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长青静坐于自己的位置上，时疫将他折腾的也不轻，面颊都凹了进去，不过瞧着精神还是很不错的，双目依然凌厉：“为着陛下和江山社稷，谁又不是捧着胆子在行事。”
两人举了举杯，镇定的样子，仿佛外头的喊杀声与刀剑碰撞声都是虚无。
扫了太常寺卿一眼，司马克的威胁毫不避讳：“那就等着看看结果，倘使不是司马家，你们家、就谁也别想活了。”
势均力敌的朝局因为裴梨的搅弄，已经慢慢偏向了皇帝。司马家的死胎分明已经比从前收敛许多，为什么今日还敢在皇帝面前口出如此狂言？
今日若不是司马家在造反，便是他们又拿捏了什么东西可以掣肘皇帝？
思及此，莫说太常寺卿呼吸窒住，满殿之中，站皇帝一边的大员宗室又何尝不是震惊不已？
“吱……嘎……”
关上的殿门，在门口有有回禀“已经控制住宫禁”之后，守在殿门内的内监竟上前将殿门又打开了。
春末的也，微凉，透着一股垂死挣扎的气息。
殿外廊下的宫灯如常点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可众人放眼望去，却只看到了一片幽深的暗色。庭院里一树深紫色的辛夷花怒放着，带着暗红的光影，像是在拼死绽放最后的绝艳。
侧耳，是铁甲踏地的铮铮声，偏殿、后殿有尖叫与逃窜慌乱四起，又在须臾里，以极快的速度减弱、减弱，直至归于死寂。
血腥气，越发浓烈。
熏得殿中人频频作呕。
皇帝的十二铁甲军，身手远比禁军和普通武将要高出许多，竟也不是对手，节节败退，从偏殿被逼着退入大殿。
细一数，剩下的，竟也不过四人而已。
叛变的禁军，还有穿着铠甲的陌生面孔，将嗜血的利刃对准那些笼中鸟。
大臣官眷们哪里还坐得下去，纷纷站了起来，全都被迫站在了一处。
惊喘、后怕、颤抖，密密交织。
但凡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一片混乱。
知意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郑洛府中的杀手。
当初虽说被明空等人灭了门，但是郑家寻常派出去任务的杀手也不少。
静训知道知意一定有防备，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却还是有些紧张，被她沉静的眼神扫了一眼，立马会意，起身拉着懵逼的赵满盈就躲到了温贵妃的身侧。
太后高坐于玉阶之上，轻轻暼了一眼，摘了手腕上的珠串慢慢拨弄着，无言无语，平静无波。
温贵妃抱着肚子：“……”
皇帝眸光冷冷看了她们两个一眼，这时候也不能说什么。
赵满盈硬着头皮当没看到：“……”保住小命要紧。
赵静训：“……”要死，那就让他的皇嗣跟她一起死。
其余后妃：“……”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紧随着，是传言里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后，盛装华服，扶着女官的手缓缓而来。
瘦的已经脱了像，但是那双眼睛却乌定定的，眼底还有狂肆的火焰在突突的跳跃着。
有宫人垂首躬身着，搬来了交椅，放置在大殿的中央。
皇后与高高在上的男子面对面而坐。
一个冷媒怒目，一个淡笑讥讽。
“皇后的精神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陛下的身体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众人：“……”
护送了皇后进来的人拱手朝玉阶之上淡淡吃酒的太子道：“回禀殿下，宫外各府邸已经全部控制。宫内反抗者，全数斩杀，已由三千营和巡防营接手。”
有人惊得面色发白。
有人抿唇沉目。
后妃们，尤其是生有皇子的后妃们，攥着绢子、捂着心口，整个人无法控制的颤抖。算计着、算计着，难道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却要将性命也折进去了么！
几个皇子攥着拳，愤怒、不甘，还有害怕。
巡防营的首将是郑洛的侄孙，他们会叛，没有人意外。
可三千营的首将万融琛是皇帝的人，和储长青还是连襟啊！
连他也叛变了么！
司马克皱眉摇头，轻啧道：“万大人这个指挥使当的，即便不是你指使的，可自己营中人全都叛了都不知道，也当真是无能至极啊！回头可得好好跟陛下解释一下，否则，这叛变的罪名，足够你满门上下斩首于菜市口了。”
在坐的万融琛似乎万万没有想到，整个人都是懵的：“陛下……”
裴昭小声道：“除非有反转，不然这还真是不好解释了。就凭皇帝如今的多疑，下场怕是不会好看。”
知意的声音与眼神，都是淡淡的：“那就、好好儿看看这场好戏。”
宜亲王拍案怒起，怒斥道：“太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太子慢慢放下了酒杯，玉质的，杯壁轻薄，磕在桌面上，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却惊的众人狠狠一凛。
起身来到大殿的中央，微笑着，给皇帝作揖：“父皇，安。”
皇帝大病初愈的面孔越来越白，在幽暗的光线里，如同一张薄薄的、几乎透明的桃花纸，两眼带着荆棘的刺定在太子的身上，恨不得剜出两个大洞来：“真是朕的好儿子。”
若是换做从前，一直处在战战兢兢里的太子早已经吓的跪地请罪了，此刻却能含着讥讽的笑色平静以对：“儿子一向都是敬重父亲的好儿子，儿子的父亲却只一心想着怎么杀了自己的正妻、嫡子，好给庶出卑贱腾位子。那么儿子也只能来瞧瞧，您看重的庶子们，危难时刻能为您做些什么。”
话虽如此，却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几个庶弟一个，轻轻而笑：“可惜了，刀剑都指向了您的脖颈间的血管了，这些废物也不过白着脸问、怎么办。”
司马克掀了掀眼皮，一手掸开指着自己的长矛，似乎与皇帝同仇敌忾，嗤声道：“太子此等勇气，皇子们自然是不好与太子相比的。”
太子的神色格外舒缓，仿佛这只是一场他的独角戏，而他已经在台上唱了数年，滚瓜烂熟，字字精透：“这还得说，是司马大人交到有方。孤观政多年，怎么也得学上几分啊！”
他扫过众人的目光一顿，“啊”了一声：“新禾郡主。”
知意挑了挑眉。
太子竟也不曾怒目相向，语调带着有趣道：“知道是谁要你们裴家的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