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新年，是我这二十一年里过得最煎熬的。
操办顾世朝的丧事，应付顾家旁支对小孩子的毒杀手段，安抚小孩子的无助，还得担心于淳会否在牢中“畏罪自尽”。尽管我知道，他们不会让于淳出事。
刑部的人查了多日，半点线索也查不到。
自然是查不到的，因为顾世朝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根本没有反抗，什么动静也没有，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
如何让齐家牵扯进来？
如何让于淳洗清嫌疑？
如何让齐家的出来顶罪？
如何让父亲默认齐家就是凶手？
裴梨接了于淳的案子，我便知道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中。
齐家那个害了顾世朝一生的人竟然当真出现在了公堂上，认下了一切，前因后果说的滴水不漏，仿佛当着就是他杀的人。
而坐在公堂上的二叔，因为看到了齐二手中那个被他买通的杀手之后再无言语。
那是司马家的人。
未免女阎王继续追查下去，司马家只能就此收手。
于淳无事开释，齐二判了秋后。
齐夫人求了周侍郎进去看她的儿子，给他带了吃食。
而齐二，就在吃下齐家送来的食物后，当场毙命。
为了保护这个儿子，她亲手毁了嫡亲的侄子，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保下儿子死在自己的手里，齐夫人的崩溃，可想而知。
齐夫人的悲痛，让她的“病重无法医治”来的合情合理。
而两个孩子，一个淹死，一个上街被惊马一脚踏死。
每一次我都亲眼目睹，没什么可感慨的，只能说是报应。
顾世朝的要求狠么？
于旁观者而言是，狠的，他们会说：幼子无辜。
于他这个亲人捅的千疮百孔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以牙还牙而已。
顾世朝的心在九年前就被自己信任的姑母、表兄、妻子联手撕碎了，还会在意旁人怎么看？怕是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亲手杀了齐家的那些人而已。看書溂
顾世朝死后，父亲便知道了账本不见的事。
他将我喊去了问话。
我将自己的心腹留在了顾家小毛孩的身边，去了司马家。
没有父女情分，便像他是官，我是贼，冷漠的审问。
我说我不知道，但又表现的像是知道的，我料定他不敢对我用刑，因为他对我的脾气还是知道的，若是硬逼，我只会与他们同归于尽。
如我所料，父亲放我离开，并且派了人跟踪我。
不过，最终我还是在那些人的帮助下，轻而易举的摆脱了所有眼睛。
我多想去渐渐于淳，可是我又那样胆怯。
来接应我的姑娘同我说，可以出京去走走，散散心，等到做好准备了再回来。
“我可以帮你易容。”
我倒是有些惊讶，还以为他们会以此威胁我给他们做些什么。
留了枚玉佩给她，让她转交于淳，便在她们的安排下以一张平凡至极的面容轻而易举的离开了京城，甚至在城门口与司马家的人擦肩而过。
离京半年，我走过很多地方，这半年是我过得最轻松的，看过了山川美景，游过清幽小镇，我的心情不用背负任何压力，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思念他。
不过最终还是因为对他的思念，我决定回去了，回去见他。
我以为会有人来接应，即便随时被盯着也没什么意外的。
但是，并没有。
我是一个人骑马回去的。
倒是，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叫我去办事，说的理所应当。
而我，接任务接的顺其自然，仿佛我本就是他们的人一样。
真是要佩服这一局的操纵者，真是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
自认聪慧过人的我，甚至挣扎过，不想走他们的局，结果还是失败了。
第一次做任务，我完成的不错，也没花什么时间。
真是为他们感到高兴，多了个好帮手。
这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初夏深夜。
夜幕沉压，厚厚的云层将月亮遮蔽的没有半点光亮，细细的银线雨丝也没夜色淹没，绵延的雨落在庭院里的花树上，慢慢的凝起水滴、滴落在干涸的地面上，静静地开出开得无比热烈的花型。
司马灵站在门口，有些紧张，心跳似乎要冲出胸膛。
端着托盘进了来，烛火中，他容色分明，眉目翟翟，清泠一如十五之夜下的月色。
她缓缓上前，将托盘上的白玉碗盏放置在他的手边，小声道：“刚熬好的莲子燕窝羹，夜深了，爷该休息了！”
门扉开合，灌进一阵湿凉的风来，吹得帐幕幽晃，吹得笔下的纸业要乱飞，吹得烛火忽闪忽闪，打断了书写的动作，晃动了专注的眼眸发涩。
江于掐了掐眉心。
最怕的就是夜色来。
母亲逼他成亲不成之后，便在他的院子里塞了好些个标致的女使，不是今日在他茶水里下了药，就是宵夜里放了好东西。
生怕他没有个后。
可事实上，老二老三早已经成婚，她的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他们想要江家有后，也早有了。他若是想要有人送终，随便谁家的孩子过继一个便也是了，不懂母亲还在执着什么。
身边杵着个女子，江于淳就觉得自己明明不渴，却还要被人按着头喝水似的。
侧首便要叫候在身侧的女使下去，却在那一抬首的瞬间，怔住了，只觉她眼底有遥遥星河之感，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她的名字：“阿灵……”
易容成一张勉强衬得上清秀面容的司马灵惊呆：“这都能认出来？”
江于淳太激动，猛地站了起来，膝弯怼得交椅险些栽下去。
他想伸手去握一握她的手，却又不敢，生怕是自己睡梦里的一场虚幻。
眼底一刺，他的手便在司马灵的眼底晕开了一抹影子。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江于淳清晰的感知到掌心的温度，柔软而熟悉的触感，心底翻涌的欢喜淹没了他没的眉眼，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说过的，司马家那好些人、好写名字，我只记得住你的，自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认出你来。”
司马灵轻轻笑了起来：“我只当你是油嘴滑舌，今日听了才晓得原来这于你不是哄人的好听话。”
江于淳低头亲亲亲吻她的额，鼻音有点闷：“大抵，一直都会的，只是只想说与你听。”
司马灵听着他的声音，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多年来的遥望与不安定，中落尘埃落定。
两人静静感受相逢的喜悦。
她摸在他的腰间，空荡荡的：“我给你的玉佩呢？怎的不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