得浑身发寒的谢清霁忍不住想靠近,但他旋即又清晰地意识到,这人不是他可以随意依靠的,于是硬生生止住了想偎过去的念头,努力绷直了腰。

  司暮不咸不淡道:“你再乱动,我就咬你的耳朵了。”

  谢清霁的狐狸耳朵就靠在他脸颊边,随着谢清霁动来动去的,时不时蹭到他的下巴。

  他从第一眼起,就想碰碰这看起来小小软软可怜巴巴的尖耳朵了,这会儿正巧谢清霁给了他借口。

  司暮一边想着罪过罪过,一边心安理得地偏头,故意拿下巴蹭了蹭那软软的耳朵尖。

  耳朵尖看起来粉粉嫩嫩的,碰起来柔软而冰凉的。

  谢清霁:“……”

  谢清霁瑟缩了一下,挺直的腰脊登时松懈下来,转而往司暮怀里拼命蜷着,耷拉着耳朵,离司暮的下巴能多远有多远。

  最终他抓住了司暮的衣领,一动不敢动。因为太用力,他指尖甚至绷得都泛了白。

  从浴桶到床榻只有短短距离,司暮三四步就走到了,可谢清霁却觉得他走了几百年。

  将小徒弟抱到床榻上放下,司暮扯过锦被抖开,将少年裹了个严实:“你的干净衣服在哪儿?”

  他方才一把人捞出来,就施了术法,想替谢清霁弄干这满身水,可没想到的是,术法落谢清霁身上,居然如泥入海流,毫无动静。

  司暮一怔之下,用灵力探视了一下谢清霁的体内,发现小徒弟不知怎么了,体内空荡荡的,一丝灵力也无。

  不知小徒弟发生了什么,司暮也不敢随便给渡灵力,只能暂且按下疑惑,准备先让人换了干净衣服,免得着凉生病——没了灵力的仙修,也就和个普通人差不多了。

  司暮没干过照顾人的活,被子是随便裹的,谢清霁被他闷着头一顿卷,一阵窒息,艰难地将脑袋挣扎出来,低声道:“我自己能来……你先出去。”

  他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的时候,两只尖尖软软的小耳朵就挨着被子蹭了蹭,弯出柔软的弧度,又弹回来。

  司暮盯着他那两只小耳朵,终于忍不住了,抬手飞快地做了一件从方才进来时就一直想做的事情——捏耳朵。

  啊,软软凉凉的,真是太可爱了。

  他的手还悬空在小耳朵之上,正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再捏一下,谢清霁已反应很大地拍开他的手,气巴巴地凶他:“……你别乱碰!”

  若谢清霁是像平时那样衣衫整洁神情冷淡地说出这句话,那还有些许威慑力,但他现在脸色苍白,下巴尖还缀着水珠,头顶两只毛绒绒的耳朵,身上胡乱裹着被子,看起来小小一只。

  因为被触碰了敏感的地方,眼尾还泛起一抹淡淡的绯色来。

  ——怎么看都怎么像被欺负了没法还手,只能气咻咻发脾气的小孩子。

  小家伙有了防备,耳朵就轻易不让碰了。

  司暮遗憾地收回手,只当看不见听不见无事发生,左右望了眼:“……你储物囊呢?”

  他没望见谢清霁的储物囊,转念又想,储物囊认主,只有所有者能打开,而谢清霁现在没灵力,显然是没法打开的。

  他干脆将自己的储物囊拿了出来,乱七八糟一顿翻,还真翻出了一套素白衣衫。

  这衣衫是他唯一一件素白色的衣衫,新的,未曾穿过——他嫌弃这颜色太素净,不肯穿。

  这会儿刚好给小徒弟将就一下。

  司暮将衣衫抖开,比划了一下,慢条斯理道:“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谢清霁眉头皱得死紧。

  没有灵力,他没法打开储物囊,可要让素来爱整洁干净的他穿着这身脏兮兮湿漉漉的衣衫,又或者穿司暮的衣衫……

  他迟疑着,耳朵尖不自觉抖了抖,最终还是屈服了,不情不愿地接过司暮的衣衫,再次重复道:“我自己能来……你先出去。”

  司暮松开手,背过身去:“换吧。”

  他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而这屋里也没别的遮挡物。

  谢清霁忍了又忍,捏着衣衫的手紧了又紧,实在忍不了衣服湿黏黏贴在身上的感觉了,才面色沉重地转过身,背对着司暮,将干净衣衫摆在一旁,伸手解开衣带。

  就算是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他动作还是有条不紊,司暮听着他窸窸窣窣的动静,忍不住就开始想象。

  这小徒弟现在应该是一脸不情不愿,又不得不接受的憋屈样吧……他倒是很想转身去欣赏一下小徒弟的脸色,但是真要这么干了,小徒弟大概要气到耳朵都红。

  司暮想着那毛绒绒粉嫩嫩的小耳朵,心痒痒的……还想捏。

  有司暮在旁边杵着,谢清霁很拘束,动作快了许多,很快换好了衣服。

  不过司暮的衣服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衣摆袖子暂且不提,衣领处怎么系都系不紧,松松垮垮的。

  司暮转过头来时,看见的就是谢清霁抿着唇低头反复整理领口的认真模样。

  他正打算戏谑两句,眼角忽然扫见什么,玩笑话就说不出口了,狐疑道:“你脖子那是什么?”

  谢清霁手指一顿,紧接着就指尖一摁,飞快地抚平了衣领,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司暮眯了眯眼,忽然凑过去:“我刚才看见了……”

  谢清霁被这张突然放大的脸吓到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想也不想地伸手推开人:“——你别凑过来。”

  他这一伸手,动作牵扯太大,好不容易交叠整齐的衣领就又松开了,锁骨处一道红痕若隐若现。

  屋里光线昏暗,但司暮觉得自己好似看见了什么。

  他看着小少年状似镇定地匆匆拢好衣领,忽然道:“这儿没弄好,我来给你弄弄。”

  他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勾住一角衣领。

  谢清霁怎么可能让他碰,他摁着衣领,和司暮无声角逐:“……”

  一时僵持。

  司暮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勾唇一笑,缓声道:“乖乖徒,是不是我纵容你太久了,你都忘记了、你是该喊我一声师尊的?”

  “的”字尾音上挑,悠悠然然的,仿佛司暮只是随意开了个玩笑,可话音还未落尽,他就松开衣领,转而握住谢清霁手腕,轻轻一捏。

  司暮这一捏没用灵力,但刚好捏在了穴道上,谢清霁手腕登时没了力气,不过他早有提防,反应极为迅速,另一只手立刻抬起,一横一挡——

  没挡着。

  没有灵力的谢清霁就是任人宰割的一只小狐狸,落在司暮手里,根本没法挣扎。

  弱小可怜又无助。

  司暮一只手将他两只手腕捉着,高高举过头顶——谢清霁手腕太细了,他一只手轻轻松松捏着,毫不费力。

  司暮从鼻腔里哼出来一声得意的笑:“我说了,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样子……乖乖徒,你生气的样子非常可爱,我很喜欢。”

  两只手都受人禁锢着,宽松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两条同样纤细白皙的手臂,玉做似的,几乎看不见一丝瑕疵。

  谢清霁抽了几次手,都没能成功,胸膛剧烈起伏着,眸光里盛满怒火,气恼地盯着司暮:“松手!”

  司暮看着他气得头上耳朵都在抖,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捏起一角衣领。

  “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么秘密。”

  眼见的衣衫就要被扯开,谢清霁心跳如擂鼓——他的衣衫之下,锁骨之上,有一道和他原来的身体一模一样的红痕,连位置都不差毫厘。

  他不知道司暮当年替他殓骨时是个什么情形,也不知司暮知道了什么,但他此时看着司暮的神色,只觉背脊发麻,仿佛被凶狠野兽盯上了。

  不可以,不能被司暮看到。

  那一瞬间谢清霁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兽类对危险有本能的察觉能力,他呼吸急促,情急之下,偏头看向司暮身后,竟是不管不顾脱口而出:“——风止君!”

  这个名字对司暮有无可比拟的吸引力,司暮只一愣,下意识就回头望去。

  身后空空如也。

  司暮立时反应过来,迅速回过头,但已迟了,他只觉手中一软,原本纤细的手腕变成了两只狐狸爪子。

  小狐狸被他捉着爪子吊在半空,非常难受,剧烈地挣扎着,尾巴卷起来抽打他的手腕。

  ……又被小家伙摆了一道。

  司暮咬着牙笑出声来,将小狐狸放下。

  刚被放下来,谢清霁就想跑,奈何刚扑腾了一下,尾巴就被拽住了,他收势不急,跌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司暮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卷红线,心头一跳,顿时生出不祥预感。

  他惴惴不安地翻身蹲坐起来,用力一抽,尾巴倒是抽回来了,但爪子旋即就被捏住了。

  司暮将红线一圈圈绕在他一只爪子上,谢清霁刚开始还不明所以,在司暮将红线往他第二只爪子上绕的时候才意识到什么,开始抗拒地挣扎。

  奈何他狐小力微,哪里抗争得了,很快就被迫缠了满身红线。

  大概是怕绕疼他,司暮将红线缠得并不是很紧,但很有技巧,堪堪在既不会勒着他,又能稍微限制他行动的范围。

  谢清霁在司暮松手后,试探性地走了两步,噗通一下,一头栽倒在锦被上。

  他懵懵地想翻身坐起来,结果这也成了难题,被缠满红线的四爪动起来不利索,他好艰难才坐起身来,尾巴扫到身前,看见了上边额外系着个漂亮又精致的红线结。

  谢清霁:“……”

  谢清霁:“……!!!”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暮,恼火上头,想也不想地要开口斥责,然而吐出来的话音只有绵软的一声吱唔。

  谢清霁浑身一僵,紧闭了嘴,眸里尽是羞恼。

  司暮倒是很得意,他终于逮住了他小徒弟,逮住了这小狐狸,那些秘密似乎就近在眼前了。

  是如此的令人心动。

  他伸手一戳,将小狐狸戳了个倒栽葱,居高临下地望下来,微微笑着,语调懒散又随意,仿佛是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来,乖乖徒,事到如今,我们来算笔账。”

  他曲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小狐狸下巴处挠了挠。

  小狐狸的绒毛还有些潮湿,因这一番折腾乱糟糟的,不过这并不妨碍触感仍旧柔软。

  司暮捻了捻手指,觉得这手感太美妙了,又挠了几下,挠得谢清霁忍不住眯了眯眼,然后司暮蓦然收回了手。

  他收手收得太突然,谢清霁被挠得正舒服,一下没了,下意识抽了抽鼻尖,险些蹭过去。

  所幸紧要关头他一眼瞥见满爪红线,骤然回神,心头冰冷一片。

  ……这该死的兽性本能。

  他立起十二分的防备,歪歪倒倒地翻身而起,纵然是缠了满身乱七八糟的红线,也尽力端庄矜贵地蹲立在司暮面前。

  不管什么时候,气势都不能丢。

  弧月和小狐狸的身份一旦牵扯上,无数端倪就随之冒出。

  这丝丝缕缕关系里,随便拎一条出来,都与风止君关系匪浅。

  司暮慢悠悠道:“宁愿去剑峰也不愿拜我为师,天天往剑峰跑,上回还闯了我师叔的屋……”

  小狐狸下巴微仰,一动不动,稳坐如钟,两眼放空。

  司暮瞥他一眼,继续道:“唔,你还闯过禁地。怪不得明溱说你画的追踪符上有我的气息,我原本还当他看错了眼。原来是我在禁地替你疏通经脉时,留在你体内的灵力……”

  司暮一句接一句,声声逼人:“我后来去主峰,在师叔屋里找到了一张纸,画着冰花和骨骰……让我猜猜,是你画的,还是我师叔?师叔那时候已经回来了?你对骨骰如此在意,是因为它和我师叔有关联?”

  “还是说……”

  司暮停顿了一下,将谢清霁顿得心都提了起来,他没想到司暮居然连那张画纸都翻出来了。

  司暮伸手,握住了小狐狸白绒绒缠着红线的小爪爪,温热的指尖碰到小狐狸软绵绵的肉垫,坏心眼地捏了捏,在小狐狸生气地将爪子抽出来准备挠他的时候。

  悠悠然抛出一句:“还是说……你就是师叔?”

  “我一直就觉得你和师叔很像,平时端着架子冷着张脸的时候像,生气的时候尤其像。”司暮意有所指,瞥了眼小狐狸僵直的爪子,笑吟吟:“如果是师叔,这个时候就该挠我一顿了。”

  谢清霁:“……”

  谢清霁这一挠就挠不下去了。

  他举着爪子,不上不下,脑子放空,眼神空茫。

  片刻后谢清霁绷着脸,小心翼翼地爪子收了回来,无意识地在另一只爪爪上磨蹭了两下,才重新站好。

  ……像,像吗?

  那他不挠了,就,就不像了吧。

  谢清霁爪子蜷了蜷,悄悄打量司暮神色,琢磨着在司暮眼里,风止君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司暮不是怀疑他和风止君的关系吗?

  如果他表现的和风止君形象截然相反,司暮是不是就会打消些许怀疑了?

  他正想着,又听司暮感叹:“……倒也不是完全的像。我师叔那般清冷的人,是不会撒娇的。而你长得这么可爱,撒娇的时候一定也很可爱……那就和我师叔一点儿都不像了。”

  谢清霁:“……”

  谢清霁目光呆滞,他爪子蜷了松开,又蜷了又松开。

  撒娇。

  撒娇是个什么东西。

  偏生司暮不放过他,目光灼灼地望过来:“来乖乖徒,撒个娇我看看。”

  他手腕一翻,掌心朝上,递到小狐狸面前,意味不言而喻。

  要么被司暮打上“风止君”的印章。

  要么撒娇自证清白和“风止君”划清界限……至少不是相等的关系。

  谢清霁觉得有一把刀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着,而足下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左右为难,内心纠结,垂着脑袋看着司暮的手,无比挣扎,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抬起来一只爪子,轻轻搭在司暮手心上。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小狐狸就臊得整张脸都红透了,还好有绒毛挡着,看不太分明,只是两只小耳朵是没法掩饰了,羞得都耷拉了下来。

  司暮唇边含笑,指尖微微收拢,握着小爪子,捏了捏柔软的小肉垫,复又张开手指。

  小狐狸刚迟疑着想收回爪子,就又被捏住了,司暮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再次摊开手,一只手指轻轻勾了勾,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

  谢清霁茫然地抬头,看着司暮唇边轻巧的笑容,有些不解。

  等了一会也没得到别的回应,小狐狸垂下脑袋,犹豫了一下,将另一只前爪也搭在了司暮手心上。

  因为缠着红线的缘故,他两只前爪没法大幅度伸张,这么一搭,他不由自主往前踉跄了两步,连带着上半身,几乎都搭在司暮手上。

  他真的太小只了,看起来还是只奶里奶气的小幼崽,温温软软的小身体搭在司暮手上,仰着毛绒绒的脑袋看过来时,司暮脑子里那根弦就崩断了。

  他将小狐狸抱入怀里,一下一下,微微屈起手指,以指为梳,替小狐狸梳顺乱糟糟的绒毛,动作是难得的温柔。

  谢清霁一声不吭地趴在他怀里,双目失神脑袋放空,只有司暮的手试图梳过他柔柔软软的小肚皮时,他才蹬一蹬爪子表示抗议。

  司暮说的对。

  会撒娇的是小狐狸。

  和他风止君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还顶着这个狐狸身,只要他还披着弧月的容貌,只要他……

  以后再小心一些。

  他就只是小狐狸,未及弱冠的小少年,风止君什么的,和他全然没有关系。

  一点点也没有。

  谢清霁给自己疯狂套上一层又一层的壳子,好不容易忍下满面热意,觉得自己终于缓过起来了,正要让司暮解开这满身红线。

  司暮恰恰好也停住了动作,将他举了起来。

  这高度,小狐狸刚好能和司暮平齐对视。而不知怎么的,司暮将他举得离自己很近。

  谢清霁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鼻尖都要碰到司暮的鼻尖了,司暮呼出来的热气,吹得他绒毛都微微颤着。

  他觉得不妙,动了动爪子,正要将这张脸推远一些,就听见司暮沉沉地开了口。

  “乖乖徒,劳烦转告我师叔。”

  “我觊觎他,很久了。”

  “我会找到他的。”

  司暮很轻地笑了声,像是透过了小狐狸,看见了别的什么,他语调是惯常的散漫,却多了几分笃定,宣告着他的强势:“不管你在哪里,我会找到你的,师叔。”

  司暮眸光很沉,似乎藏着很多东西,谢清霁只匆匆一眼,就心惊着避开了他的目光,无法直面承受。

  明知道司暮没有确切的证据能确认他就是风止君,但谢清霁还是心慌意乱,看着这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就心跳加速。

  他一时也记不得方才还得靠着“撒娇”来掩饰身份,一爪子就糊上了司暮的脸。

  小狐狸没亮出指甲,小爪子软软的,糊在脸上一点都不痛,司暮不为所动,懒洋洋地看着他。

  谢清霁慌乱之下,见势不妙,又搭上另一只爪爪,使劲推开司暮的脸,一边挣扎着要落地。

  司暮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心满意足地看着小狐狸陷入慌乱,勾唇一笑,正要将小绒球放下来,匡叽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小狐狸身上被抖落了下来。

  这儿条件简陋,比不得飘渺宗,床榻上并没有铺软垫,那物件沉甸甸砸下来,好一声响。

  司暮和小狐狸同时往下一望。

  司暮眉头一皱。

  谢清霁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了一声不好。

  是残镜。

  掉下来的东西,是残镜。

  巴掌大的残镜镜面朝下,灰扑扑地盖在床榻上。

  谢清霁有点懊恼。他在破庙时感受到残镜有反应,顺手就将它拿了出来,结果后来司暮追了过来,他匆忙之下也忘记放回储物囊里,就放在了身上。

  结果这会儿被抖落出来了。

  小狐狸卷了卷尾巴,挣扎着终于扑腾落下来,就要扑到残镜上,司暮眼疾手快,比他快一步捡起了残镜。

  “这是什么?”

  小狐狸卷了卷尾巴尖。

  好在他狐狸形态不会说人话,避免了要解释的困境。至于残镜……等他灵力恢复了,他总能找机会要回来的。

  当年只有他直面天道,所有秘密都由他一个人藏住了,藏了百余年也没人发现,如今天地间安宁无事,想来司暮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谢清霁这么想着,稍微安心了些。

  天道一事事关重大,情况未明之下,他并不愿牵扯上太多人。

  司暮其实也没指望要得到小狐狸的解释,这小家伙揣着一肚子秘密,几乎条条线索都指明他和师叔关系匪浅,变回小狐狸,摆明了是不愿多说。

  不过他也不着急,百余年都等过来了,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他师叔自投罗网。

  只要师叔还在。

  他就能等。

  若是一直等不到……

  司暮摸了摸小狐狸毛绒绒的小脑袋,翻来覆去地看残镜。

  风止君离开后,他因着私心,找了非常多关于上古时期的记载,各方面都多有涉猎,特别是法器术法一类……之前给风止君招魂的引魂灯和相思泪,就是他仿着古籍琢磨出来的,废了无数心血,此时暂不必提。

  这会儿他稍微一琢磨,就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

  这残镜,有点来头啊。

  他将手指覆在斑驳镜面上,缓慢地渡入灵力。

  这残镜是谢清霁炼化的,上边隐约残留着谢清霁的气息,司暮很快捕捉到了这缕气息,眸光沉了沉,灵力再多送了几分。

  也许真的是修为不同的缘故,在谢清霁手里安静如死的残镜,在司暮手里骤然活跃起来。

  谢清霁看见残镜在散发着朦胧柔光,愣了一下,立刻扒拉着司暮袖子要看。

  但他被红线缠着,实在爬得艰难,爬一步滑三步,眼见的白芒要消散,他顾不得许多,拽住司暮袖子,焦急地吱了一声。

  司暮瞥了他一眼,单手将他抱起来,让他也一同看残镜。

  果不其然,残镜里浮现了骨骰的模样,大概是司暮修为更高的原因,又或许它是离真正的骨骰近了些,这回显示出来的幻像清晰了些。

  谢清霁一眼就确认了,那确确实实,和破庙里疯子手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幻象转瞬消散,谢清霁将脑袋搁在司暮指边,若有所思。

  司暮见残镜没了动静,手腕一转,不顾小狐狸谴责的视线,就面不改色地将残镜占为己有,收进了储物囊里。

  收完了顶着小狐狸气愤的眼神,司暮莞尔,顺手在小狐狸下巴上挠了挠:“我知你不愿变回人形说话,我也不问你了,我自己能查。也有大把的时间等你开口坦白。”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声闷闷的咕噜声响起,一人一狐都愣了一下。

  片刻后两道视线落在了小狐狸平坦的小肚子上。

  咕噜。

  谢清霁整只狐都臊了起来,恨不得团成一团从此不见人。

  他默默地抱住尾巴,将脸埋在蓬松毛绒的尾巴里,以沉默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

  毛绒绒的尾巴尖上还缠着一截红线,系着个精致小巧的结,一颤一颤的。

  完美的暴露了当事狐的心情。

  司暮一愣之下,笑出声来,他想起来刚逮着谢清霁的时候,小徒弟确实是说肚子饿来着……只是他当时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他来敲门原本就是想叫谢清霁去吃点东西,结果开门之后一系列变故,让他一下子把这事给忘了。

  他们回来时已很晚,厨子正准备熄火休息,司暮多给了些银子,才让厨子答应帮忙做了些吃的。

  不过现在过了这么久,饭菜估计早就冷了。

  司暮将小狐狸揣怀里,站起身来,先把其他事搁在一旁:“走罢,去找些吃的。”

  小狐狸被他抱着,尖耳朵动了动,立刻不情愿地挣扎起来。

  虽然变回了本体,但谢清霁还是很看重自己形象的,他在司暮手里是没辙了,但眼下这被缠得乱七八糟的模样,怎么能被别人看见!

  他恼怒地抬起头,挠了司暮几下,在对方低头望来时生气地举起了爪子。

  司暮只当看不懂。

  谢清霁吱吱呜呜地比划了一下,司暮都仍旧是没动作,他一咬牙,爪子蜷缩了一下,低头叼起一截多出来的红线,仰头看司暮。

  司暮挑眉:“想解开?”

  小狐狸嘴一松,吐掉红线,矜持地点点头。

  司暮却道:“不解,你跑得这么快,一解开你又溜掉,那可怎么办?”

  他趁机挠了挠小狐狸软软的肚皮,成功获得两枚爪爪挠,笑道:“你这狡猾的小狐狸,就该捆起来,动也动不得,那才好。”

  见他似乎是打定主意不给自己解开,谢清霁不甘地垂头,一只爪子勾着另一只爪子上的红线,笨拙地拉扯着。

  可那红线是司暮用灵力凝聚而成的,只要司暮还清醒着,不管小狐狸将它拉扯成什么样,司暮心念一动,它就能复归原位。

  谢清霁折腾半天,都没能将红线解开,他发了狠,低头咬住红线,闷不做声拼命去扯。

  他这一下用足了力,红线霎时没入绒毛里,勒着细嫩的肉,一阵疼。

  再疼他也一声不吭,只越发用力,结果他还没事呢,司暮先嘶了一声,心念一动,红线就松了,散乱地搭在小狐狸身上。

  “狠心的小徒弟。”

  谢清霁一言不发,飞快地将身上红线都扯落下来,后爪一蹬,就从司暮怀里跳到了地上。

  这高度不低,小狐狸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很快就站稳了。

  他心知眼下没有灵力的自己是逃不过司暮手掌心的,故而也没打算逃离,可他尊严仍在,并不代表他能任由司暮戏弄而毫不反抗。

  小狐狸看也不看司暮一眼,踩着端正的步子就往外走。

  司暮无声地笑了笑,手指一勾,红线就一圈圈缠到了他指尖。

  心念再一动,那红线就化作淡绯色云烟,消散了个干净。

  这宁折不屈的倔性子,和他师叔一模一样。

  他也没打算再逗弄小家伙,适当的逗弄是玩笑,再过分就是对小狐狸的侮辱了。

  他大步走过去,先一步替小狐狸开了门,一人一狐走到楼下。

  厨子果真已经歇息了,厨房里易燃物品多,他连烛火都吹熄了,里头黑漆漆一片。

  司暮弹指,将手边蜡烛点燃。

  昏暗烛光下,灶台边几碟小菜落入眼帘。

  小狐狸站在厨房门口,厨房里地上湿漉漉的,他拿前爪矜持地踩了踩,又缩了回来,不太想踏进去。

  司暮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自去端了东西出来。

  饭菜果然都冷透了,司暮掐了个诀,将它们热了热,找出个小碗来,拨了些饭菜到碗里,推到小狐狸面前:“要喂吗?”

  谢清霁不搭理他,垂眸看了看饭菜。

  小镇里比不得飘渺宗,条件有限,菜肴都是很普通的,那厨子大概是急着休息,炒菜炒急了些,那品相不太好。

  若是很久很久以前独自生活在林子里的小狐狸,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当然是不会挑嘴的。

  但后来他被清虚君带走,好吃好喝娇生惯养了一段时间,他就……

  开始变得挑嘴起来。

  饭菜要吃新做成的,冷了片刻翻热的都不成,失了鲜味,品质要最新鲜的,菜叶儿蔫了黄了一点都不行,他能吃出来,没滋没味。

  汤要甘泉熬成,不得有一点儿油腥沫子,不然盛在白玉碗里,不美观,喝着也腻味。

  谢清霁这挑嘴挑了千八百年,挑得不动声色,除了清虚君,没人发现。

  他样貌太具有欺骗性,谁能相信长这么清隽好看的人居然是惯爱挑嘴的呢。更何况谢清霁要是遇着不和胃口的,便彬彬有礼地挪到一边,态度过于自然,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是在挑剔。

  横竖他有灵力在身,可以辟谷,不必担心饿肚子。

  可当他成了没灵力、连人身都维持不了的小狐狸时,这挑嘴就有些困难了。

  小狐狸嗅了嗅饭菜,他腹中饥饿不假,但今晚一顿折腾使他心心力憔悴,看着这不太精致的饭菜,没什么胃口。

  他兴趣缺缺地尝了一口,皱着眉咽下,沉默片刻,实在不想吃。

  谢清霁偏过头去,看司暮没看这边,便用小爪子悄悄将碗推开了些。

  菜炒老了,有渣,米饭水放少了,硬。

  不想吃。

  谢清霁当狐狸时,嗅觉特别灵敏,那不怎么香的饭菜味一直往他鼻子里钻,他此时又倦又饿又累,闻着更是难受了。

  他又悄悄将碗推远了些。

  不过这回不太幸运了,他的小动作被司暮逮了个正着。

  司暮本就不饿,让厨子留吃的只是为了给他小徒弟,结果这一抬眼,就看见小狐狸默默地推开碗。

  那眼底的嫌弃藏得很深,但还是让他瞧见了。

  他有点好笑,眉梢一挑:“不是饿了?怎么不吃?”

  谢清霁动作一僵,小爪子就飞快地收了回来,作无事发生状,尾巴掩饰性地摇了摇,做出吃饱了的姿态来。

  然而司暮看了眼他碗中没少多少的饭菜,怎么可能信他,方才还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呢,这吃了一口就吃饱了?

  他回想了一下这两日小徒弟吃饭时的表现,一个念头浮上脑海:“原来你是……挑食?”

  这不太优雅的习惯被揭露,小狐狸有点羞赧,但他仍旧是挺直了脊背,一派镇定,当做没听见。

  司暮见他反应就明了了个七七八八,他叹口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无意般说了一句:“还真和师叔一个样……”

  小狐狸耳朵尖一动,听见这句话,微微怔愣,下意识看向司暮。

  他还是风止君时,司暮统共就没和他吃过几顿饭,怎么就知道他挑嘴了?

  他还在错愕司暮怎么知道这小秘密,司暮已站起身来,挽了挽袖子,将他面前的那碗饭菜拿走,微微弯腰,凑到他面前,低声问:“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师叔:卖萌的是小福泥,和他风止君有什么关系。

  司猪猪:嘻嘻: p。

  今日提问:师叔的马甲究竟有没有掉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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