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老小哭的好不绝望。
然后这种低品级的官员，就算是死了、被人推出去当了牺牲品，又有几个人在意？
同僚之中，也不过寥寥熟人去吊了唁。
没两日，便无人谈论了，就仿佛，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从未出现过这个官员一般。
而那个刽子手，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甚至都不曾为那个官员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不过为了表现出他对朝中官员的重视，还是叫人送去了二百两银子，以作其丧葬和家小日后生活之用。
百姓们或许还觉得，皇帝能给差事是信任、是看重，有二百两银子抚恤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朝中官员却无人这样想。
尤其是那些低品级的官员。
如今朝局越发叫人看不透，明明皇帝已经占了上风，却为何没有去把浙江连根拔起？
王宏秀当日呈给皇帝的折子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为什么皇帝如此暴怒，却又不对王宏秀有任何动作？
莫不是，要再次被司马渊掣肘？
面对如此无能的皇帝，他们这些没有靠山的官员又该如何自处？
是否下一次，被推出去牺牲掉的，就是自己？
这时候，若是有人抛出了橄榄枝，那么，他们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投过去。
总比，挣扎也没机会就被人弄死的好啊！
最近，郑家父子十分安静。
而他们埋下的那些不起眼的棋子，却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游走在各个衙门、各个府邸之中。
欲雨未雨的夜。
潮湿的风将干燥的空气吹的沉沉的，廊下悬着的琉璃灯摇曳出不安的昏昏光影。
郑洛看着手中的名单，有些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低品级官员，有些是打算提拔起来的。
他能在朝中把持那么多年，自然不是笨的，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都是赵映的暗装。”
他们这边的，藏在深处神不知鬼不觉的。
竟是一双手数不下！
抬眸看着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书房的女子，一身散漫，却有压不住的威势。明亮的月光斜斜擦过屋檐，投落进来，仿佛一道无形的高墙，伫立在他面前，看得见，却穿不透。
终于也明白李晨光之流为何会惨败她手了。
不过，自己的敌人能有这样深不可测的敌人，可真是不幸呢！
想至此，郑洛微微一笑，“郡主回京不过半年，挖出来的倒是多。”
知意斜身倚着扶手，单腿支起，懒洋洋踩在交椅上，轻轻乜过他深沉面容的眼眸却格外凌厉：“我裴家战功赫赫，本是正统皇帝至亲，如何能信得过此等弑君夺位的昏君。既然他不配，如何还能叫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那至尊之位上，大人，您说是不是？”
郑洛坐在书桌前的座位上，倒像是个访客：“郡主说的是。”
知意以主人的姿态道：“都布得差不多了？”
郑洛倒也不避讳，很自然地就答了：“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还请郡主能暗中襄助。”
知意轻轻一笑：“有皇后和太子里应外合，足够了。看在郑三为大梁牺牲的份上，本郡、会帮你保住郑家的最后一丝血脉。”
郑洛微微一怔，眼底有一抹血红闪过，旋即起身，拱手而谢：“老朽，便多谢郡主了。”微微一顿，他的试探并不遮掩，“事起时，怕是刀剑无眼，不知、是否需要我们小心规避哪些门庭？”
知意摆了摆手：“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事，避不开，便是他们无能，死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观察了她半年，郑洛深知其手腕杀伐，可听她如此说，还是不免有些惊叹。
能如此不顾他们生死，换句话说，也是深知那些暗桩的能力，并不担心他们会被误杀或者暴露。
嘘声道：“郡主心性，倒当真要比男子更为淡漠。”
知意笑了起来，在昏暗的烛火光影里，低低的，有些恶劣，像是一个以年幼为遮掩的肆意灵魂恶作剧成功，得意极了：“否则，本郡要如何将你们这些手眼通天的大臣玩弄与股掌之间？”
他们的暗探遍布大梁，明察暗探，却也不过找到了她明面上布下的棋子。而那些棋子，甚至对他们而言都是有用的，一下子还无法除去。
对于她的实力，他们无法触摸到哪怕一个边缘。。
面对这样的敌人，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可即便如此隐蔽的布局，却还是落在了她的眼底。
郑洛嘴角的笑色，像夕阳下的一抹云烟，静静瞧着红日西沉，倒也洒脱：“有郡主和罗酆殿的那些人在，赵映那昏君自然是能得到他应有的下场。郡主来，只是为了送名单？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知意耸了耸肩：“闲来无事，来瞧瞧郑老大人是否安康。”
郑洛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满门在他年前被屠，也不过是一场虚梦：“郡主关心，老朽很好，比任何时节都来得好些。”瞧着她，默了须臾，“老朽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郡主。”
知意挑动眼尾：“说。”
接近十五的月，很明亮。
月色有坚韧的力道，穿透了窗纱落进，照得那抹懒然身影越发神秘难测。
郑洛借着光影细细瞧着她的神色，问道：“指使端木长恩劫走苹萱的是郡主？”看書喇
知意慵懒的眉眼轻轻一瞥，并不否认：“是不是很有趣？”
郑洛瞳孔一震，许久方缓缓平静下来。
去劫法场的人，他们有许多的猜测，却怎么也没有想过会是胆小中庸的端木长恩。
了然道：“端木长恩有能力，但并不具魄力，他不会帮皇后和太子造反，但是那对走进绝境的母子却一定会选择放手一搏，选择与我们合作，逼宫之势不可挽回。”话锋一转，“郡主不以为我们会赢么？”
她的语调，她的姿态，有掌控全局的威势，淡淡一嗤：“我要的是朝堂再次恢复到两方相争的局面，让你们把暗桩都起出来，可不是为了看那废物登位的。算计本郡、算计裴家，总要付出些代价的。有什么比逼得他孤注一掷，再瞧他惨败更有意思？”
郑洛懂了。
以她深不可测的实力，要赵映和他子嗣的命，是轻而易举之事，却迟迟不动，只见她在诡谲之中搅弄，原是想为未来的新君铲除所有阻碍啊！
继续道：“以赵映的脾气，斩草除根是迟早的事。端木长恩深知这一点，但他是一族族长，要考虑的很多。所以当郡主以帮他保住端木家的血脉为条件，让他去劫法场，他自然是没有犹豫的。”
知意扬了扬掌心。
这双手，莹白有力，也染满了无数人的鲜血。
冷笑寡淡：“聪明而胆小的人，总是被瞧不起，可只有这样的钝刀子，使起来才更有利、啊！”
郑洛不得不佩服她的谋算，点头道：“皇帝防了你们，也防了我们，却不会想到老丈人会不管不顾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再有禁军的叛变，如此一来，他对身边的人更是疑神疑鬼，而每一分怀疑和燥怒，都将让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一顿，“韩琦竟然也是郡主的人。”
知意的叹息乌幽幽的，似要钻进人心底去：“这样的人生……多有趣。”旋又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充满了得意，“说不定你们的身边，也都有我的人呢！”
郑洛并不觉得意外：“郡主又是否怀疑过自己身边的人？”