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陈渊的话很轻, 甚至带了点调笑意味, 但他看向K的眼神却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且话音刚落, 便开始用左手去掰K的手指,意图再明显不过。

“别动!”

K沉声低吼,两腮的汗急落如雨, 他几乎快把后槽牙咬碎了,右手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五指像钢爪般死死箍住陈渊的手掌,把骨头挤压在一起,发出轻微声响。

“你, 上来。”

K赤红着眼盯住陈渊,从牙缝里挤出破碎话音:“使劲……我不放手……死也不会……”

哐——

铁门被门外的三期撞破了一个洞口,一只只僵直的手臂从洞里伸出来,毫无目的地在空气里乱抓, 跟丧尸片的经典场景如出一辙。

真的没时间了。

陈渊蓦地指向K身后, 惊呼:“闯进来了!K快拔|枪!”

K大骇地转过头, 陈渊抓住他分神的一瞬,左手五指并成手刀,朝K的手腕内侧重重砍|去, K吃痛加分神, 五指一松,陈渊的手指擦过他手心,瞬间消失无踪。

在看到空无一人的天台时, K立刻察觉到不妙,当右手酸麻的感觉传来时,他心中大恸,一个名字冲口而出,再转过头时,就看见他急速下落的身影!

砰砰——哐当——

四、五个三期终于冲破了铁门这道屏障,嘶吼咆哮着朝K冲过去,K猛地侧身抽出枪,点射了两个后,就地打了个滚,滚到那堆砖块边,抓起砖块朝剩下几个劈头盖脸地砸去,每一砖都直奔对方脖颈伤口而去。

三期虽速度惊人,但反应力低下,丝毫不懂躲闪,被迎面飞来的砖块打得七倒八歪,它们的关节正急速钙化,倒地后很难再爬起来,

就在它们笨拙挣扎之际,K已经一脚踹断了晾晒衣物的铁架,抄起一米来长的铁管,对着它们颈部狠狠砸下。

噗——噗——

随着几声颈椎断裂的闷响,天台上只剩K一个能动的了。

他喘着粗气,拖着毫无知觉的左臂踉跄退了两步,转身飞奔回陈渊摔下去的边沿,对着楼下急喊:“陈渊,陈渊!”

地面干干净净,似乎连片树叶都没落下。

人呢?

摔下去后被三期拖走了?

这么高的距离,不死也残,绝无逃脱的可能!

K的胸口仿佛压了千金巨石,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抠着天台边,探出半个身子,眼神狂乱地四处搜寻,想要找到蛛丝马迹,却又害怕看到血迹或是其他。

长这么大,他是头一次心慌到手足无措。

那个人,那个人是从自己手心里掉下去的!

想到这里,K一口闷气无处宣泄,猛地一拳狠狠砸向地面,竟然将天台边沿砸碎了一小块,石块扑簌簌地往下落。

“我说,你就剩一只好手了,再把它砸坏了,怎么拉我上去?”

陈渊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惊得K秒速收回目光,沿着楼体一扫——

陈渊正贴着墙面,站在自己右下方的一截平台上,那是以前用来放空调外机的地方!

他还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

K怔了怔,像是瞬间被人解了穴,几股气流同时冲上脑门,让他又是喘气又是咧嘴,表情一时变得有些滑稽。

陈渊脚下的平台窄,他不敢有激烈的动作,侧仰着头,冲K傻乐:“哥还没那么想死呢,就是看到有这个地方,才会让你放手的。刚才时间太紧来不及跟你解释,没把你弄|疼吧?”

“不疼!”

K见着生龙活虎的陈渊,比吃了仙丹还快|活,什么疼痛都跑到了九霄云外,他刷地站起身,估算了下自己跟那平台的距离,提起一口气,身子往前一跃——

陈渊觉察到他的意图,赶紧阻止:“别!你至少先……”

咚——

K已经从楼顶跳到了他身边。

“……把胳膊接上。”

陈渊吐出后半句话,很是无奈地看向K,“你跳下来,我也上不去啊!”

“有我在,怎么都能上去。”

K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背靠着墙面,一咬牙,咔哒把左手关节接了回去。

空调平台不过一米来长,落了两个大男人着实有些挤,K跟陈渊的胳膊贴在了一起,热烘烘汗津津的,两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上下没个干爽的地方。

不远处的医疗队门口已经停了六七辆军用大卡,荷|枪实|弹的守卫队队员把那栋楼团团围住,楼里已不再有尖叫声,平直的日光灯光线从破碎的窗户透出,比月光更惨白凄冷。

陈渊跟K贴着墙面,有短暂的沉默,两人的胸口起起伏伏,都是余惊未消的模样,却都不想说话不想动,像是同时进入了贤者时间。

片刻后,陈渊先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问的是K为何掉头来了住院小楼。

“我看到有三期爬墙。”

K回道,犹豫了一瞬,补充:“而且,你跟天目都在这边,我不放心。”

陈渊如果不是现在情绪乱到极点,多半能发现K话中的隐喻,可他就是随口一问,打破沉默而已,并没怎么细想K的回答,甚至都没想想K为什么会头脑发热地跳下来,跟他一起当壁虎。

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时的心情,灵魂到肉|体都急需吸一口烟,他这样想着,也这样说了,低声嘟囔着,让身边的K听了去。

K微侧过头,鼻尖擦过陈渊乱蓬蓬的发梢,开口:“什么烟?生火冒出来的那种?”

他俩实在离得太近,K说话时的气浪打在陈渊眉角,热热的像团火。

陈渊挑了挑眉,把皮肤上的怪异感压下去,笑着摇摇头:“不是那个,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他抬头瞥了眼惨淡月光,扭头问K:“接下来要怎么做?把……他们全清理掉?”

他还是不习惯用‘三期’来指代这些人。

“必须清理。”K的眼神在黑夜里闪动,语气变得冷静。

“三期症状的危险程度,比四期更甚。感染者的大脑会在神经系统完全紊乱的状态下,跟病毒博弈,有时会做出类似人类的举动,有的甚至还会流泪,迷惑过不少家属。”

K转头望向陈渊,看月光在他细长的睫毛下投出扇形的影,他秀气的鼻梁挺直如山脊,总是微翘的唇角没了上扬的弧度,神情萧索得让人心疼。

“迄今为止,没有一例感染KD病毒后痊愈的例子,连好转都不可能。”

K用手肘碰了碰陈渊,“还记得我去丧尸窝里拿的那个密码箱吗?”

陈渊点头。

“那里面装的是丧尸采样的标本。联邦派了大量密探,在全球范围内收集丧尸的变异和特例,据说是为了研制解药。”

说到这儿,K哼笑出声:“只不过这解药研制了几百年都没下文。”

你们那联邦,是真的想要对付丧尸吗?

这话陈渊自然没问出口,他天生韭菜命,不论哪个时代都是等着被割的命,如今在这儿,这个‘割’更有了字面上的意思。

陈渊今晚受刺激太大,说话不怎么过脑,扯开点笑对K说:“那要是以后我中了招,你手下留情别砍头,直接跟这儿来一枪,也算给我留个全|尸。”

说着他笑嘻嘻地往自己眉心点了点。

K脸色骤变,一把抓过陈渊的手,呵斥道:“瞎说什么!赶紧收回!”

他那手的力道,陈渊是领教过的,刚才跳下来后,整个右手都有些肿了,现在又被他抓着,登时嘶了口气:“疼疼!你别使劲,轻点!”

K稍稍松开了些,但仍目光灼灼地锁着陈渊,逼迫着:“收回,快!”

“怎么收回?话都说出去了,要我呸掉吗?”

陈渊没想到K竟然这么孩子气,张嘴就想‘呸’,却听到K执拗的声音:“敲木头。”

“敲木头?”

这要求简直匪夷所思,这会儿两人趴在外墙上装壁虎,上下左右哪儿来的木头?

陈渊见K一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索性把手往前伸了伸,就着他抓自己的姿势,敲了敲他的额头:“咚咚——好,敲过木头了。”

K:“?”

陈渊带着笑:“你不就是个木头?人家天目都把你写进书里了,你还不懂小女生的心思吗?”

K的眼神更迷惑了,他想了想,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到天台传来一阵纷乱脚步声。

“K队,K队!”

“确定他们上来了?”

“确定……报告!这里有五具尸|体!”

“是K队的手法。”

“我们在这儿!”

K朝冲上天台救人的队员挥了挥手,在队员的帮助下,很快带着陈渊攀了上去。

“报告K队,医疗队已清扫完毕,这栋楼正在清扫,目前已击毙11个三期。”

“嗯。”

K接过队员递过来的装备,一边往自己身上套,一边下指令:“接人的车都到了吧?十分钟内完成清扫,再保护民众撤离。”

“收到,K队!”

这是陈渊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下的K队,少年说话简洁有力,目光犀利如鹰,穿上整套作战服后,气场全开,在清冷月光下像把淬着寒光的利剑。

到这会儿,陈渊才发现上来的守卫队队员都是全副武装,胸前挎着平时见不到的狙|击|枪。

清扫,这词用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在末世人的眼里,无论是谁,一旦被感染,就不再是同类,而是极度危险的有害垃圾,只能被物理清扫掉。

哪怕他之前是某人的朋友、亲人、爱侣,当病毒入侵的那一刻,他留下的所有印迹都被擦去,他只剩唯一的身份:全人类的敌人。

陈渊正盯着队员发呆,K一扬手,推着他往回走,“先把这人送到车上。”

“啊?要把我送走?”

陈渊有点意外,“不给我发枪吗?我也是男人啊!”

K瞥了他一眼,语气冷然:“你不走,我心脏受不了。”

他打了个响指,叫来一个人高马大的队员,再朝陈渊一指:“重点看护。”

这话一出口,那位身高快2米,名叫‘大东’的队员立刻上前,护着陈渊下楼梯。

陈渊不想对着活生生的人开|枪,但也不愿意像女人孩子一样被保护起来,转身还想跟K争取一下,却看见K正侧着头,一脸肃穆地注视着搬运尸体的队员,眼里满是哀伤。

K连杀陌生丧尸都要念佛说抱歉,让他亲手杀死这些或许是邻居、朋友的熟人,该是多难受啊!

到嘴的话被陈渊咽了回去,他转过身,顺从地跟大东走开。

*

十分钟后,整栋住院楼里的人都撤了出来,门口停了三辆军用大卡,大家扶老携幼地爬上车厢。

守卫队队员将三辆车包围住,枪|口朝外高度戒备。

巴旦木从人群里挤出来,拉着天目忙不迭地问情况,一个劲地抱怨自己就慢了几秒,不然能把她和陈渊拉进病房躲好。

天目嗯嗯唔唔了两声,目光在人群里搜索,忽地看见陈渊在另一辆车上,急得大叫:“陈渊,陈渊!上这辆车!”

陈渊被车厢里的人群挤得转不过身,天目见状,费力拨开人群,嗖地跳下车,挤上了陈渊的那辆,急得巴旦木在后面高喊:“天目你干撒子?小心点……哎呀莫跳!嫩个高!”

陈渊刚安顿好两个腿脚不利索的老人,身后蓦地一热,转过头来就看见天目那头暗红的蓬发,正依赖地贴在他背上。

“怎么了?”

陈渊转身,理了理天目的长发,见越理越乱,只好无奈地收了手。

“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天目点点头,拉着陈渊的手不再说话。

小丫头的斗篷早在混乱中被踩掉了,这会儿她穿着露肚脐和大腿的短套装,露在外面的四肢都脏兮兮的,一头漂亮的长卷发更是蓬乱不堪。

那副受尽委屈的小模样,让陈渊心口一软,弯下腰看着天目的眼睛,柔声问:“是想跟着我吗?你妈妈在哪儿,等会我带你去找她。”

天目点头又摇头,平时那个伶牙利嘴的丫头像换了个人似的,气场低落得让人心疼。

陈渊没再多问,指了个空隙让天目过去扒着扶拦站好。

这时,K跟护士长确认好了人数,抬头一挥手:“出发,去6区的地下仓库!”

地下仓库?

陈渊眉头一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车已起步,车厢里的众人随着车身猛地一晃,大家纷纷伸手找抓靠点,仓皇之下,你扯了我的头发,我揪了你的衣角,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陈渊好不容易挤到车厢边,冲站在住院楼门口的K用力挥挥手:“嘿,嘿!K,K!你不跟我们走吗?”

K瞧见了陈渊,扬起下巴,摇了摇头。

他逆光而站,发梢在夜风里轻扬,凝视着陈渊的双眼里有星芒闪动,像一匹孤傲的头狼,在废墟之上坚守家园。

K弯了弯嘴角,在隆隆引擎声中,对陈渊大声说:“他们,就交给渊哥了。”

*

生态城的6区,比5区还要荒凉,除了几栋风化得露出钢筋骨架的破烂房子,地上连根草都没有,跟块戈壁滩似的。

陈渊他们的车到达时,6区里已经停了不少卡车,平地撑起了四扇大铁门,分散在东西南北四个角,那是地下仓库的入口。

先到的城民正在守卫队员的安排下,缓慢有序地从入口进入。

陈渊他们跳下车,立刻有端着枪的执勤队员围上来,指引着众人往西边入口走。

陈渊之前远远地瞥过一眼6区,没想到光秃秃的地面下居然还有个大型仓库,看这面积,能容纳整个生态城的城民。

除了进去避难的民众,陈渊还看到有守卫队员从南边入口往仓库里运送营养剂和水,不愧是末世人,备战意识都挺强。

陈渊领着天目顺着队伍往前挪动,巴旦木从人群里挤来,满头满脑的汗,他唉了一声,来不及擦汗就伸手去拉天目:“天目你要来找陈渊,说一声嘛!不开腔不出气地跑了,害我担心了一路!我在那边看到你妈妈了,你不去找她吗?”

天目把手一缩,直往陈渊身边躲,“不去,我要跟着陈渊。”

这小丫头今晚估计也是受了刺激,举止格外反常。陈渊摸了摸她的头顶,冲巴旦木递了个眼色:“她妈妈在哪儿?”

巴旦木转身,朝北入口指了指:“看到没,那个头上戴了朵花的。”

陈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极为出挑的女性,有着跟天目一模一样的暗红长发,鬓边插了朵皎白的玫瑰。

她正跟身边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男人高声调笑,说一口江浙方言,很是引人注目。

陈渊顿时就明白天目为什么不愿去找她了。他把天目往身边揽了揽,护着她不被人群挤到,对巴旦木轻轻摇了摇头,指示他插到两人前面来。

“走吧,渊哥待会儿给你们做好吃的。”

“仓库里面没厨房。”

天目垂着头,声音闷闷的。

“那等咱们出来后再做。”

陈渊温柔地问:“你想吃什么,开个菜单给你哥,随便你提!”

“我想喝你留给K的鱼汤。”

天目的话让陈渊哑然失笑,真是个孩子啊,现在还惦记着那瓦罐汤!

然而陈渊的笑意还没延伸到眼角,就戛然而止了。他想到了安娜、刘奶奶,以及天台上横倒的尸|体。

他抬眼看了看身边的队伍,大家都穿着同样的城服,面带焦虑地跟同伴聊着现在的情况,操着各种口音和语言。

好像除了守卫队队员,其余所有城民都被安排进入仓库避难,陈渊看到了好多以前基建队的队员,他们也纷纷冲陈渊挥手,此起彼伏的招呼声,热闹得像是在过年。

他们分散到了人群里,终于让陈渊明白了之前天目所说,会被分去基建的都是‘脑子不聪明的’是什么意思。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些队员依然个个面带春风,笑嘻嘻地跟周围邻居唠闲嗑,有时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被别人往外推攘了一把也不生气,转过头又笑嘻嘻地加入另一个话题。

静安也在,他老远就看见了陈渊,边蹦边挥手地跟他打招呼,笑得喜气洋洋的。

陈渊怀疑他们根本不明白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子不聪明又怎样?

多可爱的一群人啊,生在末世也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快乐得像一群二百来斤的孩子。

如果这群‘孩子’被感染了……

陈渊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他赶紧收回目光,不敢深入去想,然而此时,他的视线里又出现了天目和巴旦木。

如果他俩被感染了……

如果K被感染了……

脑中闪现了几个场景,无一不是鲜血淋漓,顿时让陈渊呼吸急促,又有些提不上气来了。

他赶紧抬起头,背过人群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神没有焦距地落在不远处的树丛里,那是5区跟6区的交界处,草木葳蕤,树影在渐起的夜风里不断晃动,晃动……

不对,那不是风吹的!

陈渊惊惧地睁大双眼,一声惊呼刚要溢出嗓子,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树林里猛然蹿出,迅捷无伦地朝着人群奔来!

“啊啊啊!三期来了!”

“是三期,真的是三期!”

“快,快开|枪啊!!”

与人们尖叫声同时响起的,是砰砰枪|声,反应迅速的守卫队员早已端起枪,火力集中朝那暴起的三期射|击,6区无遮无拦,三期中了好几枪,但没被伤到头部要害,它不管不顾地又跑了一段,忽地停了下来。

“停下来了?是死了吗?”

“没啊,它还站着的!什么情况?”

“这他妈是又变异了吗?”

见过三期又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大家多是听闻三期如何迅猛又残暴,从不知道它还能在奔跑中停下来,顿时人群议论纷纷,连射|击的守卫队员也相互交换着怀疑的眼神,犹豫地放下了枪。

陈渊心跳猛地加速,“别大意”三个字刚喊出口,人群里忽地响起了一个清亮童声:“爸爸!”

爸爸?

陈渊一怔,就看到一个小女孩从人群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海宁!”

一大一小朝着那停下不动的三期奔去,被守在人群外的守卫队员拦了下来。

“不行,不能靠近!”

“那是我爸爸,我爸爸啊!”

小女孩在队员的怀里死命挣扎,又踢又踹地哭出声:“爸爸,爸爸!你快跟我和妈妈进仓库!外面有丧尸啊!”

三期僵直地杵在原地,月光下活似个人形蜡像,不用呼吸的人类完全静止时,有种诡秘的阴森感。

陈渊认出了那个小女生,她常年在住院楼里陪她患了尿毒症的妈妈,小女生长了一张苹果脸,见人就笑,嗓音又甜又美,很爱唱歌,小楼里时常飘着她天籁般的童音。

女生的妈妈瘦弱得像张纸,似乎风一刮就会倒下,她抓着拦队员手臂,苦苦哀求:“别杀他,求求你们别杀他!我老公不会是丧尸的,他只是回家给我拿换洗的衣服,他不会的,不会的!”

然而任谁都能从怪异的站姿和扭曲的关节,看出那三期已经尸化变形,更别提刚才他的速度快如鬼魅。

正僵持不下之际,踢闹不已的小女生忽地拉过队员的手臂,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队员吃痛叫了一声,旁边的队员赶紧转过身想要帮他,女生的妈妈矮身一躲,冲破了队员的阻拦,左右摇摆着径直朝那三期跑去。

“不好,快抓回来!”

队员发现她跑了出去,赶紧提足去追,那女人跑步的姿势看着随时都会倒地,但她用尽了全力在奔跑,且为了避开队员不停地跑曲线,跑出好长一段愣是没被抓住。

小女生停止了哭闹,开始给妈妈鼓劲:“加油!妈妈快跑!把爸爸带回来!别让他们打爸爸了!”

这时旁边观战的某个队长不耐烦了,伸手一挥,下令:“射|杀,别等了。”

队员们立刻端起了枪,然而这时有女人和自己的队友挡在中间,大家左瞄右瞄,却迟迟不敢扣扳|机。

呆立了许久的三期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猛地一声低吼,朝那女人冲去,跟在女人身后的队员立刻端起了枪,瞄准——

女人不用回头便意识到这点,立刻张开双臂,死死封住射向自己老公的路线,三期速度又快,队员调整了几下枪|口,都无法射|击,犹豫间,三期已经奔到了女人面前,再次停住。

“海宁……”

女人颤巍巍地伸出手,常年卧床让她那手枯瘦如柴,上面大小针眼密布,她似乎想要摸一摸自己老公的脸,然而手刚抬了一半,就被突然蹿上来的三期一把扯断,脖子被精准无比的咬住!

砰砰——

两声枪响,准确射|入两颗脑袋,月光下多了一对同生共死的苦命鸳鸯。

“爸爸!妈妈!!”

小女生撕心裂肺地尖叫,身子剧烈痉挛了几下,软绵绵地倒在了抱着她的那个队员怀中。

陈渊看着那孩子双手无力垂下,像折翼的夜莺。

他心里一阵绞痛,这孩子亲眼目睹了父母惨死,不知会留下怎样的心理创伤,末世连身体有问题的人都治不了,更何况心理有问题的人?

然而见惯了生死的城民见危机解除,没热闹看了,纷纷调转过身,继续自己先前的话题。

仿佛刚才就听了段说书,看了个小剧场,跟自己没任何关系。

这时天目的妈妈发现了天目,边叫她名字边挥手,夸张地扭动着身子:“你跟谁在一起啊?快来妈妈和谢叔叔这里!”

她嘴里的‘谢叔叔’是个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地对着她招手,一手还紧紧环在天目妈妈的腰间。

天目连看都不愿朝那边看,跟陈渊换了个位置,把自己藏进了队伍里。

陈渊紧了紧握着天目的手,一语不发地带着她踏上了通往地下仓库的台阶。

刚下到台阶底层,一股霉臭味就迎面扑来,让众人皱起了眉。

仓库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尽头的墙上有门,应该是通往其他仓库的通道,陈旧的水泥地上铺满了草编凉席,那是他们睡觉的地方。

整个仓库空空荡荡,除了顶上十几个通风口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营养剂和水就堆放在门口附近,谁饿了渴了自己去拿,没有任何软垫的地铺都一个样子,大家三五成群的选一块区域坐下,也不闻抱怨,都是随遇而安的心态。

洗澡什么的,自然别想了,陈渊拿水倒在天目手上,让她擦了把脸,再拿了营养剂递给她,天目摇摇头,转身草席上一躺,背对着陈渊不再动弹。

陈渊也不知该说什么,跟巴旦木一人分了包营养剂,挨着墙根坐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巴旦木是个闲不住的,见天目不高兴,自己也开心不起来,拉着陈渊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天目的妈妈。

“她妈妈真的是,唉!”

这样的开场白,通常意味着这个故事的基调不会轻松,果然,天目的身世,比她娇俏的外表要沉重很多。

“天目的亲生爸爸,据说是个很有知识的人,跟她妈妈生了天目和一个哥哥,一家人在以前的生态城过得黑好,结果后来逃难的时候,哥哥和爸爸都死了,就剩她和妈妈来了现在的城。

“她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女,又一直遭她爸爸宠起,把大小姐脾气养老了,没了丈夫过后,不习惯得很,眨个眼睛就找了其他男人。”

“天目看不惯她妈妈的行为,闹过几次,她妈妈还是不停地把男人带回家,结果天目不到12岁就跟她妈妈分开了,自己要了个单间住起,生病这些都不得找她妈妈。

“她妈妈也不在乎,一个男人接一个的换,还要去勾搭那些有家庭的男人,经常遭别人的老婆扯起头发打,她妈还给她生了好几个弟妹,生下来也不管,随便丢给别人养。”

“因为这个妈,生态城的女人把天目恨死了血,有些大娃儿趁大人不在,还要聚集起来打她,天目也不给大人讲,就嫩个受到起,直到有一天遭K看到了,帮她打跑了那群娃儿,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天目喜欢K得很,当哥哥嫩个喜欢,再小点的时候,恨不得睡觉都跟他在一起。娃儿苦吃得多,就想有个哥哥来保护她,今天你保护了她,所以她也把你当哥哥了。”

陈渊听完这长长一番话,沉默了好一阵,低低叹了口气:“我要有个妹妹,一定没天目可爱。”

两人聊了没多久,守卫队开始吆喝要大家找好地方,准备熄灯睡觉。

陈渊捡了天目左边的位置躺下,被硬邦邦的水泥地咯得生疼,他今晚的活动量是平时的N倍,这会儿歇下来了,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简直没一处好的,辗转多次,换了无数个睡姿,才被如山的疲惫击垮,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却梦到了自己的十八岁。

那一年,陈渊揣着四百来分的高考成绩单,去了临市的新北方烹饪学校,只因为父亲的一句话——

“我看你除了死记硬背厉害点,学习也并不比别人强……别上大学了,去当个厨子,背下所有菜谱就能赚钱了。”

他知道父亲在说出那句话时,就已经放弃了对他所有的期盼。

陈渊从小就是个怪孩子,跟小朋友玩,特别‘计较’,能把对方某月某天某时吃了他家几颗糖,并且乱扔糖纸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也能在半年后,回忆起春天大人随口的一句话,并要求兑现‘秋天再带你去动物园’的承诺。

渐渐的,陈渊妈妈发现了自家孩子的天赋异禀,带着他找了好几家机构,终于被专家认定这是个拥有绝对记忆的天才儿童。

陈家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五岁的陈渊咬着冰棍儿,茫然看着欢腾的大人,丝毫不知悲惨的童年即将到来。

十八线小城里出了这么个天才,各大报社竞相报道,数不清的机构轮番找上门来,民间的官方的,无一例外想观察、测试陈渊,看他的记忆强度能达到什么程度。

在别的小朋友捉迷藏、玩游戏、无所事事地追来赶去时,陈渊在背圆周率小数点后的500位,在磕磕巴巴地念《史记》跟《唐律疏议》。

因他显示的是记忆天赋,所谓的专家们就是想看这样的孩子,对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数字和文字,究竟能记住多少。

日复一日啃着那些大人都无法承受的枯燥内容,让陈渊很快就厌烦了这一切,在记者和专家面前故意前言不搭后语,瞎扯一通。

外界渐渐对陈渊失去了兴趣,陈家重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可尝过甜头的陈爸爸不甘心,认定陈渊就是个天才,带着他跑遍全国各地,想找到能给出权威鉴定的机构。

这一跑,就是十年。

陈渊的整个小学和初中,几乎都是在各种交通工具上度过的。

陈爸爸觉得陈渊能过目不忘,学校学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买好所有教材丢给他自己看就行。陈妈妈也曾极力反对过,但后果就是无止境的争吵、谩骂。

陈渊从一开始哭得发抖,到最后视若无睹地关上门,用了一整个少年时光。

陈渊梦到的,是自己坐着火车去学校报道的场景。

妈妈站在月台上,边擦眼泪边对自己挥手道别,他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没心没肺地笑:“妈,等我回来,我就是大厨啦!”

等火车开出月台后,陈渊收了笑脸,木然看向窗外,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了。

直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

“小伙子,可以请你换个座吗?”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客气地问他:“我们一家三口没买到连着的座位,你能不能跟我儿子换一换,他就坐在对面。”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陈渊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爽快地换了座位。

那一家三口坐下后,先是妈妈拿了水果出来,当场削皮切块,再给爸爸和儿子一人一把叉子,让他们吃水果。

言谈中,陈渊听出他们是送儿子去念大学的,学校的名称没听过,但爸爸一直念叨,说儿子是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是他们老X家的希望之星。

妈妈也笑了半天,最后说孩子上大学别太有压力,多交朋友,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爸爸接过妈妈的话,叮嘱儿子要注意身体,坚持锻炼,学习上对得起自己就行,不用太拼命,将来钱赚多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活得开心,

坐在过道对面的陈渊,听得快痴了。

他从没见过氛围能如此融洽的家庭,也从没见过说话如此温柔的父母,那一家三口穿着都不光鲜,甚至还有些寒碜,但爸爸妈妈会为了一小块苹果推来推去,争着要塞到对方嘴里,让陈渊深刻地体会到了一个‘爱’字。

爱。

这个字,在陈渊的家里,是感受不到的。

他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转过头,却看到K正探究地盯着自己,吓了他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陈渊对K的神出鬼没略感惊讶,怎么什么地方都能看到这个人?

K用手托着腮,双目半垂,轻声开口:“渊哥嫉妒了。”

陈渊一愣,眼神有些闪烁,“嫉妒?我嫉妒什么?小孩子不懂别瞎说,滚去巡逻。”

K蓦地凑到陈渊面前,伸手抬起他下巴,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道:“别怕,以后跟着我,再不会让你受苦。”

陈渊被K的语气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啪地打掉他的手:“神经病啊你,占你哥的便宜!要跟也是你跟我,充什么大呢!”

“谁跟谁都行,”

K的眼睛弯出笑弧,漂亮得像一对鸳鸯琉璃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这话落在陈渊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别扭,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又看了看两人的姿势,心里陡然拉响了警报——

靠,我们怎么跟天目文里那对越来越像了?!

他吓得赶紧伸手,啪啪拍着K的脸:“快醒醒,醒醒!我们不能中了天目的计!我们是直男,直男啊!”

陈渊越拍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大,忽然,一只温热的手将他捉住,K睡意朦胧的嗓音传到了他耳朵里:“别闹,我刚睡着……”

嚯!

陈渊在呼声震天中猛地睁开了眼,他急喘了几口气,左右扫视了几下,才想起自己是在地下仓库里。

月光从通风口斜斜地照进来,像是一束束舞台追光,在地上映出整齐划一的椭圆光晕,排风扇的叶轮以各自的频率不停转动,在熟睡的人身体上投下动态的影。

黑白调的画面像是一幅剪影画,或是铅笔素描,带着静谧的美。

如果身边没有突然多出个身影,陈渊能以更平和的心态来欣赏这样的美景。

他眼神转了一圈,落到自己被人抓着的手上,扫了眼那挤了他半张草席的不速之客,轻咳一声,开口:“你就不能找个位置自己睡?”

K闭着眼,就势拍了拍陈渊的胳膊:“我只能睡五个小时,别吵了。”

抢了别人的床,还嫌别人吵!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无赖的人吗?

陈渊忿忿然抽回手,转了个身想继续睡,然而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草席上,不是碰到胳膊就是抵着屁股,怎么都舒服不了,他折腾了好半天,终于把K完全吵醒了。

K翻个身平躺,睁开眼看了会儿排风扇的影子,忽地轻声开口:

“渊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K:你愿不愿跟我走?

陈渊:我们是直男啊直男,这是七形的爱啊七形的!

感谢各位支持,霸王票和灌溉下章整理,本章给大家发红包~

来推一下我的言情预收文:《翻山悦你》

UN人权理事会上,C国维和部队因在海外救援行动中,表现突出而获得表彰。

副队长章云岭代替队长上台领奖并发言。

章云岭一开口,坐在侧厅里的同传小组队员皆大惊失色。

“组长,他发言脱稿,还不是说的中文!”

“也不是英文,听起来有点像非洲那边的土语!”

“天,他一个中国人怎么不好好说中国话!?”

“是法纳加洛语。”

刚结束一个会议,准备休息的关悦冷静坐回座位,戴上耳机:“我来吧。”

发言结束后,组员纷纷击掌庆贺,抱着关悦喜极而泣:“女神,你就是救世主!连那么犄角旮旯的语言都会!”

关悦淡淡一笑,表示这只是常规操作。

散会后,关悦穿过走廊准备下班,冷不防被一双手拉进了拐角暗处。

“我活着回来了。”

章云岭将关悦紧紧拥在怀里,埋在她肩头深深嗅着她的味道。

“所以,该你实现诺言,嫁给我了。”

秒天秒地痞气十足特种兵 X 语言天才高翻美少女

青梅竹马,鸡犬不宁的成长。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

推荐小说

  1. [穿越重生] 亮剑之老子是孔捷
  2. [穿越重生] 蜀臣
  3. [穿越重生] 大唐开局圈地为王
  4. [穿越重生] 一品财缘小厨娘
  5. [穿越重生] 佛系选手的穿书日常【完结番外】
  6. [穿越重生] 大明烟火
  7. [穿越重生] 李治你别怂
  8. [穿越重生] 雏鹰的荣耀
  9. [穿越重生] 锦衣
  10. [穿越重生] 隋末扬旌
  11. [穿越重生] 演武令
  12. [穿越重生] 大晋捡到一只战神
  13. [穿越重生] 海上升明帝
  14. [穿越重生] 大明小学生
  15. [穿越重生] 教官从我是特种兵开始
  16. [穿越重生] 从李元芳开始
  17. [穿越重生] 骑砍三国之御寇
  18. [穿越重生] 红楼如此多骄
  19. [穿越重生] 大唐第一熊孩子
  20. [穿越重生] 活埋大清朝
  21. [穿越重生] 大魏春
  22. [穿越重生] 亮剑之开局一个团
  23. [穿越重生] 反穿越调查局之先秦卷
  24. [穿越重生] 皇兄何故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