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乌罗让他们一口气睡到了中午。

而阎小旺早睡早起身体好, 一大清早就吵着要回家, 虽然乌罗听不懂,但差不离就是那么个意思, 于是刚刚还与他畅谈人生的美人邻居毫不犹豫地带上儿子走了。

那头叫做“留君”的巨狼半点没有留君的意思,它听见哨声后就从荒野的某一处如风如电般飞窜出来,与大黑马快得不相上下。阎小旺一大早起来还困,要趴在巨狼的皮毛里取暖,他们父子俩就调换了坐骑,没多会儿功夫,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要不是乌罗觉得他们几个着实不太值钱, 说不准会觉得阎是以做生意为名,拐骗他们遗弃荒野为实。

等到部落启程回去的时候,泥土跟石头装了不少,真正的盐倒是只提出来四五罐, 好在是新烧出来的大罐, 要是往常的那种小罐子, 非得装上十来个不可。

乌罗很是厚道地将他们用过的草木灰坛重新装满放好,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大家以后说不准是要长远发展生意线的,不能太过目光短浅。

制盐小队睡醒后先吃了些东西, 发现阎已经消失后,兴奋地恨不得在地上翻跟头, 觉得悲伤的大概只有乌罗一个人。

他得靠自己两条小细腿跑路了。

婕则在身上前后两面都挂满了盐罐, 满脸春风得意。

乌罗叹了口气, 清点人数确定没有谁失踪后,就下令道“我们回去!”

“回去——!”

吼声震天。

来时脚步匆匆,行囊空空;去时皆都满载,乌罗自己还得背着装盐的陶罐,一直拼了命打哈欠,努力不让自己发困。

婕跑在最前,兴奋地像只猴子,一直指来指去,真不明白她是怎么在这片一模一样的森林里找到路的。

回去的路上,众人还看到了鹿群,正在进食的鹿群嚼着青草,目光清澈而明亮,这森林之中的精灵静静注视着他们,水雾朦胧地笼罩着绿意,仿佛一场美梦。没有谁轻易动手,鹿群太多了,他们又带着重要的盐,武器太少,这时候要是突然狩猎,很容易受伤。

大家只好可惜地与鹿群道别,绿茶最为惆怅,挤过来对乌罗说道“这里,就是我们找到你的,地方。”

哟呵,还是我“老家”呢。

乌罗又累又困,勉强睁着困倦的眼睛打量了会儿,漫不经心地回答绿茶“行吧,你们记着,等肉不够了我们就把它们抓回去。”

“好!”绿茶颇为亢奋。

不过饶是众人紧赶慢赶,最终还是在月上中天时才赶回到部落里,十几只火把照得暗夜如同天光,主要是乌罗彻底陷入了熬夜过后的困倦期,绿茶一直拽着他才免于中途丢失一个巫跟一罐盐。

乌罗已经困到看着地上的石头都忍不住脚软下去躺一躺,为了提起精神,落后时抽了一根半烟。

那半根是早晨熄的,总不能随便浪费。

开门的是乐与白连,首领披着外套赶出来,硬生生走出黑社会大姐头的杀气,她欣喜若狂地看着乌罗,然后直扑向他身后的陶罐,也不嫌咸,蘸着点盐就吃了,尝到咸味后眼睛顿时发亮起来。

“我要睡一会儿,谁都别吵我。”乌罗把盐罐解下来,基本上是连滚带爬攀进山洞里,找到自己清洗过的被子后就窝了进去。

其实只洗了被面,棉花暴晒了几次后将就着用,毕竟被遮住后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不想就当不存在。

“他怎么了?”首领眨眨眼,有点担心,“路上,遇到兽了?”

婕老实回报道“巫,煮了两天盐。”

她顿了顿,又用极为仰慕地口吻说道“我们睡,他还在,煮。”

其实只能说是一夜,他赶了一天的路,不过这对原始人来讲没有什么差别,听起来便好似乌罗精力充沛地干了极了不起的活。首领听明白了,她点点头,开始安排众人将东西放下收拾,把盐带到山洞里去,今天大家都还没有吃饭。

本来首领以为带来的都是盐,没想到除了几个陶罐之外,大多都是石头跟泥土,她皱皱眉头,不明所以道“这些,带回来,干什么?”

“乌要带。”绿茶回答道,“大家都要学,做盐。”

首领惊讶道“这个盐,从泥,石头里来?”

她当然是知道泥土跟石头里是有盐的,不提石头,她本身就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泥土来补充盐分。

可是细白的盐跟黑色的泥土能有什么关系?

虽说现在从海水里提取出来的盐没有之前交换来的纯度高跟漂亮,但到底是自己踏踏实实掌控着的东西,首领还是更偏心自己能直接得到的东西,她用手捞起一把青盐,愉快地微笑着。

“这个是水里。”绿茶绞尽脑汁地解释着,“可是水不好装,乌说等它们自己晒,我们去捡,再做就好了。石头,泥土,好带,可以带回来做。”

首领被他说得晕头转向,暂时不打算理会泥土跟石头该怎么提取盐分,而是热热闹闹地开始做饭。

任何种群在缩小到一定程度后都会自然消亡,现代说得直白点,叫做灭绝,人类的崛起就伴随着许多物种的灭绝。甚至是人类自己都曾经毁灭过人类,比如说智人就屠戮过不少其他的直立人。

因此一个部落想要存活下来,就必须要有坚固安稳的家园,足够强大的武器,还有充足的食物跟人口。

盐跟武器的到来大大减缓了部落里对食物的需求压力,所谓饱暖思淫欲,首领在吃过饭之后就开始考虑春天的大业了。

只是这个事还要再跟巫谈一谈,看他准备什么时候去。

首领对某些事情不上心,并不意味着她完全不在乎,就好比方乌罗要辰记录日月星辰的变化,她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心里是把这件事解释为乌罗能跟日月星辰沟通,否则干嘛要记录那些变化呢,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

既然可以沟通,那自然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不下。

难为首领对日历还没有任何了解,就已经开始臆想天气预报了,不知道该说是进步,还是该说贪心。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暂时都与此刻的乌罗毫无任何干系。

他正在认真补眠,天塌下来都跟他无关。

乌罗这一觉只睡到了第二天清晨,累得七荤八素,大清早起来都觉得头有点重,身体轻飘飘地发沉。他支棱着个鸡窝头蹲在被窝里,目光呆滞地放空一切,一时间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想不起来,觉得世界好大,他真他妈不想再出去看看了。

就算真要出去看看,也得训练头坐骑,免得自己用两条腿虚度光阴。

“乌。”首领一转头就看见他僵尸似的待在被窝里,既不出来,也不躺下,于是就走了过来,看他神思恍惚的模样,不由得呆了呆,下意识伸手拍拍他的脸,力度随着乌罗的不理会而逐渐增加。

在她把乌罗的头扇飞之前,乌罗终于恍惚地抬起头,抓住她的手,疲倦地询问道“琥珀,你有什么事儿吗?”

其实真心话是您脑子没毛病吧。

首领十分振奋地抓住他的肩膀,将人使劲儿来回摇晃四五次,激动道“乌!盐多!石头跟泥,怎么做盐?”

“做做做。”乌罗脑浆都快被她晃出来了,打个哈欠道,“姐姐,我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我给您烧了两天盐,一天半吧姑且算是,还背着一个盐罐拿两条腿走回来,这没功劳也有苦劳。您说,扒皮也不是这么上工的对不对?你等我缓缓,吃个早饭,醒醒神,咱们再干活成不成?”

首领眨着眼看他,不知道是听懂没有,不过大概反应过来乌罗还得吃早饭,就招招手,让炎捧着食物跟汤碗过来,恨不得以服侍植物人的样子服侍乌罗,要是对方不张口,就打定主意直接灌进去了。

“我这牙还没刷呢,别塞过来。”乌罗赶紧挥手,赶紧跳出娘子军的包围。

乌罗老老实实套上自己的毛衣,初春的天还是挺冷的,过不了多久就要倒春寒,他可不想就这么倒下了。

到外头刷牙的时候,乌罗特意去看了看兔子,才两天不见,它们好像又大了点,毛茸茸的,冰冷冷的手贴上去,能感觉到肥肉的波涛起伏,他差点流出口水来。兔窝里还残留着孩子们给它喂养的植物残叶,乌罗忽然感觉到一阵欣慰,他不在的这两天,孩子们没有把它们吃了实在是令人感动。

今天所有人都待在部落里,毕竟才刚开春,昨天又打到了足够的猎物,他们今天出去搜索也是白费,还不如待在部落里帮忙烧陶。毕竟囤积的食物已经经过一轮交易,首领要是想去换人口的话,只能寄希望于陶器上了。

自从男人们学习到了弓箭之后,就无师自通了一个非常骚的打法,除了个别动物之外,绝大多数野兽都较为依靠眼睛,他们先暗中用弓箭射伤或者是射瞎对方的眼睛,然后分散开来用投石索吸引野兽的注意力,令它吃痛发狂后思绪混乱,最终东奔西跑力竭倒下,然后他们再凑上去杀死。

这倒不是百试百灵的,也有野兽颇为敏捷的,那就得什么战术都试试。

只不过这个打法的确成功了不少次,众人尝到甜头,恰好昨天狩猎队看到了几只巨兽出来捕食,干脆一锅端了。

有了弓箭跟投石索之后,人类的危险系数径直往上升。

乌罗刷过牙后,一边吃早饭一边听着男人们吹嘘昨天他们的箭术跟打法,按照之前乐跟绿茶风骚又灵巧的姿态来看,他们成为有弓箭的泰山简直指日可待。

“敲碎一点。”乌罗提醒他们道,手上还削着新筷子准备给自己夹肉吃,他只用一次性筷子,部落里留不住这样的工具,又暂时没办法烧陶筷出来,吃完一顿烧一双,下一顿接着重新做。

要是树枝本身就细,那就只剥皮,把两端削尖。

部落里几乎都知道他喜欢用这样怪异的工具,基本上都会刻意把细树枝留给他。

男人们很听话,加大了点力气,乐力气最大,稍微细一点的石头他用手掌一压就直接碎成末了,加上手掌大,一不小心就洒到陶罐外头去。

“哎哎哎,别掉地上。”乌罗瞥见了,急忙催促道,“乐,你的手往罐里放,别往外撒,土本来就要过滤,你们还给加点土是几个意思,想吃土啊。”

其他人一听,急忙起哄。

“乐,你怎么这么笨!”

“盐怎么能洒呢!”

“乐,你小心点。”

……

乐一听,立刻有点慌张地看过来,他笨手笨脚地把手移动了下位置,好不容易才将手上捏碎的残渣全抖进罐子里,满头大汗,比跟吼吼兽搏斗都累。

乌罗被他们几个“嚣张的嘴脸”气乐了,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也赶紧干活,怎么这么多废话?长了舌头搁着不用觉得特别亏得慌是吧。”

男人们都挨了训,这才老实地低头继续干起活来。

泥土之类的被拿去泡水了,不过陶罐不足,只能分开往小坛子里浸泡,泡出咸味后再溶解过滤,像是落叶之类会明显漂浮在水面上的杂质,就直接舀出来放进乌罗准备好的坑洞里当肥料发酵。

要是有石头筛出来,则拿给男人们一起砸碎。

泥土的活不算太重,石头就要麻烦些,不少力气大的女人也凑过来,拿块石板开始砸,剩下的则都去烧陶了。

他们太缺大型陶器了。

乌罗觉得有点发愁,二次赊账的先例不能开,否则首领他们肯定会把这事儿当成一种习惯,看来还得再起一个窑。

“琥珀!你过来!”

这个时代通讯基本靠喊,乌罗昨天走了不知道多少万步,要是在现代可能会被怀疑去爬了万里长城,这会儿腿都是酸软的,要他从山洞上爬下来再爬上去,那简直是酷刑,干脆扯着嗓子瞎唤。

“什么事?”首领的头从山洞口钻了出来,她警惕地看看四周,像是只准备出洞的土拨鼠,谨慎询问道。

看起来不打算下来。

乌罗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喊道“我们再做一个窑吧!”

“做盐吗?”首领喊道。

“做陶!”

首领仔细地思考片刻,点头道“做……一个,两个,三个,做三个窑吧!”

“行——”

沟通成功之后,乌罗直接挂断了通讯。

这些事说起来轻飘飘的,实际上做起来就比较艰难了。

华跟珑暂时负责弓箭部分的制作,首领在尽心尽力地偿还着他们冬天欠下的债款,而男人们的弓箭一旦折损,接下来就只能暂时用投石索跟长矛作为武器,除非他们自己打磨弓箭。

于是这里又再度牵扯到一个首领不曾经历过的知识盲区。

那就是生产力的不统一。

通常情况下,大家的武器是由首领分发后自己暂时拿在手里,等到磨损消耗之后再找首领要一把,而这期间他们打磨出来的所有武器,都是统一由首领保管。

因此首领还等于有个兼职,那就是仓库管理。

然而弓箭与长矛不相同,它的工艺较为复杂,男人们需要时间去熟悉磨合准头,而且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力量和习惯去调整弓箭本身。现在的做工还远没有到以后那般精细,很大程度上都是完全凭手感,意味着每个人按照自己习惯打磨出来的弓箭不一定会适合另一个人。

乌罗实在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弓箭开启人们私有制的概念。

首领对这件事也很发愁,最终只能默认男人们独自拥有自己的武器,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单纯像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却又无法说出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拒绝这件事的发生。

毕竟男人们拥有弓箭是为了部落,而他们拿到最合适的武器,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我觉得,很怪。”

首领看着木头被运到空地上时,她干完洞里的活之后就下来了,主要是难以忍受跟乌罗的远程通讯,这会儿忍不住跟身旁正在盯着陶罐出神的乌罗发起对话,她仰起头看着大家背着自己的弓箭跑来跑去,弓弦紧绷着横跨过腰身,仿佛随时都能作战。

这场景应该是令人高兴的才对。

乌罗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哪里奇怪?”

“大家有自己的,弓箭了。”首领皱起眉头,她看着被烧热的陶罐,过滤后的盐水咕噜噜地冒着泡,边缘已经被烧出雪白的盐粒来,脸上的笑容与担忧一并存在,看起来就有些为难的模样,“这不太对。”

乌罗笑了起来“他们以前也有长矛啊。”

首领摇摇头道“不对,那是我给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只是用而已。”

这倒是出乎乌罗的意料,他并没有想到首领对这方面竟然会如此敏锐,公有制有公有制的好处,私有制有私有制的好处,在不同的情况下要用不同的规矩才能保证一个群体能够真正生存下去。

这也是乌罗一直没有刻意去改变首领思维的原因之一,在这个时代,要是强行提倡私有制,失败的后果姑且不谈。如果成功的话,还需要人养育的幼儿会彻底拖垮女人,而男人也只能通过狩猎跟采集饥一顿饱一顿的,至于受伤的病人跟老人就更不必提了,走到荒野里等死就行了。

人类正是因为团结,才会一代接一代的繁衍下来。

公有制在某种意义上,当然会导致惰性产生,像是生活紧迫还好一些,等到食物充足之后,这种惰性就会不可避免地诞生。

毕竟最后得到的东西是相同的,又何必付出过多努力呢?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有什么不好呢?”乌罗开始给首领洗脑,反正煮盐的时候没有什么事好干,等今天制盐的事情忙过了,明天还得去起新窑,还好窑不需要大量的男人,和泥搭建之类的事,孩子跟女人都能做。

砸盐就需要些力气了。

乌罗将这事儿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他们制作弓箭也是为了部落。”

“可是。”首领皱起眉头,她紧紧盯着盐罐,试图组织语言,“大家不应该有自己的东西,这样,不对。”

乌罗摊手问她“那你想怎么办?”

“你有办法吗?”首领反而问他。

乌罗忍不住笑起来,他揉揉眉骨,差点没把盐粒揉到眼睛里去,于是将手拿下来,稍稍舔舔干燥的嘴唇,沉思道“可是我赞同他们拿着弓箭啊。就像平日你先让孩子吃饭,但如果猎物格外大或者多的时候,又或者他们受了伤,你就会让狩猎的队伍先吃食物,吃更多的食物,那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活下来。”首领简洁道,“是奖励。”

“那你就把弓箭当做一种奖励。”乌罗平静道。

首领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长气,她暂时被乌罗说服了。

私有制是前进道路上必不可免会出现的规则,只是离他们现在还太远了,部落还远远不到从一个群体变成单独的家庭,没有那样的基础,私有制是非常薄弱的,几乎不需要乌罗跟首领去反对,就连部落里的男人跟女人都不会同意。

没有谁想被丢下。

谁敢说自己永远不会受伤,永远都能平安无事。

抛掉弓箭之后,首领专心沉迷在了制盐上,她从来没有想过泥土与石头居然能够烹煮出如此雪白的盐。虽说就乌罗看来,这些盐的颜色都快能组成一道彩虹了,但对于首领而言,漆黑的泥土跟青白或者灰白的盐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因此她始终觉得这个过程很神奇。

“所有的泥,跟石,都有吗?”首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疑问脱口。

乌罗抿唇想了会,略有点犹豫地说道“有是都有,可是有多有少,这点是不太一样的,不然我们不会去那么远寻找盐。”他举起手里拿来刮盐的钩蛇外壳展现给首领,“你看,钩蛇有肉,可是它没有皮毛,如果我们的陶罐不够,就得去捕捉他;可是我们冷的话,就得去捕吼吼兽或者憨憨兽。”

“石头也是这样,它们虽然都有盐,但是有多有少,有些可以制盐,有些不可以。”

这个比喻让首领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恍然大悟道“是,这样啊。”

乌罗看着她,心中忍不住流汗,他们俩真是一个敢说,一个就敢信。

这件事其实乌罗还真不太清楚,他毕竟是个读金融的,不是读百科全书的,主要是石头本身的概念就太过广泛了,好比方光是现在让乌罗说,他就能说出岩石、宝石、矿石等等,这些成分各不相同,他不敢打包票说全都没盐,要是哪天首领走狗屎运突然捡到一块落单的盐石那不就尴尬了,只好往成分占比上含糊其辞。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食物中毒抛开分量就是在耍流氓。

这堆柴火还没熄灭,首领充满着奇思妙想的小脑瓜里又冒出新的疑问来“乌,最近会,下雨吗?”

“……我怎么知道?”

乌罗倍感匪夷所思。

这都什么人啊,外科的十八流医生拿来当发明家就不算是你的问题了,怎么还要求附加功能天气预报的,这也太无理取闹了。

“这里不接受点播功能。”乌罗面无表情地看着首领。

首领困惑地回望他“你不知道?你让辰看太阳,看月亮,是在看什么?不是在跟天,说话吗?”

“是在计算时间,我们要过多久会天冷,又过多久才会天热。”乌罗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忍着青筋乱跳给首领解释,“你没有发现天热跟天冷其实是有规律的吗?就像有些时候动物会更肥,而有些时候它们会更狂躁。”

首领点点头道“我知道啊,雪之后,没有那么冷了,它们就会生小兽。”

“对,我们就是在看这个。”乌罗舒出一口长气,觉得脑袋上乱蹦的青筋总算又再平复下来了,他缓缓道,“还有个东西叫日晷,做起来比较麻烦,不过它可以告诉我们现在是一天的什么时候。”

首领很惊奇“时候?”

“就是,我们知道什么时候是早上,是中午,是晚上。”

首领不太明白这个东西的意义,她思考片刻后道“可是,我们可以看天啊?”

“下雨了,落雪了呢?”乌罗谆谆善诱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山洞里的时候,有次雪跟雨一起下,过了很久很久,天都没有亮吗?”

当然这种天气日晷就没用了,得换别的设备。

这叫首领心有余悸,因为那一天是冬天少见的雷雨天气,部落的石头始终没有搬开,她们睡醒后又等到睡觉,没有确切的时间吃东西。直到部落里的人都说饿了,她们才把石头移开,看着风雨泼溅进来,火光生在幽暗的天里,没有人知道这黑夜为什么如此漫长。

只觉得天地似乎是在发怒,因而不愿意将太阳露出。

她点点头道“记得。”

他们并不是对时间完全没有概念,春夏秋冬的特点基本上都牢记于心,秋天的时候食物格外多,猎物更肥胖;而春天紧随在冬天身后,地上如果钻出幼苗,就是雪不会再来了的预兆。

“没有天的时候,我们也要吃饭,还可以通过时间知道……这么说吧,你看我们做盐,需要做到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首领摇摇头。

“如果我们知道我们做事情做了多久,知道天大概什么时候会暗,就可以趁着天没暗的时候安排好到底要做什么才不会拖到晚上。难道你不想知道什么时候天会亮,什么时候会到最热的时刻,什么时候它会下沉消失吗?”

首领被这句话震撼到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能掌控住时间。

这当然不是一种掌控,而是一种利用,也是一种意识。就好比她此刻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时间的概念,也意识到了知道时间后的优势,只是这令首领对乌罗感到更深的敬畏与茫然。

乌罗拿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可以做到的,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而已。

没有一样是突如其来的,就像风,就像雨,因此首领始终无法理解乌罗到底是神明还是人类,他分明会流血会生长,他的头发与胡子会偶尔长出来,可是经常会被重新修整得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他分明是人。

可是,首领凝视着乌罗他所拥有的东西,是神才能拥有的。

在“生活全靠自己双手”跟“有神论”之间反复横跳的首领颇为忧愁地再度陷入思想的沼泽之中难以自拔。

由于过度震惊,首领顺道就把春天大业的事给忘记了。

不过这并没有让乌罗轻松多少,只是限制了他的崩溃,因为制盐的事才刚告一段落——他们拿回来的石头跟泥土实在太多了,一天根本折腾不完。首领打算过段时间再分出点人手来做这件事,毕竟有了武器之后,狩猎队的成功率变高,就没有必要像是平常那么勤奋地天天跑出去打猎,等他们空下来可以制盐制得更快些。

还没等乌罗从一整天的盐土里脱出身来,思考下美丽的河流边该怎么再多安排些陶窑才能让整个布局更规范,总不能随心乱起,承包一整片山头,那等到以后八成得浪费人力重拆。

令人痛恨的意外就又再度发生了。

待在树屋上观测黄昏的辰忽然叫唤起来“哎呀,我的眼睛!”

蚩慌里慌张地背着辰下树的时候,辰趴在好友还不算特别伟岸的身躯上,无声无息地流着泪,眼睛紧紧闭着,看他的模样倒不是很痛苦,只是非常疑惑,还有些担惊害怕“乌!乌!我看不见了!”

差点没把乌罗的三魂七魄喊丢。

好好的个小孩子怎么说瞎就瞎?

乌罗找出眼药水,撑着两条老残腿勉强从山洞里跑下来接着辰跟蚩,怕山洞里的火光会让辰的眼睛灼伤不适,就借着柔和的黄昏,勉强观测了下辰的大概情况。

眼睛略微有点红肿,对光仍有反应,乌罗上手得极为小心,他略带忧心地反复询问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痛不痛?”

“不痛。”不过无论怎么问,辰都只是摇头。

乌罗试图挥挥手“能看到光吗?”

“有东西晃,不过看不清是什么。”辰老实巴交地回答乌罗道,“原来是乌的手啊。”

乌罗差点一巴掌扇到这臭小子的脑袋瓜上。

原来是乌的手啊???

您差点失明了您知道吗?跟我搁这说这些没用的。

辰的眼泪还在流,并没有任何脏东西被冲出来,这说明应该不是有外来物飞进去导致眼睛受损。

乌罗拿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医学常识猜测,他没有刻意去强行打开辰的眼皮,而是一直在询问不同的问题“能看到晃,但是看不到手?”

辰安静了会儿,忽然道“能,现在能看到了。”他眨眨眼睛,沉默好久才忽然松了口气,又惊又喜道,“我又能看到了!”

一直在旁观的蚩也长舒一口气,他当然不希望辰瞎掉了。

乌罗却没那么欣喜若狂,而是微微皱起眉头,将辰那如同出巢小鸡般的胳膊强行按下来。

要是真论力气,即便只是少年的辰也未必不能压制没有跟生死搏斗过的乌罗,不过他见着乌脸色严肃,当然不敢太过认真地反抗,而是认认真真地带着两条泪痕,小心翼翼地仰头看他“我好了,没有事。”

“只有这次突然看不见了吗?”

辰乖顺地点点头“是,之前有痛过。”

暂时性失明,几十秒到两三分钟之内,如果是小问题那就只是用眼过度,如果是大问题就是眼睛个别部分有受损,无解的问题是他的大脑出现病变导致神经压迫。

大问题跟无解的问题程度其实差不多,反正乌罗都没办法解决。

因此乌罗的脸色很严肃。

“什么时候痛的?”

“就是……”辰歪头想了想,恍然大悟般拍手道,“是,睡醒看太阳的时候!”

哗——

黄昏后的凄凉春风吹过,乌罗凝视着这个自己曾经夸赞过聪明的孩子,恨不得回溯时光去抽当时的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子,内心则真诚且抑扬顿挫地背诵起上学时全文背诵过的文言文《童趣》。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怎么没有癞蛤蟆来吃了你。”乌罗幽幽道。

辰茫然不解“啊?那是什么?”

乌罗捂着自己的额头沉默了许久,他在深呼吸平复心情,免得自己会被气到英年早逝,三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僵持了片刻,而部落里的男男女女则在各种各样的角落里探头围观,没有人说一句话。

大家都长着眼睛,加上鱼肉跟兽肉的填补,他们在晚上的夜盲症基本上没有了,能在黄昏过后仍看得清清楚楚。

乌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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